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周溪

4、chapter 4

　　父亲死后，母亲时常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她会彻夜抱着我，在我耳边不断讲一些往事。
　　她甚至会觉得父亲还在世，吃饭时摆放三双碗筷，一个人和空气絮絮叨叨。
　　我觉得害怕极了，我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
　　高考结束那天我以为我会迎接一个好的未来。
　　推开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那样对我。
　　她安静的躺在沙发上，手心握着爸爸生前送给她的项链，
　　茶几上是一瓶安眠药，和一束灿烂鲜艳的向日葵花束。
　　那是她昨天说，要送给我的毕业花束。
　　我哭着喊她，可是她那样安静的睡着，再也没有醒来过。

　　我被唯一的亲戚收养，我的舅舅，但是我一家从前和舅舅关系并不好。
　　我寄人篱下的活着，我经常彻夜彻夜睡不着觉。
　　舅妈会一直用那样嫌弃的眼神看着我。
　　高考后的某一天，他们说替我找好了一份工作，不需要我去上大学。
　　“小晗啊，你现在还欠着一大笔债呢，这总不能一直让我们养你吧。这读大学的学费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我争取过，可是我的条件不符合助学贷款要求。
　　父亲欠下的债务也全部落到了我身上，

　　那样艰难的时光里，季闻声的存在是唯一照亮长夜的人。
　　父亲死的时候，我正在高三，他鼓励我克服心理压力，辅导我学习。
　　母亲死后，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时常会和母亲一样，不记得我的父母已经过世，我会回到旧房子，坐在爸妈的房间彻夜的发呆。
　　眼泪会不自觉的从眼角滴下，我想从前，想那么多那么多从前很好很好的日子。
　　季闻声会在门口守着我到天亮。
　　我们隔着房门，我坐在门内的地上让他滚。
　　他说：“我不会走的，小晗。”他隔着门板试图触摸那个受伤的女孩，“我说过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开门的时候，季闻声站在门口，屋内漆黑一片，门外白日的光线和尘埃混杂着洒下来，在我眼前那个高高的人身上，他眼底乌青，下巴上还有一点胡渣。
　　我看着他，觉得未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那么难以想象。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和季闻声在一起的日子，我从前讨厌他，一直讨厌他。
　　讨厌这个人在我生命里留下的所有痕迹，我想象过以后离开这里自由快乐的生活。那样的日子里没有他。
　　他强势又热烈的想插入我的生活，我厌恶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但在那样灰暗的日子里，他又是这样强势的态度，自以为是的想要将我从沼泽的泥潭里拉出出来。
　　我讨厌他，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但是，他最终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我和季闻声在一起了。
　　第一个月，他陪着我在咖啡馆打工，我在前台结账，他坐在角落里看资料。
　　第二个月，他在电影院的角落和我接吻，片尾曲的背景下，在黑暗暧昧的环境里，我们抵着额头交换心跳声。
　　后来，舅舅带着追债的人找上了的时候，他将我护在身后说:”我可以养她。“
　　季闻声家很有钱，所以阿姨找上来的时候，我向他提了分手。
　　我擅自改了志愿，想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A市很大，但那里不适合我，云乡很小，却没有我的家。

　　季闻声找过我很多次，拦在我下班的路上，把我堵在巷子里接吻。
　　我打他一巴掌，他也只是扯了扯嘴角，眼神疯执：“林小晗，你会嫁给我的。“
　　后来的后来，我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他。
　　听人说，他已经出国了。
　　那天我走进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
　　坐在房间里，对着明亮晃荡的灯光，一口又一口对着眼泪喝下。

　　第二天，我辞职离开。
　　卖掉了旧房子，拿着钱离开了云乡。
　　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在飞机上升的气流里翻开书本新的一页，我听见机翼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在轰鸣的晃荡里起飞，云朵被飞机甩在身后，就像我一直想离开的旧时光。
　　故事会开启新的篇章，那些难以忘怀的，也会在新的故事里被掩藏。

　　我开始了忙碌的大学生活，我在咖啡馆和学校奔波着，挣着生活费，省吃俭用的还债。
　　房子的钱远远不够债务，我拼了命的努力，将挣到的钱打到别人的账户里。
　　其余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疯狂的学习。
　　我努力将那些往事抛在身后，努力将一切换成新的。
　　我努力忘记那些痛苦，我想让我的生命里忙碌的只剩下新的生活。
　　可是我还是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会在那样难熬的长夜想起爸妈，想起季闻声。
　　我的眼泪还是会无声的流下，我睁着眼，看着床幔，清醒到天亮。
　　我去校医院的心理室看过，可是那些痛苦到了嘴边又消失了，我说不出来。
　　我想让痛苦成为我的过去，但他们一直缠着我，白天黑夜，弥漫在我周围。
　　不得安宁。

　　大二那年，舅舅还是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
　　打电话成天的指责我当年卖房子的行为，指责我应该分一半钱给他们。
　　“小晗啊，你现在还和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在一起吗？”
　　我没有说话，准备过马路。
　　“你那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可不能放跑了啊，你家那么多欠债他是一下就替你还了啊，这你要是嫁给他那不得我们帮着撑腰，不然……”
　　“等等，什么还债？”
　　“你不知道？！那小伙子当年帮你把你家那些烂账都还清啦。“
　　我下意识脑子一片空白，耳边的惊叫声和喇叭声都不见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路中央，看着那辆车冲我撞过来。
　　随后眼前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