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有点奇怪》子之间

19、山中魂（5）

　　安婷是真的向往这种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她，从未做过一天农活，连宰杀牲畜都没有亲眼见过，反而是因为这些年视频平台上面的不少视频，让她对农家生活有了不少的幻想。

　　她快走两步走到村长身边，不停地提出自己的问题，村长也有问必答，气氛十分和谐。

　　村子不大，很快村长带路的脚步就停了下来，面前是有别于村里大部分土墙房子的砖瓦房。

　　“这是我家，一会儿我就让人做饭，很快就好。”

　　跟在村长后面进了屋，兴致勃勃的安婷骤然沉默下来，原本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房屋面向小路的这一侧粉刷了白色的漆，因为年代久远，接近地面的部分漆面已经斑驳，露出下面灰色的水泥、红色的墙砖，中间部分的墙面也泛着黄，走进了才能看到上面一层层的污渍。

　　房子是一个长长的长方体，隔一段就开着一个窗户，窗户上的铁框透着锈，玻璃上遍布斑驳的痕迹，说不清楚是什么污渍。长方体居中的位置开着一道门，此刻正大打开，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进入。

　　安婷是跟在村长后面第一个进去的，她站在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

　　陆俊才紧跟其后，也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安婷进了屋。

　　宋正阳落在最后，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家具不多，只屋中间摆放了一个四方桌，每一侧有一条长凳，正对门的墙边摆着一个木柜，上面供奉着香火，不知祭拜着什么。

　　除了这两件算是大的家具，这水泥铺就的客厅内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很明显这空荡荡的房间震住了每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学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会有这样寒酸的客厅。

　　踩过透着黑的水泥地面，村长领着众人走到桌边，示意大家坐下，“你们先坐着休息，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说是这么说，但等村长走了之后，大家围在桌边，死活坐不下去。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太好，完全靠着敞开的门照亮室内，若是外面晴空万里，屋里估计也算亮堂，但是此刻外面乌云密布，阴沉沉的，连带着屋子里也透着几分黑，四处都是阴影，但纵然是在这样的光线下，大家也能轻易看见桌面上多年的油渍，长凳上坑洼的斑痕和里面积压的黑色污渍。

　　也不是说有洁癖什么的，但是这群大学生一个个住在城市里，穿着干净衣服，每天走在宽敞干净的水泥路面，在食堂吃个饭就算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也要拿个卫生纸擦了又擦才会坐下吃饭，突然看到这么原生态富有冲击力的桌椅，心里纠结也是正常。

　　最后是陆俊才第一个做好了心里建设，率先坐了下来。

　　有了第一个，也就打破了大家的迟疑，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今天早上一直在走山路，还有沉积在心里的紧张、压力，现在到了村子里，松了心，精神放松了，疲惫也就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光是坐着，就马上能睡过去。

　　宋正阳强打着精神，只见每个人都在不住地打哈欠。

　　村长回来得很快，提了个水壶，端着几个碗走出来，把东西在桌上放好，就要给大家倒水。

　　“村长。”宋正阳站起来止住了他的动作：“我们大家都很累了，有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啊？”

　　村长顺手把水壶放在桌上，点头：“也是，你们也该睡觉休息，我带你们去。”

　　水就在面前却喝不着，虽然有点渴，但最重要的还是睡觉，大家纷纷站起来，跟着村长走到另一个房间。

　　这个客厅就像一个中转站，四面墙上都有门，一个大门通向外面，另外三面墙上的们通往不同的房间，村长带他们进了右边的门，里面的房间如出一辙的空荡，只有一个柜子和一张大炕。

　　“这里睡三个人，然后再去旁边玲玲家跟大强家睡两个，应该就不算挤了。”村长说完看向众人，很明显让他们决定谁在这里睡，谁去另外两家。

　　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来得及顺着村长的话思考一秒，宋正阳就开口说道：“没事儿村长不麻烦，我们几个人挤挤，睡这里就可以了。本来打扰你们我们就很过意不去了，如果再多打扰几家我们那肯定都睡不踏实。对了村长，您有手机吗？我们这么多人吃你们的住你们的，我们也不能没有点表示，虽然我们都是学生还没什么钱，但父母如果知道我们在山里迷路有人救了我们，我们还没点表示，肯定是要骂我们的，您微信多少，我加一下，给您转点钱。”

　　宋正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别说村长，就是贺飞沉几人都愣住了，平时也没见这小子这么活络啊，果然是工作了，就是不一样。

　　宋正阳拿着手机在手上，盯着村长看，村长摆摆手：“你们都还是孩子，这哪里麻烦，看到你们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的孩子，帮助你们是应该的。你说你们在山里迷了路，我们不来帮你们，那还有谁能帮你们啊。”

　　村长说得恳切，一番爱护之心让人感动，宋正阳也十分动容，但还是凑近了村长：“村长，我知道您说的有道理，但我们父母和老师从小就教导我们，做人不能麻烦别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不能把别人的好意当做理所当然，更不能当白眼狼！我们是肯定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的，也不能再去打扰别人了，就让我们都在这里挤一挤，可以睡没有问题，然后您的微信是多少，我加一下，您就不要再拒绝了，再拒绝我们可都不敢再打扰你们了！”

　　宋正阳的话也十分有道理，大家一听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村长，您不嫌麻烦，但我们也不能一直麻烦你们。”
　　“我们这么多人，您光是救了我们就是大恩大德了，我们肯定要回报的。”

　　一个人说话哪里是七个人的对手，村长很快就败下阵来，同意让众人在炕上挤挤的提议，不过他并没有手机，村子里也并没有通电，就连信号也没有，宋正阳的手机转账自然是不行了，结果他在包里翻了两下，居然抽出一叠现金：“村长，现在手机支付用的多，这是我所有的现金了，我知道不多，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有前面宋正阳和大家那一连串的麻烦、报恩、感谢之类的话，村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笔钱，然后帮着众人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毯子铺好，这才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的炕并不算小，他们人虽然多，但竖着挤一挤也不是睡不下，宋正阳不说之前大家觉得分开睡也可以，宋正阳说之后大家觉得一起睡也不错，当下便各自找个位置，用被子把中间隔开，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准备睡觉了。

　　贺飞沉没急着躺下，而是低声问宋正阳：“你怎么回事？”

　　他了解宋正阳，这人平时没心没肺惯了，虽然是个好人，善良又亲切，但跟广大父母过于疼爱的年轻人一样，父母指哪打哪，在人情世故上很少会主动立刻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像刚才那种为了不麻烦别人，所以一起睡，还要给钱的这种行为，绝不是宋正阳会第一个做出来的。

　　听到贺飞沉低声的问话，宋正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手放进口袋里，握着那截存在感微弱的白骨盯着对方瞧了半天之后，才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放在贺飞沉面前——

　　[这个村子有问题。]

　　贺飞沉眉头一皱，但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宋正阳确定对方看见之后，又拿起手机接着打字——

　　[你们睡觉，我警戒。]

　　贺飞沉微微点头，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下一行字——

　　[我睡一个小时，然后你叫醒我，你去睡。]

　　两人迅速地商量好，贺飞沉就加入了躺在床上睡觉的队伍，陆俊才和张文竞已经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贺飞沉躺过去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了。

　　竖着在炕上一字排开，长度就有些不太够，贺飞沉的脚都落在了外面，干脆鞋也不脱合衣躺下，闭上眼睛头一歪，就陷入了梦乡。

　　眼见所有人都陷入沉眠，宋正阳脸上才显出几分焦急。

　　在山里迷路之后他就隐隐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但是密林之中明明空无一人，出于莫名的担忧，他悄悄地用手握住了秦白给他的那截白骨。

　　他还记得秦白那时说的话：带上它，能看见他本来看不见的东西。

　　他一碰到白骨，他眼前本来阴森沉静的密林就陡然一变，昨天夜里他曾见过的白点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在山里的每一颗树上、每一处空隙里，纠缠成条，蜿蜒扭曲，在空气中摇荡。

　　到了山下，这些白点变得更多，在田地里，屋檐上，纠结成一根根细长条，两侧缀满更细更小的短条，宋正阳看一眼就毛骨悚然，花尽了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就像是现在，只要他用手碰到那截白骨，他就能看到窗前屋檐上垂下的一根似尾巴的长须，两侧伸出无数蜿蜒的触手，在空气中密密麻麻地张牙舞爪，明明是最纯洁的白色，却看得他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