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鹤》岁寒晚急

2、第二章 风三娘之死

　　季愁烟指向风三娘身上的红纱：“说吧。”

　　萧岚璧目光落在轻纱遮掩的尸身上，有几分不忍：“昨夜，我在风来酒楼喝闷酒，风三娘子将我带到阁楼，送了我两壶千里南风酒。”

　　喝完之后，他就昏昏沉沉，睡死过去。

　　“清醒之后，就看见风三娘子衣不蔽体，被吊在房梁上。”

　　萧岚璧药性还未过，刚想下楼报案，听到楼下传来嘈杂吵嚷的男子声音，他不忍心，胡乱扯下窗前的红纱，盖在了尸身上。

　　随后就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又被祁竣一盆冰水浇醒了。

　　季愁烟一直望着他的眼睛。

　　她不擅长破案，但这双眼睛，不会说谎。

　　“你是知情人，近日不要离开钟灵城。”

　　祁竣推开窗户，楼下是风来酒楼的小厨房，已经烧了一大半。

　　“今天早上差役巡逻的时候发现起火，我正好也在附近，率人赶到救火。幸好来得早，火势很快就扑灭了。”

　　季愁烟下楼，萧岚璧微微叹息，看看风三娘的尸身，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壶，也跟了过去。

　　祁竣：“一楼全都是血，大人小心脚下，别沾了鞋。”

　　季愁烟站在门外，微微蹙眉。地上血迹殷红，墙上好几处喷溅式血迹，还有一条往后门拖拽而形成的血路，清晰可见。

　　“凶手是在酒家一楼行凶，在柜台前杀了风三娘的小姑闫小湖，闫小湖挣扎时在柜台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随后，听到声响的闫婆子，拿着针线笸箩出来，被刺死在这里。而闫河是在床上被杀，左邻右舍都说，他成天酗酒，多半是醉酒后毫无反抗之力被杀。”

　　“至于风三娘……凶手灭门之后，把所有人的尸体都拖到杂物房，放了一把火。但没想到，闫婆子还有口气，滚到了乌龟池里，也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祁竣顿了顿：“不过就算醒了，也得不到什么信息。闫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又被人割掉了舌头，打断了手脚。”

　　季愁烟拧眉：“嗯？”

　　萧岚璧情不自禁：“真惨。”

　　祁竣猛一甩头：“你怎么还没走？”

　　萧岚璧就当没听到，目光滑过墙壁上的血迹：“你刚才推断闫婆子是在厢房门外被刺死，这里却没有血迹。而且，她身上应该也没有刀刺伤吧？看柜台上的血，她是被人拖拽过来，在上面撞晕的。柜台上有血，闫婆子的头巾也掉在这里。”

　　祁竣眯着眼瞅了一回，承认他说的对：“就算是，和你有什么干系？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萧岚璧和季愁烟突然一起抬手，揉了揉眉心。

　　宿醉嘛，喝的时候有多痛快，第二天头疼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萧岚璧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也喝酒？”

　　季愁烟没搭理他。

　　昨夜，是她母亲的忌日；也是她自己的忌日。

　　季愁烟问：“你觉得，凶手既然已经在这里杀人，为什么不干脆一把火烧了客栈，反而要多此一举拖到杂物房里去放火？”

　　萧岚璧凝望墙壁上的画，抿抿唇：“或许是不舍？你看地上的瓶子，裂纹和缺口是新的，很有可能是昨天是凶手杀人时掉到地上的。凶手又把这个瓶子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墙角。这个杀人凶手，对这里很有感情。”

　　季愁烟突然回头，用意不明的看了他半晌，接着意味深长的笑了。
　　祁竣虽然漂亮，但是个草包，自己也不擅破案，眼前这少年郎虽来历不明，却有心掺和。
　　但倘若要用此人……
　　正沉吟间，萧岚璧骤然上前半步，将季愁烟护在身后：“当心！里面有人！”
　　柜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祁竣折扇一抖，亮出扇尖的利刃：“什么人？滚出来！”
　　柜子门响了一下，又没了声音。
　　祁竣耐心全无，一脚踹开柜门，一声惨叫，从里边滚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裹着锦被，瑟缩的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刚一跪下，身上的被子滑落，他里面光秃秃的，就穿了一件桃红肚兜。
　　祁竣踹他一脚：“狗东西！脏了大人的眼！你是何人？”
　　萧岚璧神色厌恶：“是镇上的乞丐，一直在风来酒家附近流连。”
　　老乞丐虽然跪在地上，惶恐惊怕，一双眼睛仍然滴溜溜到处乱转。
　　萧岚璧挡住他的目光，似乎被他多看一眼，都是对季愁烟的亵渎。
　　季愁烟问：“既然是乞丐，为什么躲在柜子里装神弄鬼？”
　　老乞丐支支吾吾：“天可怜见，我，我就是个无依无靠的老乞丐，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就是凶手，拖下去，择日问斩！”季愁烟厉喝一声。
　　老乞丐连忙磕头：“大人饶命，冤枉，冤枉啊！”
　　老乞丐唯恐真的被当成凶手，哭嚎上前求饶：“大人饶命！”
　　“还不快说实话！”
　　“我是个无家可归的老乞丐，无依无靠，这天也冷，偶尔风三娘忙碌，我会趁着打烊收工的时候，混进来，缩在这柜子里，睡一晚上。昨夜风三娘打烊早，又为了裤丨裆里那点事，被闫河那个窝囊废锤了两拳，我趁乱溜了进来。”
　　祁峻:“溜进来杀人？！”
　　老乞丐大喊:“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我就是混进来歇息，可不敢杀人的！”
　　季愁烟问：“昨夜，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老乞丐悻悻的，打了个酒嗝：“这，这天太冷，实在是冷，就偷偷拿了一壶酒，喝了几口酒暖暖身子，没曾想酒太烈，睡死过去了，不曾听见什么动静。”
　　祁竣拿出喝了一半的酒瓶，闻了闻，点点头：“大人，也有迷药。”
　　“昨夜，当真半点声音也没听见？”季愁烟目光如炬，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偷偷抬起眼皮，只看见一双澄净如冰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仿佛能把人心看透。
　　他虽蠢，却有种直觉——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绝不好惹。
　　“不，不曾听见什么声音，只迷迷糊糊时，听见风三娘与一个男子的欢好声。”
　　他偷听的呼吸急促，还弄脏了裤子，胡乱用偷来的肚兜擦了一把，又昏昏沉沉睡死了。
　　“风三娘可有呼救？”
　　老乞丐撇撇嘴:“风三娘好淫，满心欢喜，怎么会呼救？倒是叫了，叫什么好哥哥，饶了奴家吧！”
　　老乞丐回想起来，双眼透出色气。
　　季愁烟又问:“那男子的声音你可听过？”
　　老乞丐挠挠头:“从没听过，是她的新相好。”
　　祁峻:“你怎么知道？”
　　老乞丐咽了口口水:“那骚货离不得男人，我虽然是个乞丐，可也是个爷们，她还想勾引我，是我嫌她脏……”
　　萧岚璧打断他:“风三娘心善，每天都会给他饭食，还给他送了入冬的衣裳。说是乞丐，倒不如说，是风三娘养着的。”
　　老乞丐低声下气分辨:“不过几口剩饭……”
　　萧岚璧神色更加厌恶：“你整日缩在风来酒家后巷，吃香喝辣，养的一身肥肉。风三娘对你照顾有加，算是你的衣食父母，她如今出了事，你只知道撇清干系，连问都不问一句。还偷她的衣裳，做这种下作事，还到处败坏她的名声！”
　　老乞丐脖子一梗：“她赏我一口剩饭吃，是要积攒福报，又不是真的心善！再说了，老头子虽然是个乞丐，可是清白的，比她一个下三滥的娼丨妇干净多了！”
　　祁竣上前一脚，呸了一口。再回想自己片刻前，还有和这乞丐一样的想法，看不起那惨死的妇人，更是懊悔自责。
　　“入室偷盗，拖下去，打十板子，先关起来！”
　　萧岚璧对风三娘子原本有三分不忍，现在被老乞丐激出了七分怒气，有心为风三娘子伸冤，主动跟上：“我也算这里的熟客。”

　　言外之意，他对这里很熟。
　　祁竣开口撵人：“大人办案，闲人滚蛋。”

　　季愁烟不咸不淡道：“跟着。”

　　祁竣麻溜儿改口：“过来，大人叫你！”

　　季愁烟四处打量，头疼汹汹，没什么头绪。

　　她问萧岚璧：“风来酒家是风三娘的产业，闫河莫非是赘婿？”

　　萧岚璧摇摇头：“这倒不是，确切的说，闫河是风三娘的前夫。闫河此人，其貌不扬，獐头鼠目，本来就配不上风姿绰约的风三娘。加上他好赌酗酒，酒后还常打人，风三娘和他早就没有夫妻情谊，五年前风三娘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还有城东的一家酒坊，换了一纸和离书。”

　　“没想到，不出一年，闫河就被人下套，赌输了产业，又回来纠缠风三娘。他们一家，酒鬼前夫，啰嗦老妪，嫁不出去的刻薄小姑子，都住在了风来酒家。”

　　祁竣大为不解，开始同情风三娘：“这种废物，风三娘干嘛还要收容？是找不到男人了？”

　　萧岚璧顿了顿：“唔，倒也不算我说闲话，不过这桩事也算无人不知。风三娘有数个情夫，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言下之意，虽然没和离，但不耽误风三娘快活。

　　祁竣：“……果然是个不知检点的荡丨妇！”

　　血气扑面，季愁烟微微皱眉，又问：“闫河的为人如何？”

　　萧岚璧道：“他嘛，人际来往简单，因被人不齿，几乎没人愿意和他来往。他每天只有两件事，喝酒睡觉，睡觉喝酒。和隔壁酒家的刘琦有过口角，他偷了人家的狗炖火锅。”

　　不知不觉间，萧岚璧紧跟在季愁烟身侧，一问一答，十分默契。祁竣被人抢了“狗腿”宝座，大为恼火，肘子用力一拐。

　　萧岚璧一不留神，摇摇晃晃往旁边倒去，却被人从腰上揽了一把，稳稳靠在了季愁烟身上。

　　萧岚璧顿时面红上头，脊梁骨上那种令人羞耻的酥麻感又出来了。

　　她力气好大啊！

　　竟然英雄救美……呸！
　　他才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