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沈初y

2、小郎君

　　虽然王家公子常伴驾左右，但朕始终没有提过立后之事。王家常来信催促，他家的公子却总是从容不迫，于是朕更不着急。朕满十八时，御史台再次上书劝谏朕大选后宫，绵延子嗣，朕烦的不行，任性的带了一队护卫出城打猎散心。
　　只是这次朕的运气不太好，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暗地里泄露了朕的行踪，派出了大批刺客。朕被逼的走投无路，负伤跳了洛水，一路潜行，又很不幸撞上了水底暗石晕了过去。
　　朕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有些破烂的茅草屋里，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只额头背后的伤处还隐隐作痛。朕强撑着身子下床查看，似乎是一处山中猎户的临时居所，一旁的侧屋里隐隐飘来草药的苦味。
　　朕推门进去里面并没有人，只一只药炉在火上，水汽翻滚着。朕正打算端起药炉查看时，背后传来冷冽的男音:“药还未煎好，你该换背上的伤了。”
　　朕猛的回头看去，是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男子，并不如何俊美，然气质冷冽，一双星眸看过来时，隐隐透着些疏离和漠然。这是一个手上沾过人命的江湖人，朕不动声色的打量判断着。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于是朕先搭话:“是公子救了……我一命？”他颔首，眼神依旧毫无波澜，朕挑眉:“此间是何处？只我与公子两人？”
　　他惜字如金:“徐州地界，是。”朕点头，转身回屋:“那就劳烦公子为我换药了。”
　　朕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冷漠的小郎君居然是个纯情小公子，为朕换药的时候守礼的用布条蒙住双眼，换好药匆匆离开时两侧耳尖竟已红透。朕忍了忍，终于无声的笑出来，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襟。
　　晚间用膳的时候，朕忍不住想逗他:“公子年芳几许？可有婚配？为何独居于此？”他夹菜的手一顿，耳尖又泛起红意，故意冷着嗓子道:“暂居此地，月后便走。”我不知为何，看着他故作冷漠的样子，心尖痒痒的，愈发想逗他:“公子还未答我，可有婚配？”
　　“……没有。”许久他才低低开口。
　　我不动声色用舌尖抵了抵上颚，不知是夜色撩人还是鬼迷心窍，忽然问了句:“那公子觉得我如何？”他愕然抬首，有些呆呆的看向我，我不觉轻笑，拿出在朝堂上的气势，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家中略有薄资，家族也颇有些权势，因家主只我一女，欲招婿替我守住家业。先前定的婚事被族中小人搅和作废，此次受伤也是受了有心人算计，我欲重招一夫婿，与我同守家业。观公子敢在山野露宿，定身怀武功，如此了无牵挂，想来亲缘有些淡薄。不知公子可愿与我招婿，结此亲事？”
　　那位姓萧名桓的公子苍白的脸色终于一下子通红，煞是好看。我笑的眉眼弯弯，凑近问他:“公子可愿？”他似乎被我吓到，居然下意识往后仰倒摔在了地上。我伸手拉起他，顺手抚过他指尖的硬茧，划过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觉一路蔓延到心底。
　　他终于反应过来似乎被我吃了豆腐，极为拘谨的站了起来，努力绷紧了脸:“婚姻大事，姑娘切莫儿戏……”我笑吟吟的看向他:“我没有儿戏，方才与你说的，句句真心，公子还没答我，公子可愿？”
　　他肃着脸，如果不去看脸颊尚未褪去的红色，还是很有说服力的:“某一介江湖草莽，四海为家，从未考虑过姻缘。”他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下去:“先前为姑娘换药，是某失礼，姑娘……姑娘若是真遇到难处，某愿为姑娘出力相助。”
　　我微微蹙眉故作为难:“可我如今唯一的难处就是没有一位武艺高强能护我周全的夫郎，即便公子愿意出手相助，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家族势大，贸然把公子牵扯在内，恐遭小人陷害，那便是我恩将仇报，害了公子。”
　　他纠结了许久，我心中暗笑，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加戏，暗暗在腿上拧了一把，装作泪盈于睫的楚楚可怜模样:“……是小女子失礼了，公子嫌我姿色浅陋，不堪良配也是对的，是我妄想了……”
　　他一下子着急起来:“不是……姑娘……姑娘是我见过世上最美的女子……是……是我……”
　　我假装抹泪:“那公子可是嫌我举止轻浮，将姻缘之事挂于口上？”
　　“不……”他猛的顿住，神色平静下来，忽然单膝跪在我面前:“某只一江湖浪子，居无定所，唯一身武艺可护姑娘周全。然在江湖中尚有一桩恩怨未曾了解，姑娘……姑娘若是愿意，某愿待姑娘痊愈，护姑娘归家。某定在一月内了解江湖恩怨，若是那时姑娘仍愿招某为婿……某愿上门提亲，一辈子护姑娘周全。”
　　那一双冷冽的星眸倒映出满满一个我，望着青年极为坚定的眼神，我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怔愣。或许开始确实有些戏弄他的意思，然而看着青年满目的赤忱，我竟觉得心底一动，遂含笑问他:“那，公子是应下了这门婚事？”
　　“……是。”他镇定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匕首交到我手上，我把玩几下，竟发现是稀有的寒铁打造，虽小巧精致，但也能削铁如泥，是防身杀人的利器。“这把匕首是我用了多年的利器，权当信物，给姑娘防身用。”我望着他清冷神色下含着的些许紧张情绪，心尖像被人撩拨了一把似的酸软，忽然凑向前在他颊边轻轻啄了一下:“是给我的定情信物吗？阿桓？”
　　他的脸再次通红，险些又向后倒去，我及时伸手扶住他，有些忍不住，伏在他肩头闷闷笑出来。他身子僵住，许久才闷闷应了声:“……嗯。”真可爱啊，让人忍不住想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