《十年一念》幽谷飞香

58、何必执着

　　（一）
　　邂逅肖扬，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微微有雨，他一个人，衣衫不整，醉醺醺地从一家酒店出来。一边踉跄地走着，一边吵嚷：“人怎么可以看不起人？人和人有什么不一样，修饰再好，也不过是一具臭皮囊！”
　　他显然受到了别人的蔑视和嘲讽。迎面走近了，我才看清楚这张清俊不羁的脸孔：白皙、明朗、深刻但却带着深深的忧伤、鄙夷和不屑。他突然脚步不稳的样子，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
　　“你能告诉我吗，这世上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世事无常，死就死了，何必执着？何必贪恋？何必悲痛呢？”
　　我有点同情他，但是我讨厌醉酒的人，或者说，是有点害怕。于是我挣开他，说一句：“你醉了！”便匆匆与他擦肩走过。
　　只是还听他在身后耍酒疯：“我醉了，哈哈！世人又哪里见得清醒？诸相皆空，我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也没人听我解释，没有人懂我，哈哈……”
　　回到自己的小屋，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心理咨询师的直觉告诉我：在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一些不同寻常的故事。但是那又会是什么呢？我努力想分析出个眉目，可惜不能。只是依稀觉得，那些疯癫的话语，似乎很有道理。
　　日子流过，当我几乎要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经历，曾经见过这么个人的时候，命运却安排了重逢。
　　（二）
　　像往常一样，按时来到心理诊所，开始工作。突然有同事说：“主任喊你过去。”战战兢兢的来到主任办公室，一进门就发现“记忆”也重现在哪里。主任说：“这是肖扬，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了，一定要互相关照…….”如是这般，官腔十足地嘱咐了一番。
　　似乎命运真的注定了什么，我能预感却不能预知。只是这个名叫肖扬的人，从一出现便注定要改变我原本平淡安逸的生活。
　　此时的他干净利落、敏锐洒脱，已经全然不是记忆中原来的样子。
　　我说：“你好！”
　　他说：“你好，我们见过吗？”
　　我笑笑：“可能吧。”
　　他费力地想想，没能记得起来。
　　我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呢！”
　　他有点不自然：“不像吗？”
　　我假装开玩笑，一本正经地说：“嗯，不像！”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因为我坚信，命运一定在他身上烙下一些沉痛的痕迹，尽管他已经能够将忧郁和失落藏得很深。当然，我并不想去窥探别人隐私，也并不是一定要揭穿别人的往事。
　　和肖扬一起工作真的很愉快，所有同事都这么认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表现得是那么热情、开朗、谦虚、大度。
　　有时候我打趣说：“天啊，你怎么可以让人的修养达到这种境界！”
　　他终于很平淡地透露出“只是喜佛”
　　肖扬喜佛，常通宵点佛。佛说：“凡所有相皆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如果他真的彻悟，又何以曾经痛苦至斯？
　　（三）
　　合租房间的女友在肖扬来工作之前，结婚了，有了自己的爱巢。两室一厅的房子对我来说有点大也有点贵，于是想另租一套小点的。
　　肖扬说：：“我还没有固定的地方可以住呢，可以和你合租吗？”
　　我无语了，心想：“到底还是一个不羁的人！”
　　肖扬又说：“你不必有思想负担，我可是君子，绝不敢越礼呢！”
　　同事们闹开了，有的劝我答应，有的说我不敢答应，甚至还有的算定我的缘分到了。但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是：肖扬搬去和我同住了！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肖扬是个很痛快的人，我们很快便划分好界限，讲好租金，做好分工，开始了各自抑或非各自的生活。
　　从这以后，贪睡的我终于每天早上都能够吃上营养的早餐了，还有丰盛的午餐和可口的晚餐；从这以后，懒散的我只要收拾好自己的卧室就可以了，公共卫生都是肖扬自己解决。他还坚持每星期都带我出去逛街、游玩或者吃大餐。总之，合租之后的好处不胜枚举。
　　他果然一直恪守礼节，再也不曾喝醉过，更无半分轻薄。
　　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就连工作时间都在一起，真不知发展下去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面对同事们的玩笑话，他只是笑笑：“我们是君子之交，俗人是不会明白的！”
　　真的只是君子之交，只是知心好友吗？我不清楚他的感觉，但是很清楚自己的感觉，我必须得承认，有肖扬照顾，真的觉得很幸福。
　　（四）
　　时间走过，转眼已步入下一轮春。
　　和肖扬的感情一直在加深，但关系却并无任何改变。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问：“你说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而他却很严肃的回答：“聚散天定，何必执着于相聚呢？”
　　我有些生气，虽然他并没有做过丝毫过分的事情，虽然他对我总是照顾有加，但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对自己的名誉总是不好。
　　于是赌气说：“那就缘止于此吧！”
　　肖扬的脸色大约变了吧，昏黄的灯光下我看不清楚。断断续续的听他喃喃的嘀咕：“怎么你也这样执着呢？又到缘散的时候了吗？”
　　（五）
　　肖扬离开了，在我的世界里犹如惊鸿一瞥，稀里糊涂的来过，稀里糊涂的离开。但他到底和我邂逅过，真真的。然我非佛，也非佛弟子，我参不透其中的一切一切：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天涯？到底也不知道他的从前，和从前的那些前尘旧事。只我觉得：世人执着，执着于永恒的幸福。可能永恒并不存在，永恒的幸福更是子虚乌有，但是我们拥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气。肖扬不执著，便永远谈不上真正拥有，永远只是在聚散中让心灵饱受磨砺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