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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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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单缇,十二岁。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的来历,他好像自有记忆起就是流浪的,大街小巷是他的家。
单缇手中摆弄着怀表,蜷着腿,窝在黑大衣里,只留两个小眼睛在外面。这条马路上常有车辆行过,但少有停下的,毕竟这里只是个垃圾堆。一辆黑色面包车停下来。
单缇见过这种车,反正是很贵的那种。
下车的是一个公子哥模样,白卫衣黑裤子帆布鞋,向窗里招个手,径直走来。
单缇缩起来。
公子哥靠近了。
他的眼睛狭长,眼尾向上挑,嘴角隐着些笑意,看不出是什么心情。他皮肤不错,有贵养的娇气,傲感悄然散发,那是青春少年独有的,而单提不可能会有的气质。
他头发是银白色的,有些长,被扎起来,又带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他凑近来,脸贴近单缇的眼睛,眯眼一笑:"小男孩,你有捡到一个怀表吗?"
单缇没有回答,虽说他打心眼觉得这就是怀表的主人,但他又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这个人不是啥好人。
反正直觉就是,不想说话。
公子哥竟没感到奇怪,或是说在他那张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心里怎么想的。
没想到的是,他直接把单缇的领口拉下来,露出那张红彤彤的小脸。
单缇被吓得一愣,只见那人还是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两手指微弯曲,比出个大小,道:“这么大的,边上镶着一溜钻石,浅蓝底,指针纯金的。"说着,他又勾勾唇:"你有捡到吗?"
单缇迟疑几秒,把怀表递上去了。那怀表被他捂的温乎。
公子哥接过,和他的眼睛对视:"……想要什么报酬?"单缇摇头。
那人大概是觉得有趣,又笑:"如果我说必须呢?"
"……"单缇看看一旁的老人,终开了口:"能,能帮我把他,埋葬了吗?在,在城外。"
“可以。”公子哥向黑车拍拍手,伸两个手指,两个黑制服白手套走下车,熟练地把地上的被子铺整,老人被郑重地放好。
他也没问这老人和单缇是什么关系。
"火化吗?还是买个棺材?"
可能是那人的动作过于迅速,单缇一时没反应过来。
……火化?但那好像………就看不到晚霞了。“棺材吧。”
他们载车带单缇和老人去殡仪店。这车未免有点过干昂贵了点,至少看上去便是让人坐不起的样子,单缇窝在个小角落里,动也不敢动一下。上车前他已经把身上的灰都拍掉了,但还是觉得自己脏,脏得让车掉价。
他们买了个简单的木质棺材,把老人安放好,开到城外去埋葬。初于郊野景色是很美艳的,但单缇并没有什么兴趣来观赏。
到达老人说的地方了,果真,那里长着乱七八糟的枯树枝,荒草萋萋,遍野从生。倒也是美,一种凄凉的美。
黑制服的人干事很快,挖了个坑把老人安放进去,埋好,立个石碑,刻了名。一切都好了。
正是夕阳西下,却看不到灿烂的晚霞--这一天过于晴朗了,连云都少有。红润的太阳要与明月交位了。
那公子哥全程是个指挥官,揣着兜靠车站着,笑眯眯看着单缇。看到坟墓整好了,单缇默哀几分。
即便没有云霞,天际的橘红依旧是那样耀眼,像不小心洒上去的橘子汁,飒染了半面天。
"……这是你爷爷?”公子哥突然问道。
单缇回头去看他,飘扬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还是那样令人猜不透的表情。
“不是。”
那人没有再多问。
"要送你回去吗?"
"……"单缇一阵茫然:回去?回哪呢?
"能送我回……回我走时的……那个……”
“垃圾堆?"公子哥把刘海向一边一撩,笑起来。
单缇把嘴抿起。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怕别人笑话吗?他捏住大衣的一枚扣子。这是他最好的衣服,不,是他借来的最好的衣服,放在这些人眼前,也不过就是当抹布的事吧。
公子哥没再谈些什么,叫他的手下上车,也叫单缇上车。
单缇拘谨的样子或许是让他不满了:"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反正今天你上没上车坐垫都是要洗的。"
单缇没有被安慰到。他的脸通红一片。
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挤挤攘攘,车上一片寂静。快到那条街区,车流逐渐稀少。单缇准备下车。
公子哥问他:"不要点别的报酬了?"
他犹豫着,比了个“5”。
“五千?”
他迅速摇头:"五十。”
公子哥轻笑一声:"就要这点?你那棺材才两百,要知道,这怀表可值八万。"
单缇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给你五百吧。"说着,那人递给他五张大红纸。
“这,这怎么行!"他连忙摆手。
公子哥把钱塞他手上,用那向上挑的眼尾斜睨着瞧他:"拿好了。"
那声音可要比外面冷的多,单缇有点害怕这个人,只得拿着钱,看着车门从面前关上,那黑色的大长车便远驰而去了。
“……”他把钱紧紧握住,又张开,红艳艳的钞票被攥出皱巴的折痕。他看看手上,又看看身后的垃圾堆——这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他实在很难把这钱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有钱买巧克力了。
还有衣服——那件大衣是别人的东西,不是他的。
——
车继续行去了。
公子哥摩挲着怀表,拨动小开关弹出里面的双人照,年轻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小孩子,眉眼弯弯笑着。她的一旁露出男人西服的肩部,边角粗糙,像是被撕扯下的。
“鱼哥,终于找到了。”他低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合上表,塞到怀里。“那个打扫卫生的小伙子,能不能给开了。"
车缓缓停在了红灯前。
驾驶位上的人指尖在方向盘上静静敲着,眼睛瞥向后视镜,白毛闭目仰头,神色宁静,没有什么情感的变化。
“那是你父亲安排的。”
公子哥一顿,眉头跟着紧缩,嗓音不觉得也抬高了:“他安排的又怎样?”
那人不作声,视线转移到前方,嘴角扬着,指尖敲动也愈加欢快。“少爷高兴就好。”
绿灯亮了,车继续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