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江流clay

1、梓筠

　　“梓筠。”
　　苏塬轸下班回到住处站在走廊里开门的时候忽然地就听到有人在后面这样念了声。一体两户的公寓房子，邻居家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左右看过一眼，楼道里果然没有别人。莫名思及近半年晚报社会版头条频频出现的无头命案，他忍着突如其来的一阵胆寒肝颤迅速进房间去了。
　　吃过晚饭从书架上取出《东京梦华录》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着，连看两章后竟忽觉口渴难耐，苏塬轸这才自知前面下面条时候盐巴放多了。抬头看过眼挂钟，凌晨一点。去厨房沏茶走过灯火全黯的客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爱的欧式樱桃木餐桌前有个人影。习以为常的忽略不计，等端着茶盘出来，那个影子还在。
　　“梓筠。”又是这个名字……苏塬轸的偏头痛上来了。放下茶具揉了揉太阳穴打开灯，桌前果然坐着个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马褂长衫打扮，衣服领口袖口镶的毛皮应是价值不菲。再看一眼地上，果然没有影子。或许是民国时候哪户北方人家的少爷吧……
　　“抱歉，你认错人。”斟满一杯茶水轻推到那个人面前，“既然来了就都是客。新泡的明后碧螺春，算不上好茶，万望不要嫌弃。”
　　“你……”那人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看得见我？”
　　“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来我这里的么。” 看见那人英挺的眉眼苏塬轸微微一笑，总算这次好运气上门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面目可憎的，“有何可以效劳的？”
　　“不用。”那人摇头，“我只想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苏塬轸替自己倒了杯茶在那人对面坐下来。还好自己目及阴阳，平素又爱日夜颠倒，否则今晚怕是要被压得死去活来了。
　　“从前在满洲里住着个老爷，像那个时代的许多老爷一样，那个老爷祖上是做江山做生意发的家，富庶一方，拥有人人都尊敬的地位和人人都羡慕的家业。老爷有四个儿子。像那个年头的许多大少爷一样，那家的大少爷总管着家里所有的生意和账目，为人谦和有度，举止稳健，是家里的支柱。像那个年头的许多二少爷一样，那家的二少爷做事雷厉风行，脾气火爆，虽然有时候有点武断，但为人很重义气。像那个年头的许多三少爷一样，三少爷从小就被送去省城念书，上的洋学堂，是个新派人。像那个时代的许多小少爷一样，四少爷文静聪颖，但是从小体弱多病，深受一家人的爱惜。四位少爷各有一房妻室。大少奶奶旧清贵族家的大女儿，端庄知礼，深得众人敬重。三少奶奶是省城皮货行老板的独生女儿，和三少爷是青梅竹马，又是同学，活泼灵动，是那个时代新女性的样板。四少奶奶的父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她也是个爱静的人，生得眉清目秀，心地纯净。”那人顿了顿，低下头，眼光停在了面前的茶杯上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又开口，“我有没有漏掉什么人？”
　　装作没察觉出他的故意，苏塬轸点点头：“是，有个人没提到。二少爷的夫人。”
　　“二少奶奶……”那人又顿了顿，“其实二少奶奶在四个女人中什么都要稍逊一筹。亲爹老子是老爷庄下米粮店的掌柜，家世跟大少奶奶天壤。十几岁时候上过几天私塾，认字不多，因此学识和三少奶奶相去甚远。脸蛋说不上难看，但和四少奶奶一起出门的时候大多不会有人注意她半眼。表面上几乎所有人待她都很好，但暗地里谁都瞧不起她。她也知道这些，可无论见到谁她依旧都是笑笑的和和气气的。遇到大家在说她不懂的事也不多话，只在一边静静地听。二少爷是半个粗人，性子直脾气爆，气头上说话常有不中听，也会动手。下人们偶有受不住的会去老爷太太那里告状，但只要是二少奶奶遇着的，就只忍着包容着，打骂都任。”
　　“二少奶奶很喜欢二少爷的吧？”
　　那人不语。
　　“但二少爷不喜欢她，对么？”
　　“喜欢还是有些喜欢的，否则夫妻日子怎么过。只是……”那人似要辩解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完。
　　“喜欢总归不同于爱。”苏塬轸喝过口茶，“而且，二少爷心里装的恐怕是别院的少奶奶吧。”
　　随口一言，却没想到又让那人一阵沉默。苏塬轸便知道自己遇到白烂民国年代剧的戏码了。不用费多大力气去推测，大部分人的结局就已经可以看个七七八八。
　　“大少奶奶是名门长女，配的该就是长子。三少奶奶是新潮人，又是和三少爷一起长大的，自然也不作数。所以，二少爷真正喜欢的，该是模样好性格好的四少奶奶。”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容色惊异。
　　“二少爷在娶亲前就已经认识四少奶奶了，因为人家小姐看上的是自己最宠的小弟，顾念着兄弟亲情、大丈夫之义他只能作罢。为了应付父母兄弟旁人耳目，再者为了克制自己，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随意娶个模样看着不是特别讨厌对自己又死心塌地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老早现成就有的他一开始不愿意要的。”
　　那人幽幽一叹：“你竟都知道。”
　　“不是我都知道。”苏塬轸淡笑，“戏文里几乎都是这样演的，胡思乱想而已，没想到真猜中了。”
　　“你看的那折戏只说中了一半。在四个少爷四个夫人里头，如果要说少年夫妻，只有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可以勉强算得。二少爷第一次看见二少奶奶还是在他第一次被老爷派出门的时候。那天在米粮店查完了账目才踏出门槛两步二少爷就和一个女孩子撞上了，出于礼貌他弯腰帮她拾起掉在地下的帕子，直到三个月后米粮店掌柜老着脸上门来提亲说自己上不了台面的女儿非他不嫁，他才隐约想起那日是好像是遇上了那么个女孩子。这门亲事老爷和太太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二少爷想着哪有平白娶个不认识的人的道理一直压着。从那时候，家里就有下人笑话二少奶奶身为女儿家不知矜持了。”
　　“没想到这二少奶奶原是个痴人。”苏塬轸再喝过口茶，“天下痴人皆命苦。”
　　这次，那人对苏塬轸的话并未作多大反应：“三年后的端午，镇上学堂教书先生家的小姐来家里作客。二少爷才见第一面，立时就惊为天人。只不过他到底是半个粗人，并未看出她和小弟之间的默契，故而私下里殷勤并未少献。那小姐是聪明人，不想破坏二少爷和四少爷间的兄弟情义，一路推诿婉拒，并不揭穿。而他只当她不好意思，直到中秋前夕父母在饭桌上名正言顺谈及小弟娶妻的聘礼喜服等诸事方五雷轰顶如梦初醒。”
　　“于是，二少奶奶就进门了。然后，过得几年，应该就是日本人入了关吧。”此后的历史，每个中国人都知道。
　　“是。”那人继续道，“日本人入关后，像许多当时的老爷一样，老爷带着所有能够随身的财务全家迁往关内。后来又过了两年，因为时局所限又坐吃山空，家道开始没落，离开满洲里时所带的金银物件几经变卖日益将尽。那年中秋前夜老爷本想去库房取点物什第二天好换些银钱全家人一同过节，三更的天走到院中就看见有个人影子在门前撬锁。贼人当场就被拿住了，却没想到那人正是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也没有辩解，一问全认，只对前因后果要钱作用闭口不提。老爷感叹生活艰难不忍儿子形单影只，便没有发话要二少爷休妻。但毕竟大户人家，虽出门在外，到底家规不能废。照规矩，家法不及女眷，于是就由二少爷代人受过领了三十家法……”
　　“没道理的家法。”听到此处苏塬轸半惊半怒手中的半杯茶水洒出了好些，“别人不愿解释自是因为有苦衷，不细细追问已是失察，哪里还有罪及他人的道理。这老爷的家是怎么当的。”
　　那人见了他此般，只苦笑一下：“那么大的一家子人，都不如你一个明理呢。当夜，二少爷回到房中虽未对二少奶奶动手，但却给了一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羞辱。二少奶奶只听着，流泪，拭泪，并未顶半个字。末了，待二少爷说完最后一句，她只回了句，奴今日铸此大错让爷蒙羞了自知罪孽深重，爷勿动气且自保重。其后，就替二少爷熄了灯出了房。一个时辰后睡熟的众人忽听得院中一声闷响，待赶到时二少奶奶已经拿着二少爷平日防身的手枪自尽了。”
　　乱世中人命本就如草芥蝼蚁，何况一个活在那样时代里的女子。真是电视剧里演烂的戏码呢。苏塬轸聊自解嘲，但终究难抑唏嘘。
　　见他又不说话，苏塬轸便问道：“二少爷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人又摇头：“其实二少爷那晚气极根本不记得了，后来问过旁人才知道，自己连吼带叫说出口的是，自从娶你至……至，至，至今日，我一直都在丢脸。”
　　是句伤人的话，但真不是什么重话，这人却要反复再三才说完。苏塬轸暗思其中必有隐情却也不欲做那长舌之辈，所以姑且只当听个说书，依旧旁闻。
　　“经此变故家中气氛更添一丝惨淡，众人为了能让二少爷振作便都作了强颜欢笑，直到年关四少爷吐血倒在房中。彼时众人方知晓，四少爷早在年初就确诊为痨症，因为家道流离一直不肯告诉老爷，只暗自和四少奶奶自挨度日。后来不知怎的就被二少奶奶知道了，于是二少奶奶在私下里始终周济他们。中秋天那天四少爷的药没了正犯病，二少奶奶随身带的一点嫁妆首饰早已一件不剩，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动了库房的念头，这也是她当日不辩解的缘由。”
　　“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人都死了，还能怎样。第二年入秋的时候，四少爷病故。四少奶奶改嫁给了一个南洋商人客走他乡从此再没回来。老爷夫人受不得打击，没等到开春就双双追着幼子去了。大少爷当了伪政府的商会会长，后来因协助抗日人士私运药品事发，被日本人枪决。大少爷死后，正房由大少奶奶一人操持，总算没有没落。三少爷自二少奶奶去后越发看不惯封建礼教四旧，四少爷走后便带着三少奶奶嚷着要去苏区，这一去从此音信全无。二少爷凭着一身武艺投了国军，虽然战功累累最后却在解放战争时倒在了自己亲信兵士投诚起义的子弹下。”那人看着静置了一两个多小时的茶水，似是在犹豫，片刻过后还是没有端起来，“故事说完了。”
　　苏塬轸蓦觉眼前一花，一阵冷风凭空而过，鼻尖隐有腥气。待再看那人，长袍马褂都已不见。
　　“你果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好听众。谢意和道别你都是不需要的，所以我惟有尽速离开你的居所以示感激。”幽然的语调，这才不是尘世中人。
　　“二少爷且留一步。”
　　戎装伟岸的身形一停。
　　“二少爷既来了就别走了。接你的人已经到了。”苏塬轸话音方落，客厅沙发前凭空就多出了两个人，一人从头到脚皆着黑色，另一人则是全白。
　　“参见王帅。”两人恭敬地对着苏塬轸弯腰抱拳行过一礼。
　　“范七爷，谢八爷。”苏塬轸向他们微点过头算是回礼，“我既在人间，这‘王’字日后还是省了妥当。”
　　“这……”
　　“罢了。”见那黑白二人面露难色苏塬轸不再计较，“还是随你们吧。”
　　“你究竟是何人？”空气中，腥气益重。
　　“不是什么人。”苏塬轸放下茶杯站起来，屋内，金光乍起，那二少爷便亲见得这个陪自聊了许久的平常人变做了一位红发红袍的战将，“吾乃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第三子，毗沙王座下阿那吒是也。”
　　“你就是冥府阴帅鬼王阿那吒王？”二少爷瞳孔一收。
　　“好说。”苏塬轸轻挑剑眉，“百年未过活食人心计万，数方阴众皆拿你不成，二少爷真是好手段。”
　　“既然已惊动了王爷，又有范谢二位将军在此，今回纵是我不愿见血也不成了。”
　　那人如此挑衅口气说话黑白二人自不会视作等闲，于是乎杀气一点一点开始升腾。
　　“你们慢些动手。我这满屋虽不是值钱物什，但如果被打坏也会心疼，毕竟都是自己早出晚归赚钱换来的。”凭空一番话惹得箭在弦上的三人皆是一愣，苏塬轸却全似没事人一般又倒茶自斟自饮来。待那两厢六目齐齐转了过来，瞧见的便是火袍青瓷玉颜停杯的光景。难怪……三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则三界六道内无人不知的秘闻，各自皆在暗下小小腹诽了半轮。而后，三人又同见苏塬轸抬起了静如止水的双眼，“再者，我对二少爷还有一事要问个明白。”
　　眉如寒剑，目似霜刀，真是好气魄。那人不禁又暗叹一声。“王爷请问。”
　　“食人万心可化千年修为，你若以此幻形也不会被我一眼识破。可见你并未化用修为，若是如此解释便只有一个。你以魂魄虚无之体修习了精怪内丹之术。”
　　“我近百年的打算在王爷面前竟只一弹指间就无所遁形了。”那人淡然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兰桪去南洋前夜告诉了我一段一直埋藏在她心底的愧疚。”美人垂泪梨花带雨，能和仰慕多年的人交一次心死也值得，至少曾经他是这么认为的。“我向来自比吕布，就算智谋全无，自认也可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
　　“二少奶奶在进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二少爷心里的那个人了。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二少爷一个以为无人能知，也真是难为所有人按下不表保全了他的体面。”一杯茶空，苏塬轸端着空杯半晌，道，“二少爷予我一个明白，我也当还二少爷一个明白。敢问二少爷，今日凭我等三人加之两万阴兵之力，可否拿你？”
　　那人略微想过，道：“或能苦战，最后怕是不敌。”
　　“约莫百年前我和崔判爷打了个赌，下注时我们各将随身的一串珠子和一条玉带投入了人间。”
　　那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无法自抑地大笑起来：“我寻了她近百年，原想助她脱出轮回之苦来弥补当年一念，却没想到白做一场无用功。何况我等凡人一生，竟不过是两个神仙上人一场儿戏！”
　　“为争一时之气，混乱六道，吾之过一。视仙家灵器如玩物，儿戏待之，吾之过二。自己犯下的错必定要亲自来收场，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见他大笑，苏塬轸只径自娓娓道来，“此事本是极简单的，当时你若按部就班老老实实跟随阴差至秦广王殿中听判，万般前因后果自当分晓。谁知你也是个痴人。”
　　“七爷八爷可知为何他并没有将法力收为己用却能挡得住近百年阴司追拿？”
　　这一问，将作了许久壁上观的范谢二人拉回了神。二人面面相觑过后一同摇头。
　　“其实方才我不过是说破了一桩你早就知晓的事情，不是么？”苏塬轸放下杯子，抬手解开了襟上那串十八子的挂绳走到那人面前递将出去，“这念珠本悬于金刚山菩提林中，听众佛家宣法说道千年，自有灵性，故而地藏尊赠之于我。你的执着皆因此物而起，如今就让它随了你去吧。一则望能赎我之失，二则愿能了你一段心结，三则是要以此换你身上之物。”
　　“难怪世人皆言阿那吒王座前无秋毫。”那人任凭苏轸伸长了臂膀没有欲接过的意思，反倒自舒了口气，似怨还叹道，“敢问王帅和崔判爷当日所赌之物究竟是什么？”
　　“本就没什么彩头。”苏塬轸自嘲一笑，“是我刚说过的一句话。原也是崔判爷说过的一句话。天下痴人皆命苦。”
　　“王帅可是赢了？”
　　“你说呢？”
　　“这样的赌局，赢家和输家有甚区别。”
　　是了。此人并非不悟，只是太痴。天下痴人皆命苦。三界六道，又有哪个能逃得脱天命呢。
　　“地藏尊的东西我不能消受，王帅请收好了。至于这一件，还要劳烦王帅替我物归原主。”那人松开衣襟，自贴身处解下条带子按到苏塬轸手中，并那串佛珠一起推了回去。
　　触指生凉，入掌转温，翠胜春水的玉带，每一块上都精雕着兰花。
　　“七爷八爷还没有看出来么？”苏塬轸抬袖将玉带收起。
　　“这是？”范谢二人不解。
　　“崔判爷的东西，怎不能抵挡百来小卒、不入轮回镜。”
　　二人这才恍然。
　　“二少爷，其后，便是要同我们苦战了？”
　　“如今我身上法器全无，万心炼化的内丹又不能在顷刻挪为己用，王帅以为我还能用什么来和你们斗法？”那人扣上了军装正过衣领眉目朗朗，当年驰骋疆场杀敌谈笑的戎马风采依稀可见，“自当束手。”
　　“百年经营，就这么放弃了？”苏塬轸睨他一眼，并不认真。
　　“登门时候我就说过的，我只不过是想要有个人听我讲个故事罢了。再有……”那人走到那个被苏塬轸称作“范七爷”的黑衣人面前，“请问黑无常大名。”
　　“范无救。”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就是了。罪孽已铸，自当无救。劳烦范七爷了。”那人对三人拱手作个深揖，弯下腰再没直起身来。
　　范无救见苏塬轸点头，扬手挥过条链子锁了那二少爷同回冥府复命去了。
　　“这人原是可惜了。”苏塬轸一敛眉变回了先前的普通人模样，待从厨房煮得一壶开水欲重泡一壶新茶，却见那白衣人还立在沙发前面，“这都快四点半了，谢八爷还不走？那家伙果然还是半分便宜都不肯让。”
　　和范无救万年不变的无表情相反，白无常谢必安总是笑脸迎人，但是在面对苏塬轸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言语中明显的大不敬味道他多少还是显出了些尴尬。但尴尬归尴尬，不能让的一步也不退：“出来时一殿和五殿两位王上都特意见了属下再三嘱咐，务必要请王帅回去。”
　　“两殿王上的意思，万不得已时候七爷可以锁我？”
　　“王帅说笑了。”谢必安偷偷抬手抹掉了鼻尖上的冷汗。
　　“秦广王座前你拿我父王的金令去回。岁崇那里，你跟他说，我这才玩了几日，让他多多担待吧。”说话间苏塬轸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份文书直扔向谢必安。
　　隔空接住后，谢八爷施过一礼消形而去。
　　凌晨四点三十六分，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苏塬轸端着茶水，自柜子里取过花生、杏仁、鱼干、鸭信，又从冰箱里拿出下班时买回的樱桃、西瓜并一只轻乳酪蛋糕，左摇右晃窝进沙发打开电视机开始饕餮。
　　通宵的节目，除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武侠片就只有HBO的无聊偶像剧，哪个都是痴男怨女斯情切切，整日整夜，奔流不息。
　　人间日子自比不得仞利天本府，也比不得冥司自家官邸，左拥右护想都别想，衣食住行事事都需亲力亲为。父王和二位兄长，夜叉众，还有下面那两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大家的关切之心自己并非不知不领。而是，今时今日的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觉得还是该将自由当摆在诸事之前，所以也只好请他们继续宠溺放纵一回。照地藏王菩萨他们佛家一众的打机锋，万般皆赖机缘。
　　且不说天宫，冥府苏塬轸暂时是决计不回的。因为在人间总算可以不必与那人见面，更不必自取其辱徒惹六道三界笑话。既不能忘不如不见，凡人总说眼不见心不烦，并非毫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