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花》埃尔德琳

2、不会救像你这样的人

　　简而言之就是，在想要去自动贩卖机买杯罐装咖啡的黑发少年眼里，这群正在找少女茬的混混，挡道了。

　　混混的头子先是愣了一下，对方怎么看都是单独一人，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瘦弱学生，竟然在他们干正事的时候用那样不客气的语气妨碍他们。

　　“哈？你那是什么语气，说谁挡道了啊小鬼？”

　　没了兴致的男人暂时放弃骚扰无助的少女，一边用恶狠狠地语气警告着少年，一边走近他、用手抓起他的衣领，想要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在挑衅之前，先给我看清……呜！…！！”

　　在男人将脸凑近着警告时，少年的单边眉毛因为嫌弃而抖动了一下，下一秒他一只手抓住男人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臂，另一只手攥成拳头重重地打在男人的腹部，在男人卸力的一瞬间挣脱开并拉开一段距离。

　　就在被这一拳打得踉跄的男人想要稳住身体时，少年一边用手整理自己刚才被弄得有些褶皱的衣领，一边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左颈上。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重重地摔在墙面上，倒在地面不省人事。

　　“老、老大，你你这该死的小鬼头！”

　　其他小混混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国中生力气会那么大，三两下就撂倒了一个成年人。

　　虽然有些惊慌，但气不打一处的混混们一拥而上，一心想着要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少年点颜色瞧瞧。

　　“嘁。”

　　少年面无表情地歪过身子，躲过其中一个混混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木棍，抬腿猛地踹在他的膝盖上，并在其吃痛地叫出声前，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他没有防备的面门上。

　　身体壮实的男人不住地向后倾倒，正好砸中了他的一个同伙，在同伙想要挪开身子以前，少年又在前一个人的腹部上补了一记猛踹，两个人便叠罗汉似地被打倒在地。

　　原本将少女团团围住的混混们纷纷转向和少年动手，但都无一例外地被后者果断但轻松地打倒。少女用双手捂住嘴，颤抖着不敢出声，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

　　某个瞬间，因为好几个混混的夹击，少年后退到了她身前的位置，就在多个人影晃动的瞬间，少女看到了、那把闪烁了一下短暂冷光的折叠刀，她的瞳孔逐渐缩放，原本交叠在嘴唇上的双手也移开：

　　“小心！后面的人手里有刀！”

　　听到身后有些吵闹的提醒，少年先是微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几乎就在自己身后位置的少女，然后很快目光捕捉到那把朝着自己面门位置刺来的折叠刀。

　　少女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却许久没有任何动静传到自己的耳中，她微睁开眼睛，看到背对着自己的黑发少年正紧紧用手扣住混混拿刀的手臂。

　　少年看着刚才从自己的脸庞一擦而过的刀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不爽的表情，他的膝盖向上顶在混混的腹部，同时一记肘击打在胸口上。

　　“呃啊啊！！……”

　　这两下似乎比少年收拾刚才的混混还要用力的多，混混跪倒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在挑衅他人还有斗殴的时候，如果展露出对他人的杀意，就要做好会被反杀和生不如死的觉悟。”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到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无情地用运动鞋的鞋底伺候他肿胀的脸。

　　“下不为例。”

　　脚上一用力，最后一个混混也彻底倒地了。

　　少年像是经历了普通的热身运动般，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后重新插回口袋里，他跨过地面上横躺着的、小混混们的身体，从少女的面前经过，然后走到自动贩卖机前，熟练地操纵后蹲下身，拿出花费了那么长时间后终于买到的咖啡。

　　少女有些木愣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也不自觉地随着他在这片有限空间的移动而移动，就在少年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准备离开时，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这时、应该说些什么：

　　“那、那个！”

　　“嗯？”

　　紧皱着眉头的少年回头，看起来他现在的心情也并没有特别好，少女感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害怕而咯噔了一下，她又回想起刚才少年面对那些混混时出手的狠戾。

　　“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会被他们怎么对待……”

　　但哪怕少年是比混混们更加不好惹的不良，从结果上来看他还是替自己解了围，自己理应向他道谢。

　　黑发少年转过身，粗略打量了一下背靠墙站着的少女，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头发乱糟糟的、泛着水光的眼睛湿漉漉的，脸似乎还比较俊俏。

　　“别搞错了，”他用不耐烦的语气开口道，“我可不是为了替你解围才对他们动手的。”

　　“他们挡了我的路，妨碍到我了，仅此而已。要说妨碍的话，吸引他们挡道的你也不例外。”

　　少年没好气地回答道，像这样凶她两句，应该以后都会离自己远远的、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了吧？不过他今天心情是不怎么好，揍完小混混倒是舒畅了许多。

　　“对、对不起！！”

　　少女慌乱地道歉道，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才会让黑发少年感到厌烦。

　　“是、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但无论如何还是得谢谢你，哪怕没打那个打算，我还是得救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反正那个人应该也不会、也不愿意再继续听自己说下去了吧。

　　她抬头，却正对上少年投过来的目光，其中带有不耐烦和凶狠的意味，让她吓得双瞳发颤——刚才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后来被他撂倒的混混的……可自己究竟是哪里惹怒了他呢？

　　她想不明白，就好像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她总会触及到他人的逆鳞般，被欺凌、被整蛊和被排挤的永远是她一样。

　　“你这家伙，学不会好好听人说话是吧？”

　　少年慢慢走近，无处后退的她只是浑身颤抖。

　　“我说了，你和他们一样妨碍到了我，但我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仅此而已，”他在她的面前停下，将一只手撑在她脑袋旁的墙面上，低头俯视着她。

　　“竟然认为是我救了你？别像个伪善者那样自我感动了，我可不是那些伸张正义、救助弱小的善人，我只会把看不顺眼的家伙、善人也好恶人也罢全部打倒在地。”

　　少女近距离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这样说道，少年有一张英俊且棱角分明的脸庞，青涩而常含怒意，灰蓝色的眼眸被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包裹着，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个喜欢打架的不良，可却又那么不良。

　　“我、……对、对不起……”

　　她感到自己有些失声，只是像往常一样地道着歉，恳求对方放过自己。

　　“而且，”少年的声音再从上方响起，“我才不会救像你这样的人。”

　　看着少女委曲求全、胆怯又害怕的样子，少年咬了咬牙。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反抗的打算，只心想着别人大发慈悲地能放过你、或者能早点结束。没错，像你这样的人，无论我会不会帮你，都无关紧要吧？”

　　“哎、可是！可是我……不、我没有……”

　　少女险些惊呼出声，不想反抗……说的是她吗？她确实不想反抗，但那也只是担心会遭到报复…对，她就算反抗肯定也没用的才是。

　　“如果你想不被别人当作是欺凌的对象，就好好向我、向别人展示你的决心吧……你要是能做到的话，我就会替你解围。”

　　少年的语气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凌厉了。他有预感，要是自己再这样说下去，面前这个眼睛水汪汪的家伙该哭鼻子了吧，那自己岂不是和刚才那群渣滓们一样了。

　　“决……心……？”

　　少女试探地问了一声。

　　“没错。”

　　少年应道，收回自己限制了少女行动空间的手，重新插回裤兜里，同时拉开了两个人间的距离。

　　少女像陷入了停滞般，回味着刚才他所说的话，他不很在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她，便从地上小混混们昏迷的身体上跨过，从自己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许久，少女摸遍自己的全身，找到了手机，熟练地拨通了某个号码：

　　“喂，是、老婆婆吗……没错我是爱理……今天可能不能来花店帮忙了，对……我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声音有些不太对？……啊，不…应该是您，听错了吧……我现在挺好的……谢谢您。”

　　挂断电话后，少女无力地垂下手，阳光与暗影的边界投落在她额前，让人几乎快要看不清她那双几近透明的浅灰色眼瞳。

　　她想要向前走，迈出离开这阴暗小巷的一步，但又觉得自己似乎也无处可去，有什么东西一直挥散不去——在少年的提醒下她能更明显的感觉到了这点。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连自己要斩断什么、抛弃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改变的“决心”？

　　像白纸一样不知所谓的少女，最终跌坐在了原地，开始无声地抽泣，在这暗冷的秋天里。

　　后来回想起来，一切的改变和契机也许早在这个秋天时就已经发生，从她和那个黑发少年并非擦肩而过、而是产生了交集起，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埋下。

　　而这时的少女原本以为，虽然看校服她和那个少年姑且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但也许会从那以后一直像是陌生人一样，永远不会再有更多交集才是。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仅仅是过了一天以后，她就又见到了他，只不过这次是在学校里，以同级生的身份真正地擦肩而过。

　　他只是因为一些麻烦的事情，被老师叫了过去，因此从她的班级旁路过而已，却引得一众女孩子们的围观和窃窃私语。

　　“呐，你听说了吗？昨天高年级几个男生跑到我们这边来找伏黑同学的麻烦，结果被他揍得可惨了！”

　　“哎——真的假的？！我还以为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呢！明明伏黑同学看起来并不像是很擅长打架的样子，不过有一点那就是和传闻一样帅！”

　　“不仅是擅长打架的不良学生，还是学习和体育全能的优等生，难怪老师们也会觉得头疼了。”

　　少女一愣一愣地听着自己的那些同学们、议论着这个叫伏黑的少年，明明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有关他的……呃，传闻。

　　“花原同学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少女一惊，身旁突然传来叫了自己名字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原来是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后桌同学。

　　“啊、啊……确实，”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之前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情……那个，休学了一段时间，学校里很多事情可能还不太清楚……”

　　可能很少有人会主动向她搭话的缘故，少女总担心自己的反应会不会让人扫兴，说自己的事情会不会遭到别人排挤。

　　“哎～那还真是可惜呢！让我想想，好像就是花冠同学休学没多久，当时伏黑同学可是把我们一年级所有拉帮结派的不良全—部—都修理了一顿呢！”

　　总感觉是意料之中的描述……昨天那样狠戾的打架方式，学校里的不良应该遭受不住吧……不过毕竟是学生而不是那些违法团伙的街头混混，也许会下手轻一点……

　　少女想着不禁背后冒冷汗，她看着一个女生拦住了他的去路，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他以后又在说着些什么。

　　不过这里是学校，他应该不会像昨天对自己一样，认为那个女孩子挡路了而表现出凶狠的一面吧……

　　突然，像是觉察到自己的目光了一样，少年转过头一眼便发现了正在看他的自己。

　　唔……少女感到心脏骤缩了一下，但不等她还有更多的反应，少年很快就从她身上移开了毫无波澜的目光。

　　被无视了……吗……

　　“怎么样？花原同学对他感兴趣吗？不过像伏黑同学那样完美的人，真的是让人想不能有好感都难呐……”

　　“不……”

　　少女否定道，她低下头，右手有些用力地攥住胸前的制服，即便她其实和任何人交往、和任何人发生交集，都会有不对付的感觉，但是对于那个少年她有更加特别、更加强烈和明显的，这种感觉：

　　“我可能不太擅长……应付像伏黑同学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