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无垠》鹿鹤年

75、第 75 章

　　“烛”组织，最初是新星联盟航空航天局下属的特殊行动部门。作为跨国家秘密机构，它在各国都设有分局，但总编制始终严格控制。成员平日潜伏在普通岗位中，可能是城市管道的维修工，也可能是前线基地的指挥官，甚至是街头网红店的店主。

　　他们用编号代替身份，彼此素不相识，完整名单只存放在作战中心的绝密数据库中。

　　这个诞生于战火中的组织，一开始只是为了维持地面基础秩序。但随着战争升级，人手短缺迫使“烛”的成员们不得不掌握多项技能，逐渐发展成全能型作战单位。这个组织在战时为很多军队和其他部门都效力过，后来联盟总部觉得这是一颗难得可贵的火种，将它保留了下来。

　　早在2495年战争打响前，“烛”就被秘密重启。当全面战争爆发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战区的第一管理支援部队，甚至直接升级为战区总指挥部直属单位。

　　“欢迎大家加入烛。”烛-7指挥会务将抽签机推出去，然后说：“你们的‘引路人’会告知成为烛的具体事宜，会详细说明行动细则，包括联络方式、识别暗号和队友辨认方法。”

　　他停顿片刻，“接下来是最后一个议题，审阅修改之后的《战时联盟宪法》。请注意，这部宪法不同于任何国家的现行法律，它是为星际战争、外来生物污染等特殊时期量身定制的，具有跨国家强制效力……”

　　宋兴琛又将数字“11”看了好几遍，才收进制服内侧的口袋。

　　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要小得多。按照烛组织的规模和自己的辈分，代号不该排到这么靠前的位置，除非这个数字曾经属于别人。上一个“11”会是谁？是牺牲了，还是叛逃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思绪中一闪而过，不管之前的“11”是谁，都跟自己没关系，从此以后，宋兴琛就是新的“烛-11”。

　　那天回基地的路上，宋兴琛没怎么说话，一直在记罗金鳞说的要点。不能在网络上留痕，也不能用纸笔，只能用脑子硬记。

　　思绪回归，宋兴琛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写了一个11，然后如梦初醒般立刻擦去。

　　他往外看去，发现已经巡逻到月球基地附近了，月球基地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曾经银灰色的月球表面如今覆满暗紫色的吞噬菌斑，像一块溃烂的皮肤。虽然最新研发的抑制剂成功阻止了菌群扩散，却无法挽回那些被腐蚀的建筑、轨道站和探测车。金属残骸支棱在月壤上，至少未来十年，这里都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发展了。

　　曾经的月球，记录了人类迈向深空的第一个脚印，也是人类的军事科技向着太空发展的一个阶梯。轨道上曾环绕着各国的空间站，月面遍布着科研基地、采矿设施和军事哨所。工程师、程序员、医疗队、运输员……无数人在这里工作、生活，甚至繁衍。

　　这里本应是人类文明的跳板，是征服星辰大海的起点。

　　可现在，它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

　　他揉了揉眉心，听见后舱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几个队员正讨论前几天那由联盟高层召开的“战后复盘会”。

　　“你们知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将声音压低，几乎只剩气音，“据说要共享什么密件……”

　　“共享？”另一个队员立刻来了精神，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又赶紧压低，“跟谁共享？为什么突然要共享？”

　　“还能有谁？”第三个人插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信，“联盟的借口吧。”

　　“现在说是共享文件，谁知道下一步要干啥，会不会把我们的技术也交出去？”

　　“得了吧，这都是上头的事，咱们瞎操什么心。”最先开口的队员撇撇嘴，这次声音大了些，“只要别动我的津贴就行。”

　　他们话锋一转，转到前座一直沉默的宋兴琛身上。

　　“喂。”一个队员捅了捅宋兴琛的肩膀，“你不是跟那个姓古的挺熟的嘛，她没跟你透露点什么？”

　　宋兴琛连眼皮都没抬：“没有。”

　　“都是自己人，别藏着掖着啊。”那人不依不饶，“给兄弟们透个底，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真没有。”宋兴琛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但这显然没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我看你们关系不一般啊，在食堂看见你们好几次了。”对方继续穷追不舍，语气里带着令人不适的窥探欲，“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宋兴琛默默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了，这些人居然还有闲心打探别人的私事。

　　“同学关系。”

　　队友发出啧啧啧的轻叹，“你眼光真好，她爸可是将军，也教教哥们呗，怎么舔到的？”

　　宋兴琛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喋喋不休的队友身上。透过昏暗的舱内灯光，他注意到对方刻意烫卷的发梢，蓬松地搭在衣领上，显然是在基地有限的条件下精心打理过。

　　宋兴琛脸色阴沉，拳头握得死紧，“会说人话吗？”

　　“哟，急眼了？”卷毛看见他生气，一时间更来劲了，“我劝你离她远点，高中时她跟我兄弟同校，表面装得像个正经人，私下玩得可……”

　　“正经人”三个字刚出口，宋兴琛的安全扣已经弹开。在狭窄的舱室里，毫不犹豫一拳挥了过去。

　　小规模打架讲究一个稳准狠，要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用最小的力气制服对方，还要将动静控制到最小。

　　他精准地捏住对方下巴，狠狠一拧，“咔”地闷响，卷毛的下巴脱臼了。紧接着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人死死按在座位上，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闻到卷毛头上的发胶味。

　　“别打了别打了，快住手！”其他队员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拉架，“还在巡逻呢，被发现了都得关禁闭！”

　　两人被拉开，卷毛被人扶着推回下巴，痛得龇牙咧嘴：“你……你给我等着！”

　　这种人畏威不畏德，只认拳头不认理。宋兴琛懒得跟他废话，又是一巴掌甩过去，终于安静了，只剩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

　　卷毛鼻子冒血，表情僵在脸上，精心烫卷的发梢随着他后退的动作颤动。

　　宋兴琛不想理会这些乌烟瘴气，走到前舱拉上门。关于那场会议，他确实听到些风声，不过即便没有这些消息，单看长征堡垒里突然多出的那些陌生面孔就能知道。新星联盟的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带着不同的口音，直接坐在了高层会议的主位上。

　　风向变了。

　　就在这时，警报器突然尖锐地响起。控制面板上，代表月球背面的监控区域正疯狂闪着信号。宋兴琛猛地站起身，冲向数据检测台，打开通讯器的开关。

　　“全员战备！”巡逻队长的怒吼从通讯器炸开，“巡逻任务中止，立即启动自动返航程序！所有人员即刻转移至最近的护卫舰，执行紧急作战任务！”

　　宋兴琛依言，在控制面板上输入返航指令，等待护卫舰的接入。

　　地表战况持续恶化。

　　地外星系的入侵部队从东部海岸线强行登陆，灰界人行事疯狂，不占领、不谈判，只是单纯地破坏。地面防御系统全面启动，除必要岗位外，所有人员均已转入紧急避难状态。

　　各大机构的核心部门正通过秘密通道向地下城转移。各国临时成立的“地下城迁居部”门口，每天都挤满了前来咨询的民众，他们深色惶恐，仿佛当初在公投中坚决反对《地下城法案》的不是同一批人。

　　“主席，联盟的紧急批文刚刚下达。”年轻的秘书官快步走来，电子板上的机密文件标着“特急”字样，“我们可以启动全民迁居计划了。”

　　委员会主席摇了摇头，“不着急，再等等。”

　　“还等什么？”秘书官不明白，“每耽搁一分钟都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员伤亡，地面已经不适合居住了，灰界人正在向内地推进，现在军队每天都得尽全力才能维持得住——”

　　“他们只是害怕。”主席打断道，“这些人的房产、工作、社交圈都在地面。现在仓促迁居，等战事稍缓，他们又会哭着喊着要回来。”

　　“那……那我们对外总得有说法。”

　　“就说地下城的维生系统出了故障，通风管道破裂、氧气循环异常、温控系统失灵。”他看向窗外排起长队的人群，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随便编个理由，现在这种时候，他们不信也得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开始疯狂拍打迁居部的大门。

　　秘书官还想争辩，却被主席抬手制止。

　　“优先转移科研团队和核心数据库，至于平民，等第一批转移完成再说吧。”

　　窗外的天空已被火光染成血色，秘书官望着主席的背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在这场灾难面前，有些人注定要被抛弃，而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被别人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