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九零后》小宇点

2、比学生还紧张的实习老师

　　国庆过后，南方的热气终于散去了一点，校园里轻拂的树叶似乎也在示意着秋天的到来，空气中杂着的微风抚在人的脸上，这是广东人对“秋高气爽”最形象的感知了。
　　陈晓晨和莫愁随着学校实习大队奔赴广州了，临行前，许愿和叶小溪分别拥抱了陈晓晨，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语。莫愁一如既往的冷酷，在许愿热情似火地扑上去的时候嫌弃地闪开了。
　　“哎！莫愁你懂点情趣好吗？你这样到28岁都可能还是母胎单身，都离别了，怎么能拒绝我这个睡在你下铺三年的可爱室友呢！”许愿不满地嚷嚷。至于当时的一语成谶，莫愁真的28岁还是母胎单身这事，许愿后来没敢再提起。
　　“我怕煽情过早了，到时候考教师还考一个城市或者一个学校，天天能一起下班相看两厌的时候，你想起来会尴尬。”莫愁拽拽地说完，拖着行李箱走了，空留许愿原地石化。
　　大四毕业生的实习有序地开展着。
　　许愿和叶小溪第一天起了个早，宿舍里只剩她们两个人，没有了平时一大早大家起床洗漱嬉笑打闹的声音，许愿和叶小溪都不太习惯，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安静地洗漱。
　　因为今天将是作为师范生第一次正式站在讲台上面对着真实的学生，不再是像以前微格课堂上组员互相扮演学生的场景，许愿和叶小溪还是用心打扮了一番。她们穿上了得体又青春的裙子，不会化妆的两人，也都打了层气垫在脸上，遮住了脸上的痘印，使肤色白皙了些。一番打扮下来，许愿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刚起床不适的愁绪才渐渐散去，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去饭堂吃完早餐，许愿和叶小溪来到附小集合。
　　实习指导老师在学生上早读前过来会议室把各自的实习生人认领后带走。许愿跟到的指导老师姓史，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女老师，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带着许愿慢慢往教室方向走去。
　　“许老师，欢迎你来到附小实习，也祝贺你即将完成四年的师范大学学习，成为一名准人民教师。”史老师的话温温柔柔的，但却异常有力量。
　　许愿在听到被人叫“许老师”的时候，有些微微愣住，虽然大学期间做了不少家教，不是第一次被叫老师了，但是，这声“许老师”是在正式的有着法律法规规定的学制、学习年限，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的校园里，在这种场合被叫“老师”，许愿才终于有了老师身份带来的自豪感与强烈的责任感。这感觉，真是太棒了有木有？许愿羞涩地笑了笑。
　　“我带的是五年级的孩子，五年（5）班，这班孩子是我从一年级带起来的，孩子们特别友好，家长也非常好相处。这群孩子看上去都有一米五六了，甚至最高的男生一米七多了，但是，你不用害怕他们，他们个子再高也还只是一群十一岁的孩子，所以，你就大胆地管教他们，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许愿拿着笔记本，边走边记下五（5）的一些情况以及史老师说的一些管理方法。
　　“呵呵，小女孩不用太紧张，也不用这样拿本子时刻记录的，你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可以静下来回想一下当天实习发生的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把自己学到的或者自己的理解当日记记录下来，这样能学到更多哦，因为一个会时常反思的老师，绝对是个好老师。”看到许愿毕恭毕敬地记录着她的话，史老师微笑地轻声道。
　　“还有，许老师，我可能偶尔要麻烦你帮我看一两堂课的自习，因为我快要生了，有时候需要跑下医院。我加下你微信吧。”
　　许愿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双手捧着手机的样子特别恭敬。
　　史老师安慰她不必太紧张，就把她当同事就行了。许愿自认为做不到，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学生，况且，这老师可是决定着她能否顺利毕业最重要的实习评分呢，得好好供着，让做牛做牛，让做马做马，绝不顶嘴反驳。能屈能伸，向来是许愿的优点。
　　互相加上微信，也就走到了五（5）班教室门口了。离教室几步远，许愿和史老师的身影还没出现在门口之前，晨读声还是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史老师的鞋子进入教室门口的视线里那一刻，教室里的朗读声立马如雷声轰鸣般响彻整层楼的每一个角落。
　　许愿心想，好家伙，这“优良传统”真是代代相传啊，想想自己读书的时候，每到这个moment，她的老师们是否也像她现在这样，在用上帝的视角看他们演戏，还要装作看不穿？好吧，事实证明，每一个老师都是仁慈的，原来装的不止是学生，老师也装得挺辛苦的，要做到看破不说破，让学生有成就感，这也不容易。
　　史老师带着许愿走进教室，拍了两下手掌，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40个学生手里拿着语文书，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许愿，许愿不习惯这么多双稚嫩的眼睛这么齐刷刷地看向她，紧张得不知所以。她想学着史老师那样，把双手背在后背，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老练的严肃的老师，但试了一下后，自认为这样显得她有些狐假虎威。气势矮人一截，做些装模做样的动作反而显得自己不伦不类。这个时候的许愿在外面还是挺羞涩的，完全不像在朋友面前那么自然和不要脸。
　　“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我们班来了个漂亮可爱的实习老师，她将会和我们一起学习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哦！下面，请这位美丽的老师自我介绍一些吧！”史老师说完，抬起双手掌，学生们马上默契得跟着史老师有规律地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啪……”三次频率相同的掌声后，班级里又是一片安静，孩子们双臂整齐交叠，坐姿端正，纷纷看向许愿，等待许愿的自我介绍。
　　许愿顿时显得有些无措，心里在不停给自己鼓舞打气。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他们就是一群五年级的小孩子而已，我站在讲台上就是老师了，气势不能输！”
　　但是，再多的心理暗示似乎都没能帮助许愿抚平心理的紧张不安的情绪，她不知所措，连手怎么放都不知道了，只能用手指不停得绞着外套的衣角。
　　“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叫许愿，是新来的实习老师……”许愿咬咬牙，故装镇定地看向学生，但其实她没有看清任何一个学生的模样，因为紧张让许愿大脑一片空白，眼神也变得没有焦距。
　　40双好奇的眼睛齐齐盯着许愿，等待她的下文，史老师也投来鼓励的眼神。然而，已经被紧张情绪控制的许愿没有变得更勇敢，大脑已经想不起任何作为中文系学生该有的语言文学素养，想不起任何可以为她这次自我介绍增添色彩的辞藻。
　　“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谢谢！”眼看已经冷场十几秒，脑袋里也实在提取不出什么加分的话语了，许愿只能匆匆结束这尴尬的自我介绍，然后走下讲台。
　　“就像许老师说的，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共同创造出一段美好的回忆，同学们看到许老师就像看到史老师一样，要对老师有礼貌，听从老师的教导，知道吗？”史老师很贴心，知道许愿紧张词穷，适时帮她找回了场子，同时也算是暗暗警告了学生许愿的老师地位，让班级里有些叛逆的学生知道许愿虽然年轻，也是个老师，和其他老师的地位是一样的。
　　“知道！”学生大声回答。
　　“好，现在继续晨读。”史老师示意学生继续读书，便带着许愿离开。
　　许愿心里懊恼极了！明明昨天一整天都在背今天自我介绍的稿子，自己写的自我感觉非常高大上的自我介绍，背得非常通顺了的，今天吃早餐的时候也明明在脑子里很顺畅得默念了几遍的，怎么关键时刻断链子？太丢人了！
　　“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我是你们的实习老师，我的名字叫许愿！嗯，是不是非常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呢？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希望我‘所求皆如愿，多喜乐，长安宁’，所以，我就叫许愿。老师相信，每个孩子的名字都包含着父母的期待和美好祝愿，期待你们课后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以及其中包含的美好意愿哦！还有，我和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一样，都是语文老师哦，希望能与你们一起在汉语言的古老文字中发现美，有一段美妙的语文探索旅程。”
　　当许愿脑海中又把昨天写的既能高级地介绍自己的名字，又能显示自己中文系的大学生身份，还能用轻松的语调拉近和学生的心理距离的自我介绍默背下来的时候，她真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靠！居然能紧张到除了名字啥都想不起来，真废！丢脸！”许愿跟着史老师往办公室方向走，内心简直要暴走了，连史老师叮嘱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这是五年级老师的办公室，每个老师的办公桌上都有老师名字的水牌，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过来问。学校知道你们这批实习老师都是考研的，所以在五楼给你们空出了一个会议室学习，我上课的时候你拿听课本来听课，有疑问的可以随时和我交流，其他不是我语文课的时间，你就可以在会议室里复习。”
　　“我知道了，史老师。谢谢您的教导，我会好好学习的！”许愿连忙表现出一副虚心好学的乖学生样子，听话好学总是没错的。
　　“年轻人，不用紧张，你一定要先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式的老师，你才能管好学生，知道吗？”
　　“明白，谢谢史老师！”
　　许愿正愁词穷，场面略显尴尬的时候，下课铃声拯救了她，许愿深呼一口气。
　　“第一节是数学课，第二节和第三节是我的课，你到时候过来。每天下午第三节是课间操时间，除非下雨天，你每天下午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后你就过来班里，我们需要带学生下去跑操跳绳，在这个过程中，老师如何在调控班级秩序也是非常值得学习的。”
　　“好的，我知道了，史老师。”
　　“现在暂时我也想不起什么要教你的，我们在后面遇到再一点点讲吧，你可以回会议室复习了。”
　　“好的，谢谢史老师！”
　　许愿一溜烟走出了办公室，重重呼了口气。
　　回到会议室，许愿收到叶小溪的微信，叶小溪的指导老师第一节有课，她得跟岗学习，把包包放在了会议室她复习资料上，让许愿帮她看着点。
　　许愿坐回木制深红长条会议桌上，拿起早上带过来的《2018考研英语：长难句解密》，但是由于对刚刚在教室里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懊恼与自责占满心神，一个英语单词都记不进去。她突然想起了在广州的陈晓晨和莫愁，今天是星期一，她们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学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和她一样紧张？许愿放下书本，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在宿舍群里给室友发了信息：
　　“姐妹们，今天第一天实习感觉如何？有没有很紧张？自我介绍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我居然紧张到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太丢人了！”
　　群里没有人回信息，许愿想，大家大概都有课。
　　没有得到好朋友们的回答，许愿没法自我安慰，脑袋里一团麻乱，英语学不进，又换了一本《肖秀荣精讲精练》后依然是学不进脑。
　　许愿烦躁地把复习的书合上放在桌子上，把脸趴在书上，想先让自己静下来再说，或者等叶小溪回来找她吐槽下自己糟糕的自我介绍。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在许愿的胡思乱想中响起。没一会儿，叶小溪就拿着四年级的语文书走进会议室，许愿看到赶忙迎上去。
　　“你对着学生自我介绍时紧张吗？有没有忘词？”许愿有些期待地问。
　　“没有很紧张吧，也忘了一点，但基本流畅地介绍完。”叶小溪一脸平静地说。
　　“啊！这么一对比，我显得好没用啊，我居然紧张到除了自己地名字啥都记不起来，连普通话发音都没发好，翘舌音和后鼻音都没发好，啊啊啊啊啊！我怎么那么怂啊，明明平时和你们相处挺不要脸的！”许愿掩脸哀嚎道。
　　是的，许愿其实是希望听到室友们都说紧张到只记得自己名字这种回答的，好像大家一起丢脸，即使不是在一个地方，丢脸的对象各自分隔开的都好，只要大家都在同样的事情上丢了脸，这就能解读成群体效应，这样心理就平衡了，也不会再自责于自己丢脸了。
　　“你别想那么多，孩子们和指导老师都不会觉得你丢脸的，你不是说得挺完整的吗？只是内容少了点，简单了点而已，不功不过啦，别想那么多了。”叶小溪尝试着安慰许愿。
　　有好友的贴心安抚，许愿的自责减轻了些，也慢慢平复了心情。
　　十分钟后，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许愿记起史老师二、三节有课，赶紧拿上学校发的《听课记录本》就往五（5）班教室跑去。
　　新课的授课过程和许愿在大学课堂的“教师专业素养”师范专业课中学的差不多，就是导入、整体感知、重难点赏析、总结、作业布置这几步，许愿都已经了然于心。
　　史老师不亏是有着接近二十年教龄的优秀老师，她在每一个授课过程中展现的技巧和课堂把控能力都让只有理论学习积累的许愿叹为观止，似乎她的每一句话都能形象具体地为许愿解答当初在课堂上学的教育学和心理学的难懂的专有名词，比如，《教育学》中许愿死活背不下来的“教学过程的概念”、“教学过程的本质”、“教学组织形式与教学工作基本环节”等等这些教育学知识全部如电影放映那样清晰地闪过许愿的大脑。许愿在课堂上如获珍宝，她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她发现的所有的课堂技能，甚至能细腻地发现史老师在不经意间一个犀利的眼神或者鼓励的眼神看向某个学生，然后被老师目光扫过的学生能马上感应到老师的警告或者安抚，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上课状态。
　　许愿发现，虽然只是小学生一节看似平平无奇的常规课，其实也是“暗流涌动”的，一堂课能否顺利按教学计划完整上完，其中老师的控场能力非常重要，而经验老道的老师，则能做到一边正常推动课堂运行，一边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课堂上发生的任何体现受教育者自身复杂性和多样性的突发情况。“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许愿同时也更能感受这句诗的意境了。
　　听完史老师的两节课后，许愿已经完全把自我介绍时的不良表现给抛诸脑后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她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她得马上回去和朋友们分享！
　　回到实习生会议室，叶小溪并不在，许愿打开微信，在广州的两个好友都回信息了。
　　“我刚开始也感觉到很紧张，毕竟是面对和自己没差几岁的高中生，但姐最骄傲的是啥？身高呀，我可是有167厘米的高挑美女！在广东，姐这身高绝对值得我吹一辈子！我站在讲台上时就觉得自己特有气势，所以，紧张了一下子之后就缓过来了。怎么，许愿，你在我们面前那么不要脸，你居然会在一群小学鸡面前紧张到只能勉强记得自己的名字？你出去别说你是34栋705的学生啊，我担心别人知道我认识你，是有些丢人的。”陈晓晨一顿炫耀加鄙视后，发了个鄙视和得意的表情。好吧，许愿承认，她大概是紧张到真是脑子都不灵光了，居然会向陈晓晨讨安慰。这货的嘴，是和许愿一样欠的。
　　“紧张两个字怎么写？我只会打出来，不会写。”莫愁那酷冷的性格，紧张是不可能紧张的，许愿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虽然许愿发现，实习第一天，705舍只有她没做好自我介绍，但在史老师的课堂上发现了太多“宝藏”，许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发掘史老师的个人魅力上了，也不再纠结于这点小小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