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阴阳眼(上) ...
-
俞以柔,女,19岁,某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意外得到一双阴阳眼,能与魂体沟通,但是拥有这样的能力,对她而言,是好是坏,现在还说不清。
俞以柔同学不是方士,她的一家老小,甚至从祖宗上算下来,全家没一个是方士,甚至吧,她都只在小说、野史里看到方士什么的。她对方士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带三千童男童女出海的徐福。所以吧,当这倒霉姑娘高二下学期一次摔跤摔到脑袋,在医院躺了两天后醒来,发现从此自己可以和另一个世界沟通了,这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惨。她身边的魂体反过来安慰她,“别哭别哭,我没什么事找你,我就是路过,纯路过。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到我啊。要我说,小妹妹啊,我在这儿来来回回也有不少年了,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还能跟我说话的哎,我都快憋死了,要不,你再陪我唠唠嗑,你看,唠个十块钱的行不?”
这位鬼姑娘,你很会安慰人,下次还是别安慰了。你瞧,俞同学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这以后吧,这两货狼狈为奸了。仗着谁也看不到这鬼姑娘,俞同学一到考试,没少央着鬼姑娘去给她看答案。反正吧,俞同学从此以后考试就不用烦了,老师夸她开窍了,家长欣慰女儿懂事了,呵呵,你们就当作如此吧。
别人的高三是奋斗的高三,是熬命的高三,是苦不堪言、又或者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三。俞以柔同学的高三,则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晚上早早美容觉。这位同学毫不谦虚地把睡觉当作自己的爱好,高三那一年,她的同学面黄肌瘦,双眼发直。她啊,白里透红,皮光水滑。就这么轻松上了大学。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鬼姑娘来找她辞行,告诉她自己的时间到了,该去要去的地方。以后就不能陪着她啦,以后的学习就不能再投机取巧,要靠自己努力奋斗啦。
俞以柔那天哭得那叫一个惨啊,她其实也没有很贪心,只是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偏偏考上的专业是历史系。想想要背的资料如山如海,而且还没有人(鬼)的帮助,俞以柔能不哭吗?鬼姑娘也很感动,她以为俞以柔的眼泪是出于不舍。
有的,当然有不舍,更多的则是不舍你离开后,没人帮她作弊。算了算了,鬼姑娘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真的,俞以柔她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她啊,非常非常感谢你这一年的帮助哦,发自内心哒。
一进大学门,俞以柔没那么焦虑了,这世上无处没有鬼。开学的新生大会上,她想遍了这辈子的悲惨经历才没有当场崩出来。院长大人在台上给大家做开学报告,他单边用于遮盖秃顶的长头发,一遍遍被顽皮的风吹过来,又吹过来,又又吹过来……好在台下的同学老师都是一幅忍俊不禁,俞以柔瞪大的眼睛在人群中不是那么显眼。毕竟,只有她看见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一遍遍对着院长的脑袋挥巴掌。
后来迎新会上听师姐貌似不小心说漏嘴,据说院长最喜欢年纪轻轻、处事未深的小姑娘,现在的院长夫人是第三个了,是比他小了快二十岁的小三上位。第二任院长夫人比他小十岁,也是小三上位。当年听说小三挺着肚子找上门的时候,第二任院长夫人被第一任夫人留下的儿子嘲笑说“报应”,气得当场跳楼。这边才办完葬礼,七七四十九天都还没结束,新人就上任成第三任院长夫人。算算如今又是十年过去了。师姐说,还好如今的院长已经六十多岁了,小姑娘们再眼花,也不至于被一个啤酒肚堪比十月孕肚的秃顶老男人骗走,所以应该不会有第四任院长夫人了吧。
大家哈哈大笑,以为师姐不过是道听途说。只有俞以柔若有所思,觉得师姐说的应该是事实,更是提醒,并且师姐说的那些事应该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
开学后很快进入正常的节奏,俞以柔每天挣扎在海一般的资料里,各种背背背,这次没有外挂了,她得靠自己。好在历史本来也是她的兴趣所在,所以也苦也甜,她心甘情愿。直到这天晚自习结束,她和舍友一起去外面吃宵夜。回来的路上已经很晚了,两姑娘本来手牵手一路小跑想赶上十一点门禁,谁知道怎么回事,俞以柔忽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舍友不见踪影。而开学典礼上一直在扇院长脑袋的那个魂体就这么直接站在她面前。
“师母,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要找我啊!”鹌鹑装的俞以柔叨叨咕叨叨咕,她甚至都没有胆子抬头看一眼。
哪知道那个魂体冷冷一笑,“你果然可以看到我。”
俞以柔这才知道自己不打自招了。
后悔也来不及,俞以柔三番两次从各个方向逃跑,可跑着跑着就回到原来的地方,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俞以柔双手抱着脑袋原地蹲下,嚎啕假哭,“呜呜呜呜,你到底要干什么吗?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不管,反正除你以外谁都看不见我,我只能找你,”第二任小三双手叉腰,完全不讲道理,“我告诉你,我后悔了。我才不应该跳楼,我应该把他一家子扔下楼。我不管你,你不帮我出这口气,我就一直缠着你,你可以试试看,被我一直一直缠着是什么滋味!”
“喂,这管我什么事嘛,”俞以柔也有点生气,但是想到她对面那个可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正常人,而是一个鬼,她又秒怂,“你你你,你直说好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先说明,杀人放火、伤天害命的事情你杀了我,我也做不了。其他的嘛,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先。”
“呵,说你胆小吧,你还敢跟鬼讨价还价,说你胆大吧,你明明双腿都在瑟瑟发抖,现在根本站不起来吧。”鬼小三忽然对自己找上的这么一个人表示看不懂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反正呢,她就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因为这么一个破男人居然去跳楼,更不甘心的是,自己的父母还那么伤心,而这个男人竟然转头就把别的女人娶回家。浑然忘记了,当年自己做过同样的事,也是大着肚子上门逼宫。只是第一任院长夫人当时很干脆的转身就走,现在在外地的大学继续人家的研究工作。听说早就另嫁他人,现在生活得很幸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幸福?自己还年轻,当时为什么一冲动就去跳楼,其实跳出来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但当时人已经在翻出窗外。回头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当时的丈夫一脸“好了,这下省事”的轻松,自己的继子一脸冰冷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反倒是上门闹事的小三一脸震惊和害怕,自己掉下去的时候,唯一听到的,也是那个女孩的哭声。所以继子说的一点也没错,这就是报应啊。这是第二任院长夫人在受到重击瞬间死亡前最后的意识。
“所以,我的这些年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呢?”第二任院长夫人就这么站在那里,自己问自己。当初刚进学校大门,自己也和眼前这个学生一样,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想的也是好好学习,以后找一个好工作,照顾好父母,再找个好男人嫁了,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好好的过完这辈子。
可是当初的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一开始只是被当时的导师一再照顾,每次遇到什么事都是导师主动帮助,然后送花请吃饭,然后导师哭诉妻子的强势不顾家,说自己和妻子早就没有感情,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勉强在一起,迟早会离婚。
一次酒后,再醒来自己已经赤身裸体躺在宾馆的床上,导师抱着自己,一再道歉,哭着承诺会对自己负责。然后是在一段很混乱的日子,两人只要私下见面就会做那事,直到自己发现怀孕了。导师第一反应是给自己钱让自己把孩子打了,还信誓旦旦他会回家离婚,等自己毕业后一定和自己结婚。是自己放不下腹中的孩子,硬是厚着脸皮上门。
师母很大方温柔的把自己迎进门,还给自己到了杯热茶,以为自己是上门来求助的学生。直到自己把检查报告放在师母面前,师母当时的表情很悲伤很愤怒,即使是这样,师母也从没有对自己发火,只是一个电话把导师叫回家。
导师一进门看到自己当时的第一表情是愤怒,还想冲过来打自己。反而是师母把自己挡在身后,先把自己送到门口,然后转身给导师两个字“离婚”,最后迅速收拾一个包裹就出门了,甚至还把不知所措的自己送到宿舍门口。临走前,师母对自己说的最后的话是“保重”。
这么多年了,这些记忆其实一直很清晰,只是自己从不愿意回想,也不敢回想。因为回想起来就知道自己一错再错;想起知道自己已经怀上自己导师的孩子,还把师母逼走的父母,当场就悔恨得痛哭流涕;回想起没有人真心祝福的婚礼,以及婚后一次争吵中,导师毫不留情的一推,从此这十年,她失去第一个孩子后再没有办法再怀一个孩子。
这小三上位的十年一点都不幸福,名誉上她因为丈夫的升职而成为别人叫做院长夫人,其实她一直知道所有人背后都叫自己“那个小三”。然后自己一直严防死守,时不时就各种查岗,就怕有一天自己重蹈覆辙。谁能想到果然是小三者恒被三之,这一天还是找上门来。当自己开门后看到那张年轻稚嫩、又紧张害怕的脸,那张脸和当年的自己重合。会跳下楼也更多的是因为好累啊,自己都这样防备了,可是还是防不住。再和更年轻的女孩撕扯吗?赶走一个会不会再来一个?好累啊,师母当年说“保重”就是这个意思吗?好累啊,算了吧。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没有意义,再逼迫这个无辜年轻的女孩做什么?她和自己这糟心的生活完全无关,何必呢?如果啊,当时不选择跳楼而是选择离婚就好了,反正没有孩子,干脆就这么回到父母身边。葬礼上父母哭到站都站不起来,那个更年轻的女孩,也一直哭着说“对不起”。只有他们三个是真心为自己流眼泪,算了吧。如果啊,还能再回去看父母一眼就好了,这十年自己打了多少钱回去都被退回来。父母和自己说话,也来往,但就是拒绝自己给的钱。算了,回去再跟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下辈子,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不走错路,再不做任何人的小三了。
第二任院长夫人狰狞的脸忽然就平静下来,她抬着头,月光照在她脸上,她忽然就表情恬淡松弛,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然后她就这样消失于空气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接下来俞以柔听见舍友的呼唤,在不远的地方舍友就这么出现。她们两人面面相觑,俞以柔说:“哎,我就低头系个鞋带就找不到你了哎。”
舍友低头看看她今天穿的豆豆鞋,两人什么都没说,就手牵手回去了。躺在宿舍的小床上俞以柔还一脸懵逼,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第二任院长夫人就这么消失,或者说下去了?算了算了,不找自己麻烦就好。俞以柔一个翻身把被子拉到脖子下面,没两分钟就睡着了。不得不说,这姑娘心态真不错,很淡定,很稳重,很……没心没肺。
行吧,反正这第二次遇鬼,也算是有惊无险安然度过了。
第三次撞鬼,说来也是可怜。那是历史系的一次暑期实践课程,老师带他们参观一个考古现场。那是挖掘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他们来现场参观实习,说白了跟打白工也没多少区别,考古队省了一笔钱,他们多了一次实践上手的机会,各取所需,彼此满意。
俞以柔分配到的任务是在墓室里,她一进去就僵在门口不想动了,带队老师还在介绍,这个墓室是抢救性挖掘,因为之前有盗墓贼抢先进去了,不知道盗墓贼拿走了多少东西,他们进来的时候,通道和墓室里还残留着鲜血,有一具尸体倒毙在棺椁旁边。应该是自相残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考古队工作的人没少见这些,大家都很淡定。
俞以柔欲哭无泪的看着一个脖子上一个大口子,脑袋歪在一边,几乎要倒折到背后的魂体浮在她老师背后,带着哭腔问老师,“老师,那个盗墓贼是脖子被人砍到死的吗?”
老师很诧异,“咦,你之前看新闻吗?我记得新闻只是说有盗墓贼死在墓穴,你怎么知道真实死因的?你家有人是警察系统的?”
俞以柔看着那个魂体放弃老师,改向自己的方向飘过来,一边飘过来,一边还试图把脑袋扶正到脖子上。但豁口太大,稍微一移动头就东倒西歪。这个场景有点恐怖,又有点滑稽。硬生生把俞以柔吓出来的眼泪给憋回去了。
然后她无视魂体,按照老师的要求工作一整天。晚饭后借口去散步,这才找了个河堤,一边在口袋里握着姥姥给自己求来的护身符,一边对跟了她一整天的魂体说话,“这位大哥,你究竟想怎么样吗?你说你说你快点说好不好,我真的不是那么有空啊。”
“呃,小姑娘你胆子真大,我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想请你帮个忙,给我家人传个信的事,”盗墓贼的魂体倒是意外的老实,他已经放弃扶着自己的脑袋了,天知道声带气管都被割断的他,到底是怎么发出声音的,“我在家门口的老树下埋了点东西,你把这件事帮忙发到我爸的手机里就行了,我老婆生下我闺女就没了,我现在也回不去了,我留下的东西要是交不到我爸妈手上,他们怎么办啊,我闺女怎么办啊?我闺女还想参军的啊。”
俞以柔有点情商偏低,这种时候她没有安慰人家,反而一本正经纠正对方,“大哥,大哥你别哭啊。哭也没用。你闺女反正参不了军。我听说参军,不管是义务兵还是考军校都是要政审的,你有犯罪记录在那里,你闺女一定……呃……可能大概估计应该是通不过的,不过你死了是否还会有影响,我就不知道了。呵呵,可能……看到时候的具体情况吧。”
说到后来,俞以柔反应过来自己眼前的不是普通的人,而是鬼,但她的话也说完了。倒是这个鬼大哥彻底无语了,他都不知道这个这么没眼色的姑娘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她这么说话以前没被人打吗?
明月清风,疏朗夜空之下,一人一鬼相顾无言,彼此都很尴尬。
第二天一早,俞以柔请假去离挖掘地较远的县城,买了张不记名的手机卡,按照鬼大哥提供的号码把信息发过去。发完之后,鬼大哥只是给她鞠三个躬,每次弯腰时,俞以柔都担心鬼大哥把他的头甩出去。然后盗墓鬼就此消失。俞以柔的第三次撞鬼的事迹,也画上一个圆润的句号。
大三的时候第四次遇到鬼,这次是在帮导师跑腿送资料去艺术系的舞蹈大楼时遇上的是一个为情所困,最后跳楼的师姐。她前前后后跟了俞以柔三个月,天天围着她哭。哭得俞以柔都快跟着一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