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萧云雨

12、第二章 双杀 四、

　　江海涛恋恋不舍地把吴小丽拥抱了好久，回到中医馆已是凌晨三点左右了。他的软弱终于在这个敢爱敢恨的丽人怀抱里慢慢变得坚强。他觉得吴小丽说得对，既然左右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还不如利用现在手里还掌握着的一些东西来反击求生。何况吴小丽能这样不顾一切的向着他，也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安慰。他想，最差的结局也不外乎两败俱伤吧？但是这样也许就能对死去的关婷婷有了交待，消了她的怨气，让她的灵魂远离。
　　可他还是下不了决心。他虽然从未跨入过仕途的大门，但他看见的，听见的事情也不算少，仕途上的人哪个不是背后连着一串复杂的利益链条？如果有人想要动这链条上的任何一环，那就是在向整个链条宣战。
　　他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脑海里波涛起伏。忽听外面有动静，是脚步声，象是那神秘的傻小孩。他挣扎着爬起来，驻着那双丢在路边也没人捡的拐杖，开门走了出去。有了吴小丽的支持，他好像对关婷婷的鬼魂也没那么害怕了。
　　环形的楼道黑洞洞的，只从天井上方投下来暗青色的微光，照得目力能见到的一切都鬼影幢幢的。对面杨爱武的房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朦胧身影，就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傻小孩。
　　江海涛鼓足丹田气大叫了一声：“喂，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傻孩子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很尖厉，也很诡异，尤其是在这样风平浪静的夜里。
　　江海涛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迫自己想去抓住那傻小孩。那傻小孩怪笑着缓缓倒退，围着天井转悠。江海涛努力让自己走得快一些，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没有喝胡医生给开的药，右腿肿胀得更厉害了，仿佛成了硬邦邦的一条石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动。
　　那傻小孩似乎故意在逗他，总是离着让他看不清面貌的距离。
　　江海涛不停地狂叫着“站住，你站住”，把动静闹得很大，心里指望着这样闹腾能够在这凄清的夜色和诡异的场面中寻得一些有利。
　　渐渐地来到了“独活”旁边的那间病房前。那傻小孩突然阴阳怪气地拖长声音喊了声“姐姐在等你——”说完飞奔着从楼梯口跑了下去。
　　江海涛当然是追不上的。他也没打算追，因为傻小孩最后这句话着实令他感到了一丝寒意。黑暗中一束微光闪起，他看了看，是杨小姐的病房灯亮了，二楼也亮起了一间房间。
　　有了活人的信息，让他感觉好得多了。他回过头，微弱的灯光照射下，面前门上的房名“丁香”两个凸出的字体异常清晰。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些早已淡忘掉的往事，关婷婷最爱的不就是诗人戴望舒心目中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丁香姑娘”吗？
　　他的心里骤然浮现出一行行的诗句。
　　……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
　　这些诗句，就像是在他耳边响起了空远却又清晰地，关婷婷的朗读声。他突然想哭。
　　“江先生，你干什么深更半夜在这吵吵？怪吓人的。”
　　江海涛出神地回想着关婷婷朗读《雨巷》这首诗时候的样子，竟没发觉杨小姐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他吓了一跳，往后退缩。
　　杨小姐露出奇怪的表情，往“丁香”病房张望，追问他：“你在看什么呀？”
　　江海涛被她这一打岔，精神回到了现实当中，反问她：“刚才你看没看到那个傻孩子？”
　　杨小姐摇摇头，答道：“没看见。不过我听见你和他在这里闹腾来着。”
　　江海涛暗暗叫好，既然面前这女人也能看见、听见那神秘的傻小孩，那么最起码可以排除这只是自己产生幻觉的可能。但这又说明了什么？不是更加佐证了那傻小孩的诡异吗！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面前的女人，好像真的和关婷婷长得依稀相似。对方那说不明道不清的眼神，竟让他有些眩晕。
　　杨小姐妩媚地笑了，说：“你干什么？要用眼睛吃了我呀？你行吗？”
　　江海涛一下子发怒了，压低了声音吓她：“你和我都见了鬼了。那傻孩子就是鬼。不信你去问胡医生，他说这中医馆里根本没这个人。”
　　杨小姐的笑容立马就凝固了，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嗔道：“你神经病呀，来吓人家！不管你了。”
　　江海涛隐隐得到点报复的快感，心里琢磨着，杨小姐怎么知道了他的隐疾？难道胡医生是个喜欢背后说人闲话的人，把他最难堪的事八卦给杨小姐说笑？就像胡医生在他面前说杨有妄想症一样？
　　不，不。他突然想起了吴小丽的话，杨小姐有可能是关丽丽伪装成的。当初他为了治病，通过周峰的关系找了好几个医生。周峰是知道他这种情况的。如果杨小姐真是关丽丽，从周峰嘴里还有什么有关他的消息打听不出来？
　　他转过身，想要回房去，突然看见“丁香”病房窗户的窗帘打开了。房间里透出微弱、诡异的绿光。他惊呆了，却又压抑不住好奇，凑到窗户上去瞧。一张绿色的脸一下子闪了出来。虽然绿光很微弱，但却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就是关婷婷，活生生而又不可能活生生的关婷婷。
　　他虽看见过好多次关婷婷的鬼魂，但毕竟每次都离得很远，从未在如此近的情况下遇到过。一瞬间吓得他失魂落魄，连尿都控制不住洒了一地，狂叫着连滚带爬地往二楼奔去。
　　他知道二楼亮灯那间房住着刘护士，似乎老中医馆内只有这丑护士能带给他安全。
　　刘护士就站在窗户前，冷冷地瞧着拼力敲门的江海涛，没有丝毫要去开门的意思。
　　江海涛气急败坏，开始用身体撞门。但那门坚固异常，撞得他肩膀生疼也没有一点要撞开的样子。他看见刘护士冷漠的眼光向上望去，流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他回头去看，三楼的栏杆旁站着一个朦胧的、长发飘飘的女人剪影，那不是刚才撞见的关婷婷的鬼魂是谁？他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一口气堵在喉咙上，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手脚失去了控制，一动也动不了。
　　但他的意识却还在，楼上那关婷婷黑沉沉的鬼魂一动不动，就与他隔着一层楼良久的对峙着。
　　他只能拼命地闭上双眼，祈求着让自己脱离目前的困境。他万分希望这只是在做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急促地脚步声上来，接着是胡医生的声音在喊：“江先生，江先生。”
　　江海涛千恩万谢的睁开眼，只见天色已经朦胧亮起，胡医生蹲在他的身边，连那不肯给他开门的刘护士也出来扶他了。
　　三楼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