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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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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康王紧了紧穿着的大氅,接过康王妃递过来的手炉,“燕京可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冻死个人。”
“可不是。瑞雪兆丰年呢。”康王妃端坐在桌前,用手帕拂了拂康王冻红的鼻子,自己先笑了出来,“你这模样,倒是叫我想到舒儿小时被和儿扔满头雪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被冻红了鼻子。”
“舒儿打小就闷。”康王想起来,也忍俊不禁,“那样吃瘪的样子,确实少见。总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羲和小时候从不怕冷,打雪仗也不戴兽皮手套,裸着手拢到一堆就是一堆,手大的很,专往脸上砸,扔的又准又快。没有捏实,砸到脸上自然是不疼的,关键是……冷啊。人都巴不得天天窝在被子里别起床别出去了,好不容易在房里待暖和了,迎面来一下谁遭的住啊。偏他手脚又伶俐,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都不知道。望舒就这样被他黑过很多次。
“夫君说的极是。”康王妃隔着帕子捏了一下康王的小鼻子,“十年没见那小子了。听说他又立了一件大功,把那狄人打的不成样子。”说着,又拿起茶盏,撇了撇茶沫,莞尔一笑,“倒是极有茹素的狠劲儿。”
康王妃同茹素将军的关系也很好,康王妃常带着茹素将军赏花,茹素将军就把花折了酿花酒。花酒成了她们就小酌几杯,那是康王妃难得乐在其中的事情。
“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了。”康王知道康王妃在说他又在怀老,也摸了摸鼻子,“新年将至,他也快回来了。”
“好小子。”康王拿过康王妃刚放下的茶盏,喝了一口,“呃,酽茶?”
康王妃的笑都带着点坏坏的意味了,他们两个人都讨厌浓茶,茶香过于浓郁,叫人难受。此时确是康王妃有意捉弄。
康王妃轻咳了一声,看向窗外,依稀看见望舒正折着红梅。
“舒儿倒是一直喜欢红梅。”康王妃顺了顺怀里黑猫的毛。
“他也就这点儿爱好了。”康王嫌弃的把那酽茶搁远,“皇兄和我每每要给他定门亲事,他都要百般推辞,连见个姑娘都不愿意。我从前总想要他眼界高些,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却不想眼界太高见解太特立独行,世家小姐名门贵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个个都入不了他的眼。”
康王想起这件事就颇有些气愤,可恶!不娶就算了,连见都不见!名帖都不接!不投!可恶!没有礼仪!那些像望舒一般年纪的人都早成家了,动作快的连儿子都三两岁会打酱油了!燕京城里哪个姑娘不暗暗属意他?他倒好,哪个姑娘都瞧不上!成家立业,可不是要先成家再立业吗?也不知道瞧瞧他父亲,看自从娶了他母亲之后事业那是蒸蒸日上,钱财那是日进斗金!
康王妃颇为宽容的看他一眼,“舒儿的事儿,随他去了。”
“茶盏再推就要掉下去了。”康王妃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再说了,这种事得随缘分。你这样操心他,当心他嫌你噜苏。”
“!!!”康王心中警钟长鸣,康王妃觉得他噜苏!看着黑猫的眼神愈发不善,可恶,小畜生,再眯个眼睛!再露出那舒服极了的模样!母猫我也给你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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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侍卫手托着白盘,上面盛着望舒刚折下来的几只含苞待放的红梅,“羲和大人大约后天入京,过了春,怕就能受封玉龙台,做名正言顺的将军,统领漠北二十万军队。”
望舒修长白净的手微微透红,在白雪红梅之间进出,挑中一枝梅花便轻轻折下,清脆的一声之后,侍卫的白盘之中便多了一支红梅。望舒拿过放在白盘之上的帕子,擦了擦被雪打湿的手。“这些够了。”
一语双关。
侍卫心领神会的跟着望舒,将白盘放在松木桌上之后便转身离去。
白瓷瓶隐隐透出几分青白,望舒随意将红梅插入瓷瓶,遒劲的黑色枝丫同瓷瓶泾渭分明,待放的梅花安静的待在枝丫上,房间坐北朝南,又烧着煤,暖和的很,几日就开了。望舒专折了几只弯曲的枝丫,在瓷瓶里不屈的向上延展,把规整的空间割裂。
狗腿子终于给他寄了十年来的第一封信。这次的字迹明显规整了不少,不过还是他那副狂放不羁的样子。望舒都能想得到他写信的模样。
“见字如晤,望君展颜:
转眼已是十年,不知你是否对我有所念想”(我想你想的紧。望舒垂眸,睫毛轻轻颤抖。
“想想十年前的负气出走,如今要付之一笑。我的冠礼行了,独孤伯和马叔主持我的冠礼,不过就是个仪式,没那么多讲究,但马叔坚持要我戴冠三顶,奈何当时正在行军,实在找不到那样的帽子,马叔一拍脑袋,决定以头盔代替帽子,就这样往我头上套了三顶铁锃锃的头盔,出师未捷差点就要身先死了。听说我娘在战胜之后庆功喝酒时,说过为我取字这回事儿,叫常仪,常在尘世,仪容自处。据说我爹也有这么个意思。可我总觉得他们是想要我规矩点儿。”(常仪。望舒轻轻念出了声。
“听独孤伯说,漠北下雪壮甚,担的起“瀚海阑干百丈冰”这几个字,我大约可以一见。纸张太短,诉不尽我腹中所想,待我归京,见面细谈。”
望舒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天色渐晚,侍女进来点了几盏灯,加了几块炭,又悄悄的出去了,没有惊扰望舒看书。不过多久配康王康王妃用过饭后便又看起了那本。他看书看的仔细,一定端坐着,用笔细细做好旁批,一句话总是翻来覆去的看,知道完全看懂。
房里静极了,只有碳火偶尔的噼啪声,衬的这夜更为寂静。梅香一缕一缕散在屋子里,几朵花已经迫不及待要一枝独秀,走在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梅香。
不知过了多久,望舒的书只剩下几页,坐了那么久,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扣扣扣。”
一串清脆的叩门声传入望舒的耳朵。那声儿太脆,没来由叫他想到云雀敲窗棂的场景。
这样晚,踏着雪没有声音,这般肆无忌惮的悄咪咪潜入康王府的人,除了他,倒是绝没有第二个了。
望舒再清楚不过那会是谁了,他放下书的手指有些几不可见的颤抖,打开门,正是羲和穿着常服,一身的雪。
“当当当当当!”幼稚像小孩儿一般,羲和朝着望舒晃了晃手上提着的女儿红,“如何?这百年陈酿,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叙叙。一别经年,我想你可想的紧。你呢?”
望舒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羲和,就被他打乱了思绪。这是他第三次对他说想念。一次是离别信笺,一次是十年手书,最后,便是这次,提酒相问。想念,怎样的想念。羲和是什么意思呢。羲和对他的心意,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