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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 118 章 ...

  •   “一,二,三,四……十一个,还差一个人!”
      “我去吧!”
      牧仁风一般地跑来了,帕斯捷尔医生点点头,他拄着拐杖数了数马队,十二个人已经齐全了。1933年六月初夏是长生天的恩赐,那段时间降水充足,包括色柔草原在内的几个蒙古主要草场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牧草,所以各地都有了畜牧的丰收。与此同时,帕斯捷尔医生和以阿尔斯楞为代表的蒙古医生们积极研究药疗,并开设了色柔草原的第一家传染病诊所。草原上的疫病基本控制住了,山野间重新奔腾着欢欣的河水与湖泊,然而只开一家诊所是不够的,以后他们还需要更多的钱,更多的物资,这样他们才能在草原建立一家真正的医院。
      “司令可真敢想啊,能平安度过疫病已经感恩戴德了,以后还要在草原上开医院。”
      阿尔斯楞再三检查货物,他把绳索捆紧,帕斯捷尔医生在一旁抽烟。
      “伊万诺夫同志承诺了就肯定会兑现的,相信他吧。”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年轻力壮的蒙古小伙子们整装待发,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货车,里面有奶疙瘩、风干肉、驼绒、羊毛毡毯,而最宝贵的是货车后牵引的哞哞叫的牛羊骆驼。苏联管辖的地域很广阔,中部和东部都是畜牧大区。这些健康的牲畜本应该根据全盘集体化的政策上交国家,但是伊万诺夫到青岛后向中央签署了一份报告,报告说几个远东大牧区的牲畜都在之前疫病时染上了瘟疫,所以今年没什么收成,全都就地填埋了。相比之下,别林斯基管的中部地区在□□后仍旧大力按照国家政策征牧,不仅导致饥荒扩大化,还引起大量牧民反抗。1933年爆发了好几场武装起义,伊犁和哈萨克地区的牧民一路东逃或南下,而边境军抓到他们就会直接对其进行枪决。
      这些事本来也会发生在色柔的土地。
      天知地知,长生天知,帕斯捷尔医生咳嗽几声,他拿出烟抽了几口,烟圈儿很快就被清爽的风吹散了。
      “司令来信了,他和他的家人已经顺利到达山东青岛。青岛离色柔很远,清查牲畜存活率也需要时间,所以司令现在‘并不知道我们现在手里还有多余的牲畜’,明白吗?”
      “你们要去满洲里,中间可能会意外地发现一些边境口子放宽松了,那也不是司令下令打开的,是之前日本在华北打仗,远东为了便利军备调动而做的一些‘小小修改’,明白吗?”
      “你们是苏联的蒙古族,擅自和外面做贸易就是沾染资本主义和反动敌对派的毒孽,但是蒙古很辽阔,大家都有生活在中国境内的亲戚吧?呀呀,爸爸的姐姐,妈妈的弟弟,哥哥的妹妹,妹妹的舅舅……亲缘关系复杂得很,总有生活在中国的人吧?内蒙外蒙都是蒙古族,一旦被问到,所有人都说自己是中国的内蒙人,明白吗?”
      “到达满洲里你们就与‘远东贸易’的代表碰头,和他换好货后就回来。长生天会保佑你们的。”
      马队浩浩荡荡出发了,这也是少年牧仁第一次离开色柔草原。他是个很淡定的孩子,可还是免不了紧张。马队缓缓离开色柔草原时,他忍不住再三回望。熟悉的毡包渐渐消失在起伏的地平线上,父亲阿尔斯楞和帕斯捷尔医生也渐渐看不见了。牧仁一边攥缰绳一边摸着铜坠子诵经祈祷,领队的朝鲁大叔见牧仁这模样笑了,他摸出一块奶疙瘩朝牧仁扔过去,牧仁没接住,奶疙瘩滚进草丛里,马队又是一阵哄笑。危险的事并没有发生,马队一路往前,很顺遂地就就到了满洲里,几个中国的拉货客早早就过了口岸等他们。那些人赶着好多大马车,显然已经赶了好些路了,他们脏兮兮地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张纸牌,上面用俄文、汉语、蒙古文大大写着“远东朝日畜牧贸易”。一见马队,他们就过来了,问马队是不是从色柔草原过来的,是的话就可以交货了。
      “我们这里边东西多,有日本造的洋火、煤油灯、硫磺香皂,还有铁锹等东西。”拉货客们拍了拍马车上的木箱,“几匹印花布都是最近流行的,颜色鲜亮得很,你们的妻女见了肯定喜欢。”说完,他们掀开油布一角,下面又是好些日本产的铁皮罐头,“鱼罐头,水果罐头,好吃得很。有驼绒吗?除了西药,我们这儿还能搞到大烟膏子,治头疼牙疼特好使。”
      “我们不要那东西,就要工具、布匹、食物、还有西药,剩下的你要给我们银子。”
      “满洲国币行不?银子不够了。”
      “不行,你别想着和我们耍滑头,国币就是废纸,我们只要银子。”
      朝鲁大叔坚决地拒绝了拉货客们,拉货客也不计较,他们慷慨地从箱子里拿出来一袋碎银。朝鲁大叔开始点货,牧仁被马车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货物吸引住了,好些东西他在草原上从未见过。水果和鱼这种容易烂掉的食物放在罐子里难道不会变质吗?日本造的洋火怎么这么轻,轻得跟一块小石子一样,可点燃的火苗比打火石高多了……
      “嘘,牧仁,别乱动,这些人以前可全是土匪,小心被砍了手指头!”
      牧仁刚要摸摸那棉布,朝鲁大叔悄声呵斥,把他吓了一跳。交易很快就结束了,拉货客们留下牧民们的马队的货车和牲畜,而牧民们拿着银子和货物离去。在此之后又有几个区的牧民依次过来了。牛羊骆驼哞哞叫,拉货客们继续留在原地杵着那块纸牌子等,等牧民走后又等来了一队满洲的伪军。
      “牛羊骆驼全是活的,健康的?”
      “那当然。”
      “你们是谁介绍过来的?”
      “奉军王参议,王参议说你们以前是徐树铮的兵?”
      “哎呀,可不是嘛!以前我们和王参议一同在色柔打过毛子和日本人!”
      “幸会幸会,兄弟怎么在这了?”
      “唉,不提了,日本人打过来,也就只能当亡国奴了。兄弟几个是怎么来满洲里的?”
      “我们几个原先都是土匪,和王参议老交情,他当年负责给张作霖驯土匪,把我们几个招安了。可惜后来张家父子倒台,我们也就四散了。日本人来,生计困难,现在王参议把我们聚起来,说让我们当他‘远东贸易’的拉货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这么放心地交给你们?”
      “嗨呀,关外人,拜把子的生死交情!”
      伪军领头和土匪们交谈,他们买了好多牛羊,又把牧民们带的肉干,奶疙瘩,羊毛毡都买走了。华北打仗,苏俄又中断与日本在边境的贸易,所以满洲里口岸缺乏物资。如果干等着日本军把物资派下来,那谁都得饿死,所以伪军也在偷偷于黑市买东西。黑市基本都是银子交易,因为他们也怕被查到与外边有贸易往来,所以不敢用能留下痕迹的纸币,能用碎银就用碎银,就算没有也会用银饰和银器作替代。在拿到银子后,拉货客们就地将收来的碎银熔铸成标准银锭,然后再混入合法商队的货物中运往朝鲜。中苏朝有块三角边境地区,即吉林的珲春。到珲春后,土匪们在当地钱庄把这些“杂银子”以纯银的标准换成日元。按照官方利率,1克白银应该是0.04日元,但是杂银成本实际只有0.01日元,于是手里的钱便翻倍了。
      “王参议交代我们拿一部分钱活命,那兄弟们就都别客气了。”
      土匪们先自己做了分成,在珲春买了东西,又给“远东贸易”招了一批人。土匪向来是会汇聚人的,再加上日本的残暴统治让好多百姓民不聊生,所以招点中国流民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到边境后,他们见了一件奇怪的事——以往严防死守的苏军这次全放下了枪,甚至招手叫他们跨过苏联边境。苏联的路要比从中国翻山过江入境朝鲜方便,土匪们过去了,那些苏军首先表示要食物和生活用品,然后问他们缺不缺枪和人。
      “你们是王的兵?司令叫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枪知道什么意思,人是什么道理?”
      土匪们给了苏军们食物和生活用品,苏军们带来了枪,还有好些灰头土脸的难民。一个翻译走上前用汉语道:
      “他们是从别林斯基管辖地流出来的哈萨克难民,全跑到远东边境来了,但是我们不能收留,收留了就是政治错误。司令不想枪毙他们,要给他们一条活路,所以叫他们作‘远东贸易’的劳力。”
      “那我们可不敢保证能叫他们活。”
      “走了总有希望,留在这就是死路一条。”
      “我们只带能走长路的男人。”
      土匪们在难民里清点,难民基本都面黄肌瘦,没几个能使唤的,再加上语言不通,所以一时挑不出什么人选。挑了一会,土匪们看中了一个身板强硬些的中国男子,那男子叫“杨老六”,能讲汉语和俄语。土匪们想带杨老六走,但杨老六哀求他们带上自己的妻女。
      “大爷们行行好,给我女一条活路。之桦,过来给大爷们磕个头,求求他们。”
      杨老六磕头,他的女儿之桦也跪下磕头,父女两个头都磕烂了,可土匪还是不答应。杨老六被逼的没办法,只能用最后的法子——他拿出来一份密信,说这是他从别林斯基那里偷出来的,如果能送到伊万诺夫那里肯定能换自己妻女一条命,但要是被别林斯基或者其他苏联的人知道了,那全家的尸体都要挂在城门上。苏联的翻译走过去看了一眼,脸色顺时就不对了,他催促杨老六赶紧带着信亲自去找伊万诺夫。于是杨老六一家就随远东贸易的土匪们进了朝鲜,而远东贸易的人入境朝鲜又换了新一轮的钱。日元兑换朝鲜券,朝鲜券再兑换成美元……几轮倒下来,原始资金已经翻了几倍。换完钱后领头的土匪乘船回到天津港——此人其实已经不算土匪,应该是个小小的“经理”了。他将钱回了“王参议”,而“王参议”又于天津在美国各银行购买国际通用的黄金存单。“王参议”很聪明,没有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在汇丰买了一些,花旗买了一些,最后钱都分散了,完成了资产的漂白后又购买了他手里一家工艺品公司的货物,这样就彻底在日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合法贸易的资金回流。
      事已至此,原始资金已经翻了十倍了。
      “干的不错,这是‘远东贸易’第一次干这种活,还是得靠关外的弟兄们。”
      “王参议”模样变了很多,现在他穿长袍,还留着一条辫子。经理掏出一张手抄的信,说是有个叫“杨老六”的人从新疆那边偷回来的要紧东西,也许对“王参议”有用。“王参议”看了那信一眼,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他问杨老六现在人在哪,土匪领头说他全家一到朝鲜就转船去了青岛,估计现在已经到了。
      “毛子要是现在被斗死了,我可没办法唱独角戏了。”
      “王参议”苦恼地站起身来踱步,他给琼先生打了个电话。

      伊万诺夫拿着别林斯基的检举信一行行看,杨老六一家哆哆嗦嗦坐在他客厅的沙发上。
      “你女儿怎么了,讲讲。”
      “回司令,幺儿之桦本来是给别林斯基的夫人金娜迦当仆役的,有一次她打扫完卧房,金娜迦说丢了一支钗子。幺儿反复说没见过那支钗子,金娜迦硬诬陷她偷的。幺儿实诚得很,胆子又小,给一百万个胆子也不敢偷金娜迦的东西呀,可金娜迦就说是她偷的。她叫人打我幺,棍子下手那个重,打得青一片紫一片的,浑身上下竟没一处好的地方。她要打人,打我就是了,做父母的心都碎了呀。幺儿被打得半死不活,我气不过,恰好当时伊犁那边又有饥荒暴乱了,就想带着全家跑。”
      杨老六诉说,他的哈萨克妻子把之桦的裤腿都撩起来,上面还有好多溃烂。
      “所以你跑到远东,进了难民营?”
      “对呀,可是跑了,我又怕没个凭证,所以临走前就想偷点保命的东西。我叫幺儿提点心眼子,跟了别林斯基和金娜迦好几天,偷听他们讲话,幺儿说他们跟那个费多罗夫想对司令您图谋不轨,想把您检举了,让您蹲大牢,吃枪子。别林斯基起草了好多信,幺儿偷了一张他签好的,而后我们全家就跑了。”
      “那中央应该已经收到他的检举了。”伊万诺夫摘下老花镜,“你不是湖南人吗?带着全家回湖南去,再也别去新疆,也不许去东北,更不许去苏联。你的女儿太瘦了,她要好好吃点东西,今天她留在我家吃晚饭,你们出去等她吧。”
      “哎呀,司令,这可……”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问她一些话。”
      父母走了,留下之桦一个人.
      “你几岁了?”
      “十二岁了。”
      “好,把别林斯基夫妇说的话一字一句讲出来,要是你讲的全为真实,那他们两个必死无疑。要是你敢讲半点谎话,那死的就是你。”
      “我不记得了……他们就是……就是……”
      “哎呀,老东西,欺负我们湖南妹是吧!”春燕笑盈盈地端着菜走进来,一把就揪住伊万诺夫的脸反着拧。伊万诺夫的脸被拧红了,他捂着脸龇牙咧嘴,春燕趴在他耳边言语:“你搞么事,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打了一路逃难多可怜,一个孩子你为难她做什么……”
      “我是太急了,可你轻点儿……”
      “轻点儿?再轻点儿你就要把她吓晕过去了!”春燕凶了伊万诺夫一句,转头冲之桦笑道,“来来来,饿了吧?哎哟我的乖乖,真可怜。”春燕不由分说拉着之桦往餐桌走,顺手往伊万诺夫背上拍了一巴掌,“愣着干啥?抱孩子去!”
      伊万诺夫起初阴沉的气焰被春燕打蔫了,他把小豆子抱来。小豆子看到之桦就喜欢得不得了,死活要往她怀里扑,满口都是“抱,抱”。
      “姨生的小孩,像姨不?”
      “不太像,还是像她爸爸。”
      “谁都这么说,真叫我伤心。”春燕故意看看伊万诺夫,她把小豆子接过来,又热情地塞进之桦的怀里,之桦抱住了,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松了下来。
      “你叔叔长得又老又丑,我不太爱叫孩子也长他那样。”
      “什么叫我长得‘又老又丑’?”
      伊万诺夫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震惊地望着春燕,而春燕就是不说话。伊万诺夫活了这么多年听过无数负面评价,这世界上可以有人说他“疯”,“恶劣”,“偏执”,甚至说他“吓人”,但是从来没人讲过他“老”和“丑”……
      伊万诺夫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我怎么就长得‘又老’,还‘又丑’了?”
      “鬼知道,你自行反省去吧,徐娘都有半老的时候,更别说你这老男人了。”
      “‘又老’,‘又丑’,你是说我吗?”
      伊万诺夫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春燕给之桦夹了一筷子菜。
      “伤到您自尊了吗?王子殿下不能接受自己变老变丑,可谁都会变老变丑的。”
      “你讲话没有道理,我怎么又老又丑了?”
      “你就是,你就是,你比我大十几二十岁,再往上走都能当我爹了。娶我真是便宜你,这么老的牛吃这么嫩的草,又给你洗衣做饭,还给你生大胖孩子。我要不是看你还有点姿色,早跑出去找年轻小伙了,劝你每日注意点收拾打扮,好好讨我欢心,别不修边幅就站出来。”
      伊万诺夫噎住一口气没上来,之桦被逗得忍不住笑。
      “姨的小豆子乖不乖?”
      “乖,她一直在我怀里坐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的小孩。”
      “小豆子喜欢你,姨也喜欢你。你喜欢我们吗?”
      “喜欢。”
      “那你能和姨把那个别林斯基的事情讲讲吗?”
      之桦点点头,春燕朝伊万诺夫示意,伊万诺夫凑过去听,嘴撇得老高。
      之桦开始了叙述。
      “别林斯基就是霸占着伊犁的一个土皇帝,他在荒漠建了高高的碉堡,娶了一个满族皇室,两个人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我和我的爸爸妈妈都受着他们二人的奴役……”
      ……
      之桦结束了叙述。
      “金娜迦原名叫‘爱新觉罗·显玖”吗?”
      伊万诺夫疑惑地站起身来踱步,他给琼先生打了个电话。

      琼先生是借了钱才回到天津的,到那旅馆住处的时候身上已经一毛钱都没有了。
      第一个电话响了。
      “喂?王老板,恭喜,‘远东贸易’赚第一笔钱了……什么?我去联系伊万诺夫。”
      琼先生疲惫地挂掉电话,第二个电话又响了。
      “喂?伊万诺夫,我知道你这事……什么?我再给王老板打个电话。”
      电话还没挂稳,琼先生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他身体过劳了。他躺在旅馆厚实的木地板上,额头渗出好些冷汗。窗外的天津已经有暮色沉沉压下来了,而琼先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一个月来他像陀螺一样连轴转,所有人,包括他,都没把他自己当成一个需要被体贴的“人”,现在这具透支的身体终于向他讨债了。
      第三个电话响了,琼先生挣扎着坐起身。
      “喂?我知道自己房费已经拖了好几天……能不能再应允我些?”
      电话挂断了,琼先生又一次躺到在地上,恍惚间他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会交钱的,不用特地上来催我。”
      琼先生嘟囔,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笑声,以为是旅馆的老板娘。
      “您没钱交租,是不是也没钱吃饭了?”
      “废话,你看我像吃过饭的样子吗?”
      琼先生紧闭着眼睛,他将要开口抱怨,嘴里却被塞了一块甜腻的蜂蜜蛋糕。他本能抬头,好几缕带着冷香的发丝像黄昏后的柳枝子拂在他脸上——娜塔莉亚蹲在他面前微笑,她提着一篮蜂蜜蛋糕。这次她没有盘发髻,银色的头发瀑布般挽在耳后,黑色裙子把她包的很严实,空露出一段引人遐想的脖颈。
      “吃吧,”她又塞给他一块蛋糕,“你都不像鹰了,像只可怜的杂毛麻雀。”
      “你来做什么?”
      琼先生狼狈地坐起来,嘴里的蛋糕碎屑掉了一身。
      “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特地独自来看你,知道这对一个小脚女人而言有多不方便吗?”娜塔莉亚从皮包里拿出好早之前的报纸,一字一句念上面的新闻,“‘我,阿尔弗雷德·F·琼斯,当下就住在金玉饭店13号,13号是撒旦的标志,不管您是谁,男人还是女人,您接下来要与撒旦对决了。’我今天特地来找撒旦,却见他穷困潦倒躺在地上,甚至低血糖了。”
      “别念了,别念了!”
      琼先生挣扎着去抓那张丢人现眼的报纸,可是却一个趔趄扑倒在娜塔莉亚身上。他手掌重重按在娜塔莉亚肩头,两人对视的眼神变得很诡异很暧昧了。他们离得太近,琼先生能闻娜塔莉亚身上那股冷冷的香气,可他死活都想不起来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娜塔莉亚也没有躲,她直着看他。琼先生狼狈极了,他能感觉到她呼吸时胸口的起伏,还有那股冰冰凉凉的气息……娜塔莉亚忽然伸手用拇指擦掉琼先生嘴角的蛋糕屑,琼先生睁大了眼睛,他的心在怦怦跳。他的声音和蛋糕一起黏在喉咙里,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娜塔莉亚的脸上。
      “撒旦先生,我看上你了,你能当我新的狗吗?”
      娜塔莉亚轻笑一声,她一把推开琼先生从地上站起身。琼先生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娜塔莉亚从皮包里抽出一张支票递给琼先生。
      “可怜的宝贝,付房费去吧。”
      “你这女人有病吧?”
      琼先生受到了侮辱,他气冲冲拉开房门叫娜塔莉亚出去,娜塔莉亚耸了耸肩便出去了,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带走那篮蜂蜜蛋糕。可她刚走没几步,琼先生又冲了出来,他一把夺过那支票:
      “不要白不要,辛苦这么多,我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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