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京都》黑白一尾

3、第 3 章

　　Grady是游密见过的最绅士的男人——他说他叫Grady。

　　果汁加了冰块，游密的指尖上被沾上了水珠，他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的整齐的白色手帕送到她面前。

　　他脸上永远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像一只神秘的猫，举手投足都能让游密心跳加速。

　　在遇到贺知明之后，游密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加绅士的男人。

　　事实证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可能的事情大概只有天上掉馅饼了。

　　已是深夜，拉丁舞曲将店里的气氛点燃，游密听不清楚Grady的话，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

　　Grady长相偏清冷，嘴唇尤其单薄，顺着他领口解开的两颗扣子，游密甚至看得到他的锁骨。

　　淡淡的古龙水气味绕过酒精，不疾不徐地啃噬着她脆弱的神经线。

　　明明只要大声些说话就可以的，他偏偏选了这样一种方式。

　　这男人可真是个妖孽。

　　“不是说日本人都很注重距离感的麽？”

　　游密斟酌用词，不是母语说起来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她带着试探这样问，眼睛却毫不闪躲，直勾勾看着他。

　　理智恢复的一瞬间，游密忽然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男公关。

　　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与此同时，某个想法闪电般袭击了游密——她能这样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兴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其实已经彻底放下了贺知明。

　　她不远万里来到异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看自己和贺知明拉拉扯扯的难看模样。

　　因为没办法从内心断的干脆，才只能用逃走这种办法。

　　原来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心已经帮她做了决断。

　　Grady微微眯起眼睛，他的日语地道，声音微沉：“日本人的确在意距离感这回事，可有的时候，也要克制自己才能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感。”

　　说话间，他已经坐直身体，单手松了松领口，“失礼了，Miia小姐。”

　　——Miia是游密随口胡诌的英文名字。

　　只是这样一个不知道是否真诚的抱歉，就彻底打消了游密刚才对这个男人的猜疑，甚至让她脸颊红了一小片。

　　在托着下巴娇声娇气和对方聊了半个小时餐食和酒精之后，游密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不是一个爱探知别人隐私的人，可与一个男人面对面聊了一个小时还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而且还不确定这名字是真是假这种事，在她身上从未发生过。

　　大学的时候游密就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她又是学生会主席，追她的男生完全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

　　一般游密与男生一同吃饭或聊天半小时，对方就几乎会把自己的情况尽数和盘托出，偶有想玩欲擒故纵的，也会旁敲侧击地打听游密的喜好。

　　但Grady没有，他只谈食物，不聊自己，当然也不去探听关于游密的任何。

　　游密也没有说起自己的事情，一开始是不打算说，后来则有点赌气的意味。

　　她拿着果汁捏着吸管心不在焉看着吧台的方向，总不至于这男人大半夜到酒吧来就是为了请女生喝果汁聊食物的吧。

　　最后游密没忍住，问他：“你是日本人吗？”

　　她刚才听到了他跟服务生讲中文，还带着南方口音。

　　“我是中国人。”Grady说。

　　游密：“......”

　　“其实你也是中国人吧。”Grady话说得笃定，手中酒杯中深棕色液体晃了晃。

　　他侧着身子坐在游密身旁的沙发上，姿态随意慵懒，长腿交叠翘起二郎腿。

　　“我是。”游密依旧用日文说，“好巧。”

　　“是很巧。”Grady说，“你长得和我新漫画的女主角一模一样。”

　　原来是个漫画家，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来搭讪。

　　游密哼了一声，漂亮的眼睛里面有点不悦，“Grady先生难道不知道女生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跟别人长得像。”

　　“哪怕是漫画人物？”

　　“哪怕是漫画人物。”

　　“哪怕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哪怕对方是中森明菜也不可以哦。”

　　“原来是这样，”Grady若有所思地弯起唇笑，“那就没办法了——”

　　游密柳眉轻蹙。

　　“我只好回去改稿。”

　　游密被他逗笑。

　　——这是游密今晚第一次笑。

　　她一向喜欢有幽默感的男人——真正的幽默感不是会讲笑话就可以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几乎是一种天生的魅力，没办法学习、没办法模仿。

　　需要恰到好处的自信和底气，以及对聊天对方恰到好处的了解。

　　两人继续聊餐食酒精，在得知游密喜欢起泡酒之后，Grady帮她点了一杯粉色的起泡酒，名字很浪漫。

　　游密没有再觉得不悦。

　　惯性让她变得功利，认为两个人交流需要有信息交换才是有效的。

　　可实际上，这种你来我往充满信息量的交流无外乎两种情况，两人完全陌生急于了解对方或彻底已经熟悉到无话可谈的地步。

　　就像她和贺知明的开始和结束。

　　但其实爱情或许不应该是这样的。

　　些微的神秘感就像灼热酒精中锦上添花的气泡，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人的舌尖轻颤。

　　何况，哪有人会一口气灌下整杯起泡酒，品酒总要一点一点来才好。

　　游密脸颊有些发烫了，她眯起眼睛看着Grady：“好晚了呢，想回去休息。”

　　“我送你回去。”

　　Grady起身绕到游密身后，拿起她的外套帮她披上，游密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一切，甜甜地说：“谢谢你。”

　　黑色的路虎停在街道旁，Grady降下车窗，游密走过去，他帮她开了副驾驶的门。

　　“最近的丽兹卡尔顿。”游密说着，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连着逛了一天，游密是真的有些累，靠在椅背上稍微放松神经才发现小腿都是酸的。

　　察觉到Grady并没有开口交谈的想法之后，游密阖上了眼睛。

　　东京的夜晚灯火璀璨，车子仍旧堵，但相比来时已经好了许多。

　　路虎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游密睁开眼睛放松了一下脖子，她强迫自己弯起嘴角看向Grady：“今天谢谢你。”

　　“我的荣幸。”他下车帮她开车，仍旧小心翼翼护住她的头顶。

　　“那，再见。”游密依旧笑着，朝他挥手。

　　“再见。”他温柔地笑。

　　夜晚风很凉，仿佛能吹到人骨头缝里，游密拿着手包踩着高跟鞋往酒店里走，一直没回头。

　　酒店自动门打开，游密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

　　她转身朝外看，路虎降下的车窗里，Grady朝她挥手。

　　游密身体僵硬地看着玻璃窗缓缓升起，黑色的车子转眼间便消失在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