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结局》阑珊雪

5、留痕（1）

　　下午召开的SAMO研讨会是明盛的高层第一次见到这个被林暮言安置在六十四楼的女子，也是白旖绾首次正面接触明盛的核心管理层，养精蓄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这些人，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是跟着林暮言打下明盛今日局面的元老。各个不是省油的灯。请宋致雪将已经分类的文件放在与会人员面前，白旖绾打开投影机，调出幻灯片。

　　“现在各位手上拿到的是森重集团的概况，近几年的投资方向，收益，以及最新发布的招标文件；SOMA需求建议书，项目论证书，ICE的简章，由四大会计事务之一所出的审计报告；另外是ICE对森重最新做的现场勘察报告，需求分析报告，投标设想。至于明盛软件和财务方面的报告，需要明盛的科研所和财务部稍后提交。”说着眼睛扫过明盛负责技术的副总季墨和主管财务的副总李佳明。根据她事先得到的资料，这两个人再加上北美市场的张创，西欧市场的周念安，是林暮言最信任的左右手，他们五个人所持的明盛股份超过百分之七十，是整个明盛决策层的核心。

　　“下面我主要讲解需求分析报告中的综述，需求，和运营三个部分。森重集团是最早在中国设立分公司的跨国企业之一，随着中国加入WTO，各个行业都将先后开放，森重的国际同行迟早有一天会大量涌入中国市场，在这个庞大的市场分一块蛋糕，所以森重集团现在已经面临现实的压力和未来的挑战，它必须尽早提高管理和运营水平，增强效率优势。简而言之，这是一家有着迫切需求的客户……”

　　在座众人都和外界主流猜测一样，对ICE这个年轻副总的实力十分怀疑，多多少少都以为又是昏君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老戏码。然而此时听着她条理清晰，深刻细致的分析，深入浅出又极富煽动性地规划明盛和ICE联手拿下SAMO的前景和巨大利润，摆在面前的文件应用了最直观的大量数据和图表，严谨得挑不出一点毛病，终于不得不承认，高筠灏用人，果然有一套。

　　李佳明定定地看着白旖绾，最令他惊讶的不是她的专业，而是她和林暮言之间惊人的默契。林暮言没有说一句话打断她，但是她能精确理解他的每一个小动作，皱眉，轻扣桌面，甚至只是似无意地抬手支住下巴，她都能迅速改变自己的思路做出回应，直到他满意为止。跟着林暮言摸爬滚打混在一起这么多年，自信比别人更了解他一些，知道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深沉如海，几个人之间他算最了解林暮言细小动作的，然而，竟还是不及她的一半敏锐。不禁暗自生疑，白旖绾入驻六十四楼尚不到一个星期，什么时候培养出了和林暮言心有灵犀的必杀技？

　　清晰地讲完最后一个要点，白旖绾扫视一眼与会人员：“以上就是我今天讲解的主要内容，各位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

　　几个副总，高级主管侧头简单交换几句意见，都没有提问，显然白旖绾的讲解十分清晰完美，没有任何可以置疑的瑕疵。暗自松口气，白旖绾刚准备归座，季墨身后一个女子突然大喇喇地站起来：“白小姐，请等一下。”

　　白旖绾一顿，抬眸望去，那人眼中的挑衅清晰易辨。不动声色浅笑道：“请说。”

　　“看得出来你们ICE对森重和SAMO下足了功夫，但是我好奇的是没有任何法律约定，我们明盛凭什么信任你们ICE的合作诚意。我并不想看到明盛的科研成果最后为他人做嫁衣。”用词犀利，“你们”，“我们”泾渭分明，摆明了对ICE的不信任。

　　提问的是研究所的苏聘葶，很有点技术人员的别扭，出了名的爱找茬挑刺。本来以她的资历，远不足以列席今天的会议，但是季墨坚持为他们几个汉化8.0的骨干成员争取到与会的权利，没想到这女人找茬找到这儿来了。

　　白旖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确实，这个问题不可谓不重要，之前她也问过高筠灏，他只说已经和林暮言达成约定，让她不必担心。涉及到林暮言和高筠灏的事，她本来就避讳得很，自然不会深究。而在场所有的高层也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应该是林暮言在之前的小范围会议上已经有过安排，倒是没想到被一个技术员尖锐地提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但显然没有人打算开口，他们不刁难她，却不见得会不乐意看到别人刁难她。再说，若她连这点应变能力都无，那么他们就要真的怀疑ICE派这样一个无能的代表来的合作诚意了。

　　季墨和李佳明不约而同地瞟坐在主位的林暮言一眼，他正懒懒地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前方的白旖绾，眼中有他们看不懂的神秘情绪，嘴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

　　白旖绾一怔之后立刻恢复镇定，本想好言好语地回答她，只是那挑衅的眼神和微扬的下巴，莫名勾起她不悦的回忆，她从小也是呼风唤雨惯了的，顿时被惹出了脾气，“合作案是我们高总和林总亲自敲定的，我无权过问，若有任何疑问，我想，苏小姐刚好可以直接问林总。”轻松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林暮言。想看戏？她偏要拉他一起登台。况且……以她的猜测，交给林暮言，这个人才能得到最实质性的处理。恶作剧地一笑，却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轻飘飘地扫过时，赶紧换上严肃的脸孔。

　　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姓名牌，林暮言不紧不慢地开口，“苏聘葶员工如此有心地维护公司的利益，值得嘉许。”说着眼中还当真露出赞许的神色。
　　苏聘葶得到鼓励，挺起背脊，难掩得色。季墨却转过头暗自为部下哀悼一声。千错万错，错在她找错挑衅的对象。林暮言那是出了名的护短，尤其是对白旖绾，简直维护到到变态的程度，向来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今天的研讨会，虽说重要，也不至于大总裁把公司全部高层都召集回来，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当众给白旖绾树立威信来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容得下有人刻意刁难她。

　　“不过，”果然，林暮言话锋一转，“既然你关心的不是白小姐讲的技术问题，那么我看研究所也不太适合苏小姐，会议结束后就去找人事部的李经理，去合同协作部报到吧。”

　　苏聘葶刚才还得意的脸色立时灰败下来，她辛苦打拼多年才做到研究所的骨干成员，这次又是SAMO的核心技术人员，前途大好。本来想着借这次会议的难得的机会再给高层们留一个好印象，日后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没想到就这样被林暮言一句话轻轻松松打回解放前。合同协作部，听着好听，其实只是负责保存归档公司各个时期的合同，文件的冷僻部门。其重要程度怎么能和明盛的核心基地同日而语。没胆子怨恨自己的大老板，只好将一腔怒火都记在白旖绾头上，目光中的恨意，简直想把那俏生生的身影瞪出几个透明窟窿。

　　白旖绾不为所动地收好自己的文件，机器，坐回座位。对后背的直刺过来的目光毫不在意。她是不在意，季墨是早已知道苏聘葶不会善终，其他人却都对林暮言的举动大感意外——虽然嘴上没敢明说。一句话换掉一个研究所骨干，若说惩罚下属，似乎也太严厉了。若说他这是袒护白旖绾，他们的交情似乎并没有好到如此程度。好在这时季墨已经上前开始提交汉化8.0的研究进度，众人的注意力渐渐被引开。

　　散会后，会议室只剩下林暮言，季墨，李佳明三个死党。李佳明一看四下无人，立刻恢复八卦的本性扑过来，和会议上严谨精明的形象简直南辕北辙。

　　“老大，你和小白美女是什么关系？以前就认识？还是迅速擦出暧昧的小火花？”

　　“老大，以你的风格不会那么明显袒护一个人的，上次我说错话都被你罚了3个月的薪水外加年终奖金……”数着手指做委屈状。

　　“不过这偷腥的事儿要是被宛倩知道，你小心被拎回家跪搓板哈……”

　　“我说冷面你想笑就笑，这样憋着很有型？其实还蛮诡异的好不好。等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来来跟兄弟透露一下？”
　　“哎哎老大，冷面，你们别走啊！等等我！”林暮言和季墨像甩苍蝇一样嫌弃地扔下他大踏步走出会议室，李佳明立刻跳起来追出去。

　　与此同时，会议的全过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高筠灏的办公室。高筠灏默默地听完汇报，湛蓝如海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人啊，就不能有弱点。小绾，但愿你还没忘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