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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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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馆里的空气中好像氤氲着雾气,湿嗒嗒的又带着薄荷香烟的气味。
十几平米的舞台上方挂着一簇簇鲜花,彩带零散在舞台前方。
舞台黄色灯光和吧台蓝色灯光交映,观众隐藏在黑暗之中觥筹交错。
有的人脸上挂着泪痕,他喝多了,嘴里念叨着些什么,柯佑京觉得可能是前女友的名字吧。
有的人潇洒地碰着杯,也不管酒已经洒落一半了,脸上挂着亿万富翁式的豪气。
有的人望着舞台中央的人,她的酒杯停在嘴边,眼角盈盈。
柯佑京也望着舞台上的人,回头跟陈世里说:“你看,陈世里,他们都比你唱得好。”
“不可能,我是这酒馆里唱得最好的。”陈世里一脸自信,“每天我回家都会拒绝十几个好友申请。”
“十几个?都是想泡你的吗?”柯佑京望着脸上已经脱妆的陈世里,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现在肿得跟胖头鱼一样的人会有人想泡,怕是活腻味了吃这鱼也不怕被噎死。
“你看。”陈世里递过他的手机给柯佑京,柯佑京这辈子第一次见99+的好友申请,“我这两天忙,都没时间把这些人一个个点开拒绝。”
“忙着被人打吗?”柯佑京好像学会了陈世里的嘴损。
“可不是吗。”陈世里朝着柯佑京撇撇嘴,像是一条炫耀胜利的狗,可他输了,还满身伤疤。
柯佑京扭头过去,不想看见他的脸。但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回头问陈世里,“你为什么会被人打?”
柯佑京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从不跟人发生冲突,不是因为怂,也不是因为脾气好,他好像天生就和打架绝缘。
“我嘛......”陈世里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你说吧,第一,我不会告诉别人,第二,你不告诉我,我也不敢送你回家,万一路上又有人冲出来打我们怎么办?我身子骨弱,又打不赢人家。”
“我......欠人钱呢,一直也还不上。”
陈世里歪着头看着柯佑京的眼睛,像是要把一切都吐露出来的样子
“我驻唱了三四年,也还不上他们区区十万块钱。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能,也没有无奈,就是有时候有一些无力感。”
陈世里望着舞台上的驻唱。
“你为什么借钱?既然你要还,你又为什么不找路一明他们帮你先还呢。
能这样找到你打你的人恐怕不是什么正经银行放贷的吧,你找他们先还你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柯佑京问。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找路一明他们借?我这种人凭什么找他们借钱?我不想为难他们,”陈世里望着柯佑京,“你应该知道我初中被人砍伤过吧......我就是一个学校混子,社会渣滓。”
柯佑京没有说话,他脑子里乱得不行。
陈世里在他的印象里确实算不上什么好学生,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又不想是什么坏人。
柯佑京期待着陈世里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他像是要敞开心扉的知心大姐姐。对于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他人人生故事从未感兴趣的人,这倒是件怪事。
陈世里却转过头,不再看他,喃喃道:“要是我那时候就遇到你,我现在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生活?”
陈世里又笑笑,“不会的,注定的人生哪里会有一丁点的不同。”
当然,这些自言自语被淹没在了人生嘈杂之中。
长时间里,陈世里都不再说话,刚刚想要倾诉的欲望仿佛一瞬间消失在了小酒馆的烟雾中,它盈盈绕绕,却始终回不到陈世里身边。
其实柯佑京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在来的路上,路一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问陈世里,是想知道从陈世里的口中,他会怎么描述自己的故事。
路一明说,订婚礼的时候,他让陈世里就来他订婚礼玩玩,不用带礼物,因为路一明知道陈世里经济状况不是很好。
但陈世里的倔脾气又谁都拦不住,他送了路一明一个ARAI的摩托车头盔,并且让路一鸣不必放在心上,他告诉路一明这都是生活费之外的钱。
实际的情况是,陈世里不仅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还要照顾他的妈妈和妹妹。
柯佑京问他的爸爸在哪,路一明告诉柯佑京,不要在陈世里面前提起他的爸爸陈立显。
他说,陈世里的爸爸陈立显以前是三中的数学老师,在陈世里6岁的时候,他爸为了救一个失足落水的小女孩,不幸去世了。
“这为什么不能再陈世里面前提起?他爸爸这不是见义勇为嘛?”柯佑京问路一明。
“陈立显当时出门是因为要去找很晚还没有回家的陈世里兄妹俩,后来就一直有人议论。
说什么,要是陈世里兄妹俩没有在外面玩那么晚还不回家,陈立显也不会死了。”
柯佑京那时候仿佛能看到路一明在电话那端不停地摇头,“这件事情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你知道陈世里初中被人砍伤了吧?”路一明问。
“知道啊,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柯佑京说。
“你知道初中都是些青春期的学生嘛,难免会有些人比较八卦,这件事情被有些好事的人知道以后,陈世里倒是没事,他能够经受得住。
但是陈世里的妹妹陈津禾受不了这些话,本来就没了父亲,还要承受一些莫须有的罪责。”
路一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她妹妹在那个时候就有一些抑郁倾向了,有些太妹,不知道怎么的就盯上了陈津禾,她常常带着伤回家,问也不说。陈世里肯定舍不得妹妹被欺负啊,赤膊单身上阵,那些女孩子也不是好欺负的,纠集了一帮混混,陈世里肯定吃亏啊。事情的结果就是,他被开除了。”
“那那些女孩子呢?还有帮他们打架的那帮人。”柯佑京问。
“你说呢?在校会上你还听到了其他人被开除吗?”路一明这两个问句把柯佑京问懵了。“他们没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是被伤害的人离开了学校?”柯佑京问。
“校霸为什么叫校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胆量会打架,还因为他们才是最有资格。
被称为校霸的人。小县城里,耀武扬威的多半都是有点关系的人。”路一明说,“陈世里被开除后就去南临市打工了。她妹妹因为这件事抑郁更严重了,一直靠诊疗维持。他妈妈也做不了什么重活,精神状况也不大好,所以大部分生活开支都从陈世里那里来。”
“我送你回家吧,很晚了。”柯佑京说。
“我的乖乖,这才十一点呢。”陈世里手中转着一个空酒瓶子,“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哈。”
“哼,我都跟你搅在一起了还能是好学生吗。”柯佑京很讨厌别人叫他好学生,一个“好”字承载了生活中太多了束缚与不可能,人们对“坏”的容忍度远远高过于“好”。
“是吗,”陈世里放下瓶子,喃喃地说,“是啊。”“其实,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学生。”
柯佑京生怕伤到他那颗看不见摸不着的自尊心。
“我们回家吧。”陈世里其实有些累了。“好。”柯佑京说。
一只全身乌黑发亮的猫盘在进门的鞋垫上,听到开门的声音扭了扭头,面对柯佑京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任何警惕性地继续睡去了。
“你家还有猫?”柯佑京觉得以陈世里的性格应该养不了任何活物。
“捡的。”陈世里一脸不情愿,“不然就死我家楼下喽。”
“这么不情愿就不捡呗。”柯佑京环视了一下陈世里的家里。
一室两厅,家里面东西虽然多,但整齐干净。黄色的灯光照亮着整个房间,堆积的书籍散落在毛毯上。
客厅有一整面是落地窗,能看到窗外散落的灯光。
“这间日式房间我看了好久才定下来。房主是一个日本留学生,他要去读书,就把这间房租给我了。”陈世里一边脱衣服一边给柯佑京介绍。
“挺漂亮的,不过日式房间一般不是浅色木头吗?这颜色不会太暗了点吗?”柯佑京问。
“日本动漫里不都是深色的吗?”陈世里慢慢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感受疼痛。
柯佑京看着一室两厅的小房间被暖色灯光充满,房间里有淡淡的檀木香,木架摆满了陈世里的私人物品,忍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双手,翻找了起来。一支铅笔,一张纸,一块橡皮。
上面画着一个女孩,很熟悉,但柯佑京不认识。女孩牵着一个男孩的手,男孩比女孩高一个头。他们在池塘边坐着,风吹起了他们的头发。余晖下的男孩和女孩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但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一件事情的发生,也或许是一个人的到来。一本书,一支书签。
《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本书柯佑京也读过。柯佑京读过王小波所有的书,唯独不喜欢这一本。王小波很爱李银河,但柯佑京没有得到过从没期待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爱情。
这种书只能是文艺作品,而不是生活。柯佑京翻开书签标记的页数。
“爱把我们平淡的日子变成节日,把我们黯淡的生活照亮了,使它的颜色变得鲜明,使它的味道从一杯清淡的果汁变成浓烈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