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晞玄

1、Chapter 1

　　这不是我离家最久的一次，但恐怕是最难熬的一次。葛莱森警探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知道他正妄图从我身上挖出点什么。在他看来，我是名副其实的可疑人物：我的父亲兰斯洛伯爵，准确地来说是继父，三天前在地下室的酒窖里被枪杀。一旁用来酿造葡萄酒的橡木桶被子弹击穿，从橡木桶的伤口中喷涌而出的葡萄酒和他的鲜血混在一起，淌过他的尸身。凶手被满地的暗红色液体束缚了手脚，带着凉意的石质地板上留下了高跟鞋的足迹。那双鞋在我的房间里被发现，那儿也恰巧在地下室的入口附近。那双男士皮鞋的尺码完全不适合我，但葛莱森警探坚信这事儿和我脱不了关系。
　　不算明亮的审讯室里点着一盏煤油灯，石质的墙壁坑洼不平，使得墙上出现了斑驳的阴影。我被拷在椅子上，葛莱森警探坐在我对面，正在对我进行问询。
　　“继承自母亲的遗产被拿走、长期被苛待、最近正因为婚事与伯爵爆发冲突……”葛莱森紧盯着我的表情变化，“宅邸里的仆人们几乎都知道这些。恕我冒昧，在伯爵的宅邸里，你恐怕是动机最大的人，兰斯洛小姐。”
　　我紧绷着脸摇了摇头：“按照警官阁下的说法，我有充足的作案动机。但是阁下不知道的是，事情正在出现转机。我的兄长拉尔夫·斯图亚特-兰斯洛刚刚在女王陛下的海军部队中升任少校，在我的婚事上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如果阁下检查过我哥哥分别写给我和伯爵的信，应该能确定这一点。哥哥要求在他回来之后再商议我的结婚事宜。”
　　我兄长的姓似乎终于让这位警探收敛了一点。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我们仍在调查中，感谢兰斯洛小姐提供的信息。请不用担心，我们会在得到了充分的证据后再定罪。
　　“让我们来聊聊您的家庭。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您的生父十三年前因病去世，两年后母亲嫁给了本次案件的被害人兰斯洛伯爵。您的母亲在嫁给伯爵之前和您的父亲生育了一子一女，也就是您和您的哥哥。”
　　葛莱森警探说到这里时抬头瞥了我一眼。他继续说：“但您的母亲在嫁给兰斯洛伯爵之后不到6个月就突然去世，兰斯洛伯爵继承了您母亲的全部财产，并作为监护人保管属于您和您哥哥的那一份。我说得没错吧，兰斯洛小姐？”
　　“没有问题。”我点头时感觉我的大脑传来阵阵晕眩，“说得不客气一些，我的继父在娶了斯图亚特家的遗孀之后，由于他亲爱的妻子早死，他得到了斯图亚特家族的丰厚财产，包括我和我哥哥的那一份。”
　　家中的仆人都这么说，尤其是女仆们。她们都是我母亲结婚时带来兰斯洛府邸的，不像男仆那样更偏心伯爵。在我小时候，我的保姆和贴身女仆见我睡了就会去女管家的起居室喝一杯温热的葡萄酒。她们偶尔会聊起这些，然后长吁短叹一会儿。

　　“我猜因为这件事，您和伯爵的关系恐怕并不和睦吧。”葛莱森警探摩挲着他的钢笔。他开始试探了，我想。
　　我深吸一口气：“关于我和我哥哥的财产，早在我的亲生父亲去世之前就已经通过他的遗嘱确定下来。从我父亲急于把我嫁出去这一点，您也可以看出他并不吝惜钱财。我和他绝没有财产上的争端，我哥哥也是一样。他在进入女王陛下的海军部队前曾经对我说，他入伍就是为了尽早独立，离开家庭。”
　　“那么，3个月前，您为什么会从二楼的卧室搬到一楼居住？”葛莱森问，“仆人们都说这是您和伯爵关系恶化的证明。伯爵还辞退了您的女仆。”
　　“因为伯爵决定控制女仆的规模。他辞退了女管家、儿童房女仆、我的保姆等等，让我接管女管家的工作。”我说，“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由我来持家也是合理的。但是男管家并没有被辞退，在仆人眼里伯爵在苛待我，刚刚我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所以，您为了方便工作搬到了一楼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伯爵做出这样的安排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葛莱森埋头记录着，我看见他撇了撇嘴。他刚想继续询问下一个问题，审讯室的门却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房间里的情形，径直宣布自己的想法：“停止对她的问询，兰斯洛小姐没有问题。”
　　“福尔摩斯？”葛莱森警探差点儿跳起来，“不要在这里干扰警方侦查。苏格兰场不是你的下属！兰斯洛小姐有重大嫌疑，也是非常重要的询问对象，你不能——”
　　“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知道犯人是谁。”来人说。
　　葛莱森警探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仿佛嘴里被塞了个苹果，下一秒就要被送进烤炉里。我看向来人。那人黑发黑瞳，留着一头半长发，前额的头发朝后梳起，扎了一个小揪。他的刘海很长，从中间分开，服帖地落在两侧，但在中间翘起了一绺近似于问号的头发。西服外套松散地披在肩上，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比我平时看到的男性开得要大，动作间很容易露出半截锁骨。
　　看起来像哪个大学耽于玩乐的学生。我下了判断。但他的衣着看起来并不像自费生，甚至有些寒酸。很奇怪。
　　“既然你不愿意相信我，廉的你总该听听吧！”
　　福尔摩斯的叫嚷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他们的对话。在我思考的时间里，他们好像又说了些什么。葛莱森警探被激怒了，一把扯住福尔摩斯的衣领，我见过的一位叫雷斯垂德的警官正试图把葛莱森警探和福尔摩斯分开。而福尔摩斯转头看着审讯室外面，似乎正在对另一个人说话：“这个谜题你也有答案了吧，别这么轻易地认输！”
　　“我无意与福尔摩斯先生争夺输赢，但我确实得出了答案。”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我的血液都冻结了。
　　审讯室的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说话的是打头的那位，有一头让人无法忽视的金发，穿着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全套西装。他看向我，脸颊两侧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我看清他的脸，长相精致又漂亮。他的眼睛是血红色，像创造他的神明在他眼中燃起烈火。后面那人和他长相相似，但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存在感被削弱了大半。
　　“葛莱森警探想必在刚才已经知道，三个月前，兰斯洛小姐开始承担女管家的工作。我们从其他佣人那里得知，兰斯洛小姐的起居室也被换成了女管家的办公室。”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我，我被那道目光牢牢钉在原地，“那双鞋被发现的地点从私人起居室变成了‘巴哥的客厅’，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福尔摩斯挣脱了葛莱森警探的手，双手插袋，显得游刃有余，“听听聪明人的看法吧，葛莱森。这对你的警察生涯会有帮助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