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沙》塞林戈

1、等你回家

　　在没有工作的时间。我一直写作。纪录。从深夜写至凌晨。然后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喝凉的水。体会胃痛的感觉。狠狠的对待自己。瞬间的长大，仿佛已经苍老。看着荒芜的深蓝天空。我想起我在那个城市的深夜站在阳台看大街上两排梧桐。很有感觉。我没有睡，在等他回家。我当时想以后我都会做一个等他回家的人。永远给他留一盏灯火。想的时候我是微笑着的。
　　我写作的时候会很疼痛。我想让自己做一个自由的写作者。为了纪念。做一个善良的叙述者。因为自己过着带着创伤的无法示人的感情。盲目的生活和找不到出路的痛苦。逃脱不了对痛苦的敏感。相信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真实的理由，所以要寻找那个疼痛背后的理由。
　　我又看到有很多人，他们漂泊过不同的城市，只为找到一个喜欢的地方留下来。告别过很多遭遇的人，只为找到一个温暖的人和他相守。就像我始终在写作，也许是为了找到一条路径让自己还可以期待生活。给他留一扇回家的门。
　　我在网络上看到他的个人空间。我听到了背景的音乐。我整晚都在听。听的时候眼泪肆无忌惮的留下。深夜他也没有睡。而我们早已经是两岸的人。歌词是在述说思念的滋味像一杯苦咖啡。我们怎么都不可以给对方最后的相守。我们真的分别。然后我想他已经把我忘记。

　　安走的那天。是小雨的生日。和两个朋友去酒吧喝酒。陈旧的街道，寒冷的空气。这是我们还在生活和流浪的城市。冰冷的啤酒。他们大声的说话，笑。还有眼泪。还有思念。
　　白色的木楼，昏暗的淡黄灯光，烟雾弥漫。
　　凌晨一两点左右，乐队开始唱非常老的英文歌。我和朋友要一支烟他没有拒绝给我了。我趴在吧台上抽。然后吸第一口呛的咳嗽。开始流泪。停不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学会吸。小小的舞池都已经空无一人。我跳下高脚凳子想去洗手间，丝绒的高根鞋扭了一下。我看到小雨流泪。说着一些话。抚摸我的头发。我说没事。
　　在洗手间的镜子里，我恍然看到自己醺然的脸，红得像一朵蔷薇。
　　我想，我在等着谁呢。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笑容，还是甜美。我想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结束。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站在我的对面和我说回家了。我仿佛又听到那首歌。回来，回来回来我的爱。狭窄的走廊上，我靠在墙壁上抽烟。看着这个混乱的环境。我看见朋友向我走过来。轻轻的把我拥进怀里。然后把我手心里的烟狠狠的拧断。
　　我喝多了一点酒。我曾经以为自己从来不会喝醉，我一直觉得自己酒量还不错。可以想象自己的样子。旧色的大喇叭腿牛仔裤，咖啡色的大翻领毛衣。带一串黑珍珠的项链绕了很多圈。没有化妆的脸因为失眠和难过憔悴不堪。很久没有出门见什么人。头发潮湿凌乱，身上有浓浓的男士香水味道。一个苍白的女子。我仰起脸看着天花板，那上面有模糊的光线在漂浮。我在等待着什么。我问自己。

　　我想我的生活会随时被上帝带走。我会到另一个世界生活。
　　我所要的，只是一个人。能在我睡觉的时候，轻轻抚摸我，把我蜷缩起来的身体扳直。在我流泪的时候把我拥进怀里。可以和我说他的故事。我做一个聆听者。
　　有过。消失。那么一切继续。
　　虽然有时候我恐惧白雪茫茫般空洞的生活到不了头。

　　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在那个公司工作。我在网络视频中看他。我喜欢他的笑容。特别迷恋。我想这个男子是个有故事的人。我记得的当时和他说。他头上有个美人尖儿。他笑的腼腆。我说会去你的城市看你。
　　我们相见不到三天的时间。仅三天里面。我知道我会跟着他走。我用手指拉着他的深蓝色棉服外套。他低下头对我微笑。然后会吻我的额头。把手装进他的口袋。我贴近他使劲的记住他的味道。我真的不是随便去看看他。是因为他才来到这个沉重的城市。三天之后他说分别。
　　我想，缘分叵测，我们无从得知下一刻会发生一些什么。

　　说再见的那天是年末和新年交接的时候。天下起大雪，细碎的雪花在暗淡的路灯光下飞旋，一片一片，轻轻跌碎在脸上。和泪花混在一起，寒风刺骨。是这一年冬天最寒冷的一个夜晚。我看到这个世界渐渐没有颜色。然后看到了很多失望。我看到他一点一点把我的世界抽走。没有声音。我对他说，下雪了。

　　他对我说，我想对你好，不离不弃。给我时间。我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男人的诺言，也就只能说到这个地步。告别的时候，低沉的嗓音有无限宛转。然后他说以后不要在联络了。
　　我想起在火车上离开时睡了一小会惊醒发现在枕头上的自己满眼是泪。把枕巾弄湿。为这样一个男人。习惯了拒绝和逃避的人。一个给我幸福瞬间又远走的人。
　　去那个城市里，不认识任何人，只有他。他也许瞬间也是喜欢过我的。我这么想会好受很多。他带我回家。那一个晚上在他的家里住下。在他的房间。里面有他的味道和声音。我闭上眼能想到那个房间的位置摆设。仿佛能听见他开门出去然后推开门进来。他的头发很黑潮湿，他掀起被子靠近我身边。然后说，想抱抱你。
　　如果有过幸福。幸福只是瞬间的片断，一小段一小段。但是有过。而那一刻，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有两个人。他们一定爱着。
　　记得。他的手抚摩在皮肤上的温情。他的手指和皮肤。看着他，心里柔软而疼痛。他的亲吻像鸟群在天空掠过。他的笑容能融化很多伤悲。他入睡时候的样子充满纯真。记得。清晨醒过来的一刻，他在身边。睁着眼睛，看曙光透过窗帘一点一点地照射进来。心里因为幸福而疼痛。
　　记得。
　　有些感觉总是很难对别人描述。当无法表达的时候，就只能选择沉默。
　　他离开再没有电话。没有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深刻地怀念和记得另一个人的气味。离开以后的气味。那些气味在空气中漂浮，像断裂了翅膀的天使，无声而缓慢地盘旋。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而精神已经开始在崩溃中。而这些和别人真的没有关系。
　　他温暖的皮肤，他熟悉的味道。他当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他有给予诺言吗。小雨问。
　　他以前给过。我会对你好，不离开你。这是他的诺言。我微笑。也许已经够了。

　　她不做声。
　　小雨骂了句脏话。她说何苦如此作践自己。身边这么多男人喜欢你，有些比他好得多。
　　我现在已经无法相信身边的男人。我亦不喜欢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和工作。我很疲倦。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真的从一个人就看到了生命所有的过往。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需要有人陪伴你。下班以后接你吃饭，偶尔一起看电影在大街上散步，难过的时候给你擦眼泪，失眠的时候抚摸你。能给你家庭，能让你甘心为他生孩子在家安心做饭洗衣服。你一直挑剔你身边的男人，没有想过他们也许可以带来温暖。小雨坚定的说。按她的意志说。
　　不。我不挑剔。我只是清楚。清楚了这个环境。也清楚了那些事情。
　　所以你宁可相信他。仅仅因为你们认识的时候，那些美好的不现实的幻想。仅仅因为他给过你温暖的瞬间。但这个男人只能给你这么一刻。你都没有听到他在电话里和我怎么说。如此而已。
　　我看着她，嘴唇在微微颤抖，却依然在微笑。我明白她，说的残忍是想我好过。
　　我一直在想我的未来，我的未来怎么办。我和他在一起最幸福的一瞬间想能否有一个小小的酒吧，只是有个地方没有计较算有个工作。和他，我爱的男子。等着我们熟悉的音乐响起，可以邀我共舞……亦或身边有四五个孩子缠绕，每天早上排着队等我给他们煮牛奶……
　　然后眼泪轻轻地掉落下来，抚摸着自己的肩头，寂寥的眼神。是，现在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不再想爱什么人，亦不相信有人会爱自己。
　　小雨走过来拥抱我。她抓住我的衣服，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双肩耸动。
　　我说，小雨，你和安有一天都要离开我身边。我又是自己。适当的时候我再找工作。要很辛苦很辛苦。因为我要生活下去。即使我感觉空洞，但我却要活下去。我要为他完整着。

　　小雨说很多时候看起来，你真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一直会想你可以嫁一个平淡温暖的男人，过完平淡温暖的一生……以为你去那个城市的时候就都可以实现。可是，在酒吧看到你那种被簇拥的样子。心有点疼。是怎样深的伤害才把你弄成这样的样子。那一刻在吧台看你的笑容破碎，身形寒冷。回头你看我的时候，你的眼神是空的。真的。很难受。
　　我说，他会不会回来，知道吗。她没有说话。那一刻，我的心里像有一只手搭在上面。
　　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有一种恐惧。
　　我什么都没有，现在甚至没有工作，但是有一个男子，我在这里等他。我回头张望，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心门。
　　脸上有怅惘的笑容。
　　我会对他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会发现有一个女子，还在这里等你。以前说的话现在都有效。然后他笑。温柔地看着我，伏过来亲吻我的脸颊。我总能恍惚中看到他还和我微笑。和我在聊天。
　　然后他就留下背影。
　　然后没有回来。

　　在心里他让我送他离开的时候我生病在家里住了两天。墙上那张照片温度还没有散去。没有做什么事情，写了辞呈发着高烧去公司递交。没有被批还是任性的离开。只是在不打开窗帘也不开灯的房间蒙头睡觉。像一只受伤的袋鼠，找不到那个温暖的口袋。就找一个阴冷的角落，在黑暗中等待疼痛的伤口愈合起来。而伤口一点点被撕裂。

　　想走出来，独自一人，无所依靠，这种孤独带着童年阴影的寒冷。生活回归始终残缺。但是，这个城市已经无法停留。
　　想离开的时候偶尔也出去走走。去以前去的那所大学，街道，小巷……这个城市的确厚重而寒冷。很多人有一张麻木的脸。不愿意看。如果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要有很多的防备。
　　又想起那条有法国梧桐的路，曾经有一个人带我回家。他的笑容还记得。然后离开了然后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任何人都一直在伤害着或被伤害着。谁又可以抱怨谁。
　　只是我还在这里等他。想他。
　　在离开酒吧，走在夜色中的时候，突然很想给他打电话。然后没有接通。
　　累了。

　　是知道有结束的时候的。每个人都知道。只是在那一刻里，根本不能抑制疼痛。
　　结束逼近的时候。在给自己找理由。
　　你会回来吗？你生活的好吗？

　　突然听到房间里有声音发出。不是我平时在寂静中，常常听到的枯的树枝在风中摩擦的声音。似乎是轻轻的走动声。还有手机的铃声。我没有开灯。洁白的月亮洒在房间空荡荡的床上。而手机里除了以前的信息。什么都没有。我又看见他微笑的给我吐一个又一个烟圈。他的手摸我的脸暖暖的。我又看到我们走在马路上。微笑着没有声音。我说我想和你要个礼物可以吗？想带走一件你的衬衫。然后这成为他给我最后的温度。

　　元旦的时候我独自走在新年的街上，。寒冷刺骨，这个城市没有烟花盛开。空荡荡的高楼显得寂寞。我看了一半，开始害怕，想会不会在人群里碰到。或者他会带着他的伴侣出现，从背后拥抱住她，在寒风中亲吻她的头发……恍惚中知道这已经不是在他的城市。人头攒动，似乎没有太大的可能性。后来又笑自己。精神溃败的一塌糊涂。
　　在人群里，一对对年轻的情侣，彼此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接吻。新年他们温暖的在一起。爱情如此美丽，似乎可以拥抱取暖到天明。我们原可以也这样过下去，闭起眼睛，抱住对方，不松手亦不需要分辨。
　　而这一瞬间我是自己。低头流下泪来。

　　我在这里疼痛的想念。
　　如果受伤记得回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