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戏》清梦毋扰

3、你喜欢我，对吗？

　　杨如熠来的时候叶景明真的还在睡，邱叔依照嘱咐把他带到房间，叫醒叶景明后又离开了。

　　一来就被带到这的杨如熠有些困惑地看了眼门，又看了眼还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叶景明，沉默半晌后，开口问：“好点了吗？”

　　叶景明望向他，勉强地笑了笑。

　　杨如熠低下视线，把手里点心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给叶景明倒了杯水递给他：“喝点水吃点东西吧，会舒服些。”

　　见叶景明起来得有些艰难，杨如熠只好先把水放到床头去扶他，把床边桌拖到他面前，又将水和买来的点心放上去。

　　“谢谢。”

　　叶景明打开点心盒的包装，又笑了一下。

　　他最喜欢的牌子，最喜欢的几样点心。

　　“怎么突然想到买这个。”

　　“亲戚送了好多，我爸妈听说我要过来就让我带点给你。”

　　叶景明拿起一个蛋挞，还是热的。

　　但是从杨家坐车这来得一个多小时，而且这是个大众品牌，杨如熠的爸妈不会送这种价位的东西给他。

　　床边没放椅子，叶景明抬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杨如熠，笑着拍了拍床沿：“别站着了，坐吧。”

　　杨如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坐下了，但没有看他，而是低头假装在看地毯的花纹。

　　“你要来一块吗？”

　　杨如熠摇头。

　　虽说里面的东西叶景明都很喜欢，但他现在没胃口，勉强吃了个蛋挞就把盖子合上，桌子也推到了一边。

　　然后当着杨如熠的面拿起床头柜上他买的解酒药吞了一粒，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的视线随自己的手晃动了一下，然后像是怕被发现一样迅速收回。

　　叶景明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杨如熠也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还是难受？”

　　“嗯，头疼。”

　　杨如熠默默地拿出手机开始打字，从叶景明的角度看过去，能勉强看见输入框里“解酒”两个字。

　　趁杨如熠分神之际，叶景明试探着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能感觉手掌下的肌肤在主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立即紧绷了起来，接着小心翼翼地、将额头贴在了杨如熠的臂膀上。

　　杨如熠吃了一惊：“你——”

　　“谢谢你。”叶景明轻声道。

　　安静了几秒，他听见杨如熠不自然地应了一句：“不、不用谢……”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他们呼吸的声音。

　　杨如熠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叶景明能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僵硬着，属于另一人的体温穿透衣物接着额头的方寸之地传来，像只温热又温柔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叶景明昨天遗留下的委屈难过，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一点。

　　他心里终于有了估量，那一点头绪又扯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隐隐想起昨晚他抱着人不断地哭，不断地念着杨如钰的名字，而那个人只是一遍遍地抚着他的头，轻声道：“别哭了，我在呢。”

　　叶景明又想起了视频里杨如熠的那个笑。

　　他从来没想到杨如熠居然喜欢自己，毕竟在他看来他们之前的相处不足以催生感情，曾经还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如果不是昨晚的事，他根本不会发现曾经他没在意过的细节。

　　叶景明从小到大被表白过不知多少次，见过太多的倾慕，自己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时会做什么，他清楚杨如熠是真的喜欢他。

　　那个蠢蠢欲动的贪念终于钻了出来。

　　那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想骂自己混账、畜生都不如。

　　但他还是斟酌着、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如熠，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喜欢我，对吗？”

　　这句话被叶景明说得很轻、很小心，落在杨如熠的耳边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炸起，他霍然起身，抓在他腕上的手也因此被挣脱。

　　“别走！”叶景明像生怕他跑了似的，连忙又抓住了他，力道依旧不大，只是虚虚地握着，近乎乞求道，“别走……好吗？”

　　“你……”杨如熠的瞳孔因震惊而缩小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口辩解，但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出任何能用来反驳的词。

　　他本来就不擅长说谎，更何况自己这两天的举动的确是漏洞百出。

　　“我、我……”

　　叶景明见杨如熠这种反应，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测，他稍微放下心来，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问道：

　　“……你不问问，我昨晚为什么一直喊你的名字吗？”

　　杨如熠沉默了。

　　叶景明不敢抬头看他，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昨晚喝得那么多，说话含糊不清，杨如熠能听得出他是在喊杨如钰还是自己吗？

　　杨如熠现在又在想些什么，慌乱、震惊还是高兴？

　　时间过了很久，或者说叶景明感觉过了很久，杨如熠终于开口了：“……为什么？”

　　三个字太短了，叶景明听不出他的语气。

　　他心里七上八下，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但没有落泪，眼底红了一片，惹人怜爱得让人恨不得一股脑把所有东西都给他。

　　他与很许多人打过交道，知道该怎么伪装自己。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呢？”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发抖，听起来卑微又小心。

　　杨如熠又微微睁大了眼睛，却不像之前那么诧异了，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惊讶慌乱。

　　仅仅是片刻，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叶景明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错开了视线。

　　又沉默了不知多久，杨如熠才声音微哑地开口：“……我……我需要考虑。”

　　他往后退了几步，没费多大力气就挣脱了叶景明的手。

　　“实验室还有事……我先回学校了。”

　　杨如熠说完这么一句就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叶景明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没有追出去。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期待杨如熠能答应他，却又有那么几个瞬间希望他会拒绝。

　　答应意味着他会拥有一个与杨如钰及其相似的恋人，代价是他注定会在这段恋情怀着愧疚面对杨如熠。

　　如果拒绝……就说明，他这辈子注定与杨如钰有缘无分，但杨如熠能侥幸逃过一劫。

　　叶景明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突然想起护身符还没给杨如熠，但现在人估计都出小区好远了。

　　邱叔又进来了，关心道：“二少爷，您今天没怎么吃东西，我让厨师做点吧？”

　　叶景明心情复杂地摇头：“不用，我现在不饿，饿了也有吃的。”

　　他指了指杨如熠带来的点心。

　　等待未知结果的过程总是漫长而煎熬的，叶景明估计在等到杨如熠的答复之前他都不会有任何胃口。

　　他看了眼手机，杨如熠没有发来消息。

　　今年九月中旬他们就都开学了，原本还有两个星期，叶景明是研一，但杨如熠的情况不一样。

　　他本科读的是人工智能，大学四年门门都是满绩，听说大二的时候就被导师看中招进实验室，后来通过考试被预录为直博生，听说今年本科毕业后也只在家呆了半个月，后面就一直在学校做实验，几乎每天都忙到很晚。

　　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得到消息。

　　叶景明想了想，给杨如熠发了几条消息：

　　【抱歉……我突然那么说是不是吓着你了？】

　　【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等你的答复。】

　　【还有，护身符又忘记给你了……不介意的话我明天给你送过去吧？】

　　【感觉那个护身符对你来说还挺重要的，如果你不想见我的话，我就让其他人给你送> <】

　　叶景明想了想，最后补上一句：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叶景明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打开一看，发现是叶景光发来的。

　　【臭小子酒醒了没？】

　　叶景明有些失落，回道：【醒了，你们到家了？】

　　叶景光：【刚从岳父岳母家出来呢，亲戚太多了，我差点都应付不过来，难怪小熠吃完午饭就跑回学校了。】

　　【他们还想留我们吃晚饭，我怕要喝酒就走了。】

　　紧接着叶景光又发来一条：【你说你，昨天我结婚你怎么喝得比我还多，是不是傻。】

　　叶景明苦笑一声。

　　【还不是因为高兴你终于把老婆娶到手滚出去了，我不用在家天天听你阿钰长阿钰短的。】

　　叶景光：【滚！［怒］】

　　叶景明想笑又笑不出来，关了手机。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杨如熠的消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好。】

　　叶景明盯着那个字发呆了好一阵。

　　意识到这是答应时，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却好像并没有多高兴。

　　松了口气，又很快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发了个猫猫震惊的表情包，好似紧张地问了一句：

　　【真的吗？】

　　生怕杨如熠反悔，他又紧跟着发了好几句：

　　【那我明天去找你！】

　　【给你送护身符！】

　　【想吃什么我也给你送过去！】

　　【［猫猫卖萌］】

　　等了十几秒后，杨如熠发来一句：

　　【咖啡就好。】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得早起，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好，晚安！】

　　【［猫猫晚安］】

　　叶景明反反复复地看着这段聊天信息，怎么看都有种不真实感。

　　他虽然说了晚安，但完全睡不着，点进杨如熠的朋友圈翻了翻，最新的一条是昨天上午的，只有一张喜糖的照片和一句话：

　　【傻哥哥终于不用我操心了。】

　　这句话叶景明有些不理解，因为杨如钰是出了名的懂事，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杨如钰为了杨如熠的事各种操心，从没见杨如钰让人操心过。

　　他往下翻了翻，发现杨如熠一年都发不了几条朋友圈，随便一划就翻到了底，大多都是发张图配句话纪念完成了什么实验或比赛，第一条还是大二才发的。

　　除去昨天那条，最新的发于一个多月前，没有文字只有几张照片，是一只疑似被遗弃的脏兮兮的萨摩耶，照片里不是在蹭杨如熠的腿就是在蹭杨如熠的手，卖力讨好又可怜的模样看着很是让人心疼。

　　叶景明对这条朋友圈没印象，他好友太多了，每天朋友圈里几十上百条更新，杨如熠这样的朋友圈很容易在被注意到之前就被其他人的淹没。

　　他返回聊天界面想问问那只萨摩耶的事，看见他们互发的“晚安”，即将触碰屏幕的手倏地停顿。

　　就这么呆滞了整整一分钟，手机自动熄屏，黑色的屏幕中映出了叶景明没有任何笑容的脸。

　　“叶景明。”

　　他对屏幕中的自己喃喃道：

　　“你怎么这么恶心啊。”

　　室友打开寝室的门看见杨如熠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正坐在桌前，双手拿着手机，一向坐得很端正的人现在肩膀却微微下垂，隐隐透出一股颓败的气息。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请假请到后天吗？”室友纳闷道。

　　他是杨如熠的同门师兄，杨如熠毕业后从本科生宿舍搬了出来，博士生宿舍还没分，正好他这个双人寝还有个空位，暑假的时候导师就安排杨如熠跟他住一块。

　　前两天杨如熠请假说回去参加自家哥哥婚礼后天才能回来，所以室友一开门看见寝室有人时还以为见鬼了。

　　“家里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杨如熠淡淡地回了一句。

　　室友叹气着摇头：“难得的假期当然应该在家里多呆几天啊！出去见见外面广阔的世界，不要有事没事就泡在实验室里，小杨你长得那么帅，不要天天对着电脑，迟早头发都要掉光。”

　　说完感叹地摸了一把自己渐高的发际线。

　　“嗯。”杨如熠好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浴室你现在用吗？”

　　“不用，你去吧，我先趴会儿。”

　　杨如熠起身拿洗澡用的东西，室友看他，搭话道：“这几天你哥结婚忙累了吧？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听到这话的杨如熠像才回过神一样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但笑意并不明显。

　　“可能吧，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