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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仗露】雨(下) ...
*本章10k,HE,完
*中和上请翻合集
??
从充满了勇者斗魔王的梦中醒来,东方仗助揉揉眼睛,在被他独占了的过于大的床上坐起来。
昨天难得下了雨,他便趁着妈妈和外公上班的时候欢快地跑出门踩水,结果撞上了他现在正躺着的这张床的主人,一位名叫岸边露伴的漫画家。东方仗助知道漫画,他看过一些小人书,但比起游戏,漫画对他的吸引力确实不高。
东方仗助看着空荡荡的床,思考那位漫画家是否因为他造成的破坏而为了所谓的截稿日画了一晚上。昨晚他在客厅的沙发上握着游戏手柄按着,等感到困倦时打着哈欠去工作室看了一眼,漫画家忙得甚至没有从工作中抬头,只是叮嘱他洗了脚再上床。
想到这里,东方仗助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说着要帮岸边露伴的,结果好像一直被照顾着。
??
??扑腾两下下了床,东方仗助光着脚,直奔着工作室走过去,拉开门,便在一旁的沙发上发现一团毛绒绒的头发。岸边露伴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鼻头红红的,东方仗助走过去喊两声,晃了晃他,只得到低低的咳嗽声。
可能由于窗户不再密封,这间屋子此时比卧室要冷上许多,东方仗助的脚踩在地板上有点儿凉。他伸出手摸摸岸边露伴通红的脸,又掠过他紧闭的眼睛,摸上他的额头。好烫。
??“露伴,露伴......”
东方仗助又晃晃他,但只是让后者又往毯子里钻了钻,彻底没了动静。东方仗助吓了一跳,扒拉着毯子把他的脸露出来,触到他滚烫的呼吸时又缩回手。
漫画家发烧了。能想到的原因有许多,被东方仗助撞到而湿透的衣服,淋了的那场大雨,回家后又折腾了许久才擦干的身体,还有熬了一整夜的疲劳。东方仗助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在屋子里转悠几圈,不知道是该先把明显很冷的岸边露伴搬到卧室里,还是先给他烧壶热水润润他已经起皮的嘴唇。但努力一番后他发现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对这个家不够熟悉的他能够做到的。
东方仗助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岸边露伴似乎听到他的动静醒过来,在毯子里窸窸窣窣动了几下,东方仗助忙跑过去守着他。漫画家迷迷糊糊间闭着眼在沙发上摸索,掏出个手机,翻开按了按,又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哼了声,卸了力气,让手机滑落到地上。这时他才注意到一脸着急地看着他的东方仗助,冲他挥挥手,哑声让他赶紧出去,接着又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东方仗助又怎么可能放任他这样一个人待着呢,他蹲下去捡起手机,上面正显示在通讯录的界面。东方仗助往上翻,直到翻到第一个,是一位备注名为“A-。”的人。东方仗助拿到过东方朋子的手机,知道标了A是为了让联系人在最上方,也就是最重要的意思。在东方朋子的手机里,排第一的便是外公的手机号。
东方仗助想了想,便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嘟嘟响了两声,被接了起来。
??“露伴?”
青年带着些疑惑的声音出现在话筒的对面。
??“露伴发烧了。”东方仗助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尽量对着这个在通讯录里被置顶的某位岸边露伴重要的人简明地说清楚现在的情况。“他淋了雨,可能通宵了一整晚,额头很烫。他现在睡在沙发上,我搬不动他,也不知道药在哪里,怎么办呀?”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两秒,然后远远地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接着才贴到话筒上:“你别着急,我一会儿就到,大概要一个小时。先不用挪他,你能从卧室里给他拿条厚点的被子或者毯子吗?你多大呀?”
??“仗助君六岁啦。”东方仗助回答着,哒哒跑到卧室里,拽了拽铺在床上的双人被,“这个被子太重了。”
他这么说着,嘴里喊了句疯狂钻石,小小的替身出现在旁边,帮着他一起把被子团起来抱着,半拖半抬地拿进工作室里,盖到正缩进沙发的那人身上。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顿了顿,隐约听到些雨声,接着是车门关上的声音。他似乎换成了免提,让引擎发动的声响明显起来。“仗助君......是吧,你可以看看露伴现在烧得高不高吗?”
他似乎确实对岸边露伴以及他的家很熟悉,清楚地给东方仗助指明了体温计的所在地。因为东方仗助很难在两层被子下精确塞好温度计,他又指挥着东方仗助给体温计消了毒,让他把电话贴到岸边露伴的耳朵边上哄他张嘴。
东方仗助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是很快岸边露伴就皱着眉勉强把送到他嘴唇上的体温计含进了舌头下面。他咬着温度计,嘴里还在嘟囔着,东方仗助凑过去听,像是在说混蛋啊、多管闲事之类的话。话筒那边就漏过来点儿笑,又说了什么,岸边露伴便把脑袋往下埋了埋,不听了。
东方仗助对这样的岸边露伴感到有些新奇,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表现出些任性的幼稚来。温度不算低,但也没有高到太严重的地步,青年便指了路,让东方仗助去暖水壶里倒了杯温水,从医药箱里拿了退烧药给岸边露伴吃了。
岸边露伴吃完药,便坚持让东方仗助从工作间出去,免得这个小鬼也不幸病倒。东方仗助干脆下楼待在客厅里,把电话放到耳边,对面的青年便跟他聊起来。
??“仗助君怎么在露伴家里呀?”
??“因为我从家跑出来,撞到露伴了,然后被妈妈看见了。嗯——妈妈好像有事要出门,就让露伴老师收留我几天。”
??“老妈、咳,朋子女士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应迅速啊。”
??“句号先生也认识我妈妈吗?”
??“句号先生?”
东方仗助便把通讯录的备注跟他说了一遍。青年先是顿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上次我在他通讯录里还是‘Z-傻蛋’呢,特意把我排到最后面。现在倒是放到最前了,却也不肯打过来。”
东方仗助想到那个圆滚滚的句号和前面明晃晃的A,又想到岸边露伴摸索出手机却哼一声放下的样子,倒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你们吵架了吗?”
??“吵架......是啊,我们吵架了。”
??“为什么呢?”
??“没什么特定的理由吧。只是雨一直在下,我们又一直很忙,就会因为无聊的小事吵起来。”
??“哦!仗助君把妈妈存着想吃的布丁吃掉的时候,她也会生气。句号先生是偷吃了露伴老师留了很久的点心吗?”
??“哈哈哈,嗯——是有过这种时候呢。不过或许他生气的是,我并没有把他特意留给我的点心吃掉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那个点心吗?”
??“不是,我很喜欢,或者说,我太喜欢了。我很高兴他想要给我,但是......”
青年的声音低下去,他沉默一会儿,另起了一个话题,与东方仗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动静。东方仗助朝那边跑了两步,想要帮他开门,但在他靠近门之前,锁芯以及周围的一大块木头随着一声巨响,被从门外探进来的粉蓝相间的手握住了。
东方仗助呆呆张着嘴看着一位青年推门进来,回身对着那扇门又挥了次拳头,让门锁回到了原位。
青年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孩,弯腰把他抱起来,冲他笑了笑,“露伴把钥匙拿走了,这样开门快一点。嘘,我都复原了,只要不告诉露伴就没事啦。”
东方仗助还在瞪眼看那个飘在他身边的高大替身,青年就已经跨着步子熟门熟路往二楼的工作间走去了。他走到工作间的门口,看着紧闭的门犹豫了两秒,似乎想要敲门,又觉得这个动作过于生疏了。但在他做好决定之前,里面倒先传出了漫画家充满怒火的声音,简直叫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发着高烧。
??“东方仗助你是不是又把我的门打坏了!!都说了不是修好了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东方仗助被吓得缩了缩脖子,青年摸摸他的头,把他放到地上站好,接着压着把手进去,那股陌生和不知所措似乎消融在岸边露伴带着沙哑的喊声里了,让他的步伐里少了些犹豫。
东方仗助还愣着神呢,就被青年关在了屋子外面。他看看被留在门外照顾小孩的粉蓝替身,又看看紧闭的屋门,撅着嘴靠着门抱膝坐了下来,小一些的替身出现在他旁边,拍拍他的头。“什么嘛,仗助君才不会放着别人特意留给我的点心不吃呢。”
而门里的青年,被称为“句号先生”的——大的那位东方仗助,则三两步跨越了小孩要费力走上十几步的距离,蹲到了脸烧得通红的岸边露伴身前,伸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岸边露伴这一晚就没睡好过,早上又被反反复复折腾得醒来好几次,刚刚那一吼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这下他就掀起眼皮瞅着东方仗助,任由他拨拉开自己因为汗水黏在额头的发丝。
东方仗助看着这样老实起来的岸边露伴,突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这场雨才开始下没多久,人们只是刚刚习惯出门要带把伞,披上厚重的雨衣,有着一些模糊的概念,想着这场雨或许会下上许久。东方仗助那时还是个刚刚上任的实习警察,打着伞在小镇的街道上巡逻,然后他看到了岸边露伴。
起先他看到路边蹲着的那人时吓了一跳,当时的雨不算太大,但光线不是很好,他第一眼瞄过去时以为缩成一团的墨绿色是一个大一些的包裹,后来才在轻微的动作下意识到是个人。他凑过去看,岸边露伴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那,为了护住膝盖上的画板而将戴着雨衣帽子的头伸得向前,又为了看清地上的一株被雨水压塌的植物而低下去。
东方仗助看了眼手表,估算着自己的下班时间,索性走上前去让伞面遮住这位奇怪的居民。东方仗助的接近没能引起岸边露伴的注意,一些细小的雨点还是在他之前努力的保护下晕染了纸张,让铅笔画出的轮廓染上一些模糊。他没有太过在意,又翻开一张纸,选了一块干燥的地方换了个角度描画起来。
整点的钟声响起,东方仗助扶了下自己凑过去看而酸痛起来的腰,直起身。正好六声,代表着东方警官一天的工作在此结束。又看了眼这个到现在只从帽子里露出几根发丝的奇怪居民,东方仗助收回伞,后退一步,准备在下班时间结束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好快点儿回去泡个热水澡。
??“帮人就帮到底啊。”
清澈的声音划过淅沥的雨幕传进东方仗助的耳朵里,让他离开的脚步顿住。声音的主人仍然没有抬头,只是又翻开一面。东方仗助却鬼使神差地又贴近过去,将雨伞举到他的头上,一直站到了天色彻底暗下,旁边的路灯亮起来。
东方仗助带着的雨伞并不大,是警局为了这连绵不断的雨而统一配置的单人雨伞。沉迷画画的人又蹲成一团,占了很大的面积,东方仗助只好牺牲自己一半的身子以保证潮湿不会沾到画纸上。等到漫画家终于心满意足地合起本子站起来时,东方仗助已经在寒风中打着喷嚏吸鼻子了。
岸边露伴这才好好转了过来朝向默默做了半天好人好事的东方仗助,在路灯的光亮下有些惊讶地看了眼他湿了半边的衣服。岸边露伴把画板妥帖地收进防水的包里,对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镇警官努了努嘴,问他要不要去他家里换身衣服。
就如同东方仗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乖乖举着伞站到手臂酸痛,这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点头跟这位甚至没有互通过姓名的人回家。他进到那个以他的工资这辈子也买不起的独栋屋子里,学着房屋主人的样子,把湿了的外衣丢进门口的脏衣娄里,又在他的指示下进了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
等他穿上拿来的衣服,擦着头发走进那人正待着的工作间时,漫画家正摊开速写本,将上面的东西细致地画到新的纸张上。东方仗助走过去看了会儿,然后注意到没封好的窗户漏进来的风,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步骤,手挨过去,松动的密封条便在他的触碰下扭动着恢复到了它该有的位置上。他放下手,回过身,正对上那个敏锐地盯住他动作的漫画家锐利的眼神。
后来东方仗助回忆到这里,认定此时与警惕的岸边露伴立刻发动替身导致两个人打起来只差了一线的距离。但当时的东方仗助被几个小时的雨和温热的泡澡水夺取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在明显不对劲的气氛里只是缓缓打了个哈欠,在漫画家的盯视中懒懒地走到那个看起来过于柔软舒适的沙发边,坐了下去。
他昏昏沉沉地攥着手里的毛巾,又往沙发垫里缩了缩,天花板逐渐遥远了。
他是被自己的咳嗽呛醒的。他睁开眼,本来擦得半干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透了,他从坐着的姿势滑成了躺着,屋里的灯还亮着。漫画家被这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打扰到,放下了笔,正抱着手臂站在沙发前皱眉看着这位自顾自就睡着的警官。
东方仗助低低地闷出两声咳嗽,看向这个满脸写着“真是个麻烦啊简直后悔带回来了不如现在就把他丢出去吧”的漫画家,支着沙发坐起身,又摇摇晃晃站起来,“抱歉,不小心睡着了......我现在就走。”
彼时,他还不是那个可以在发烧的时候死皮赖脸地撒娇让漫画家做出一再妥协的恋人,所以他还能用剩下的一点儿清醒让自己从柔软的沙发上站起来。
理应顺着他的话的岸边露伴却把眉头皱得更深,他瞄了眼窗外下大的雨,又看了看桌上因为那把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的伞而保护完整的速写本,最终还是开口了。
??“警官,如果你出门晕倒在我的屋门口,我会被判定袭警吗?”
东方仗助张了张嘴,昏沉的大脑思索了一会儿,歪过头来,“不会.....吧?”
岸边露伴叹口气,走上前来,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然后东方仗助得到了一间客卧,和塞进手里的温水和药丸。
??“你真的没有趁我不清醒的时候用天堂之门吗?”
在那之后又陆续在巡逻时碰到漫画家,并遇到他使用替身能力的现场后,东方仗助对着已经熟悉起来的岸边露伴这么问道。后者则挑起眉,用一种混合着不可思议的疑惑目光看过来,说,你觉得呢?
直到东方仗助在岸边露伴家里的暂住地从客卧提升到了主卧,东方仗助都不知道他嘴角那抹挑衅的笑容代表的究竟是肯定还是否定。
他们热恋起来时,正是雨下得让人心烦的时候。从未应对过如此长久雨水的世界在倾倒下来的水流中陷入混乱。阴沉的天气令人心情沉闷,坑洼的地面让生活失了秩序。从实习期毕业的东方仗助却乐此不疲地在繁忙的日常工作后拿着钥匙旋开岸边宅的房门,在昂贵抽湿机作用下保持干燥的空气中吻上那个坐在沙发上看书,却在此时抬起头来的漫画家。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投入了这段恋情。温温热热的情感总会在不经意时让东方仗助扬起笑容。打着伞巡逻时他想到在外面取材的漫画家,便思考起下班后带点什么方便的食物回去一起分享。冒雨按住在他眼前顺走妇人钱包的小偷时,他瞥着旁边的便利店,想起出门时漫画家让他带一管新的密封胶。在任务中蹲几小时而被厚重的雨衣闷出一身汗时,他又想到总像蘑菇一样蹲在路边画画的漫画家。
似乎岸边露伴的到来,让他得以忽视眼前越落越久的雨,忽略掉越来越多的报案。他会去各个街区巡逻,记录下哪里的砖墙倒塌,哪里的地面凹陷,哪里又因为积水而造成危险。他也会去处理湿滑造成的车祸,烦闷的人们之间愈发多起来的摩擦和争吵。但当他回家,回到那个总亮着灯、隔绝了湿气的屋子,抱住留了盏床头灯,穿着睡衣,在迷糊间变得柔软起来的恋人时,他的心里就会像要滴出蜜来一样甜。
就那样又过了几年。因为人们极力减少的外出次数,毁坏了的人文景观,或是变少或是灭绝的动植物,令岸边露伴的取材变得不顺利起来。他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外面,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但被雨水冷却下来的世界却只给他更少的反馈。岸边露伴出门,跨越整个大洋的距离,在一个原先就降雨频繁的村落里住了许久,用包着层层防水布的包裹将原稿寄回日本。
等他周游了一圈又回到杜王町,迎来的是已经许久没有人管理而积了一层灰的屋子。他拨拉两下开关,电灯却没有如愿开启。他在门口将伞收起来,点着地甩去水滴,摸黑走了进去。工作室的灯还能点亮,它和抽湿机连在一台小型的发电机上,岸边露伴摸了把封窗胶近乎新品的状态,给东方仗助打了通电话。
晚些时候,东方仗助从外面赶了回来。他解释说自己被调去了更高的岗位,工作地点调动到离家里很远的地方,坐地铁需要两个小时,所以他只是时不时得了空才回来一趟,确保抽湿机不会停止工作,导致岸边露伴存放的画稿受到损害。
岸边露伴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凑过去亲亲东方仗助冒了点儿胡子的下巴,然后将床上落了灰的被套丢到洗衣机里,从柜子里拿了新的换上。
东方仗助过上了一天通勤时间四个小时的生活。不过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两周,岸边露伴在东方仗助进门时抛给他一个车钥匙,东方仗助接住,于是他的通勤时间便减少了两小时。
但东方仗助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他总在加班,偶尔通宵一整晚,一周有那么四五天的时间都没有空回家。与之相反,是将时间花费在了网络取材上而一直待在家里的岸边露伴。本来喜爱出门的漫画家闷在家里,而更偏向于窝在家中的东方仗助反倒一直外出,直到这时,这场一直下着的,让人们生活错位的雨才像是终于波及到了两人身上。
岸边露伴从不问东方仗助究竟在忙什么,东方仗助也从不问岸边露伴为什么不坚持出门取材。有段时间东方仗助觉得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有一个他能回去的有着恋人的家,接着他们拥抱,躺到一张床上,陷入一个干燥的梦里。
东方仗助时隔几周在一个夜晚回到家里,他顺手又翻新了一遍电闸和发电机,饥肠辘辘地走到冰箱前,想要找些吃的。他们俩会轮流往里面添些食物,确保当东方仗助回家时,或是岸边露伴从原稿中抽出身来时,都能找到些足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东方仗助从最顺手的地方摸出一盒布丁。在勺子挖下,看到里面露出的坚硬物体时,他挂在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被包裹在柔软甜蜜的布丁中的,是一枚戒指。这是一枚岸边露伴准备的戒指,小心放进他亲手制作的布丁中,他一定做得很仔细,才让布丁的外形没有一点儿破绽。
东方仗助手脚冰凉,他深吸两口气,被吓得头脑发懵。他迫切地想从这里逃开,从这枚戒指,从这背后代表的意义中逃开。他设法稳住了端着布丁的那只手,疯狂钻石出现在旁边,手指点到精致勺子上摇晃着的还未送进嘴里的布丁上,他看着那块布丁飘起来,回到它本来的位置,盖住那抹金属的亮色,然后恢复如初。
东方仗助将布丁放回了原位,就像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一样。
他在客厅站了会儿,蹑手蹑脚走进卧室里。岸边露伴睡着一侧的枕头,靠着门边的一半空出来,是特意为了可能会在半夜回来的东方仗助预留的位置。东方仗助换了睡衣,躺过去,在岸边露伴循着热度摸过来时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
东方仗助没有指望隐瞒多久,因为岸边露伴向来是个敏锐的人。第二天是东方仗助难得的假期,他通宵了一整晚没睡着,只是侧躺在床上,在调小的台灯光亮下看着眼前的人。
??
??时钟指向早上七点,外面的天却没有亮。这天的雨下得很大,几乎没有可见度,东方仗助压下了趁另一人起床前悄悄溜走的念头,只在岸边露伴即将醒来前闭上了眼。
东方仗助听着他起身,去隔壁洗漱,然后混着牙膏味走到床前。他推了推东方仗助,东方仗助便往里侧挪了挪,让岸边露伴在靠台灯的这一侧坐下。他调亮了灯光,靠在床头一页一页翻起书来,东方仗助便在被他遮住的光亮和翻书的声音里睡着了。
自制布丁的最佳食用期是冷藏后四小时,而保质期则为一周。
东方仗助忐忑地等待着,等着岸边露伴拿着那盘代表未来的布丁过来,也等着东方仗助自己的内心给这份尚在保质期内的感情宣判死刑。
但没有。这一周里他挤出了时间,就算工作到深夜也会开着车回到家里。但岸边露伴没有端来那盘点心,也没有开口问为什么向来喜欢吃零食的东方仗助却在这一周里对冰箱敬而远之。
可就在东方仗助以为这件事翻篇时,他却在几个街区外巡逻时抓到了违章停车的岸边露伴。他把东方仗助停在工作地点的车用备用钥匙开了来,特意停在他巡逻经过的地方。
东方仗助深吸口气,上前敲了敲他的车窗。车窗慢慢摇下来,露出岸边露伴淡然的神情。
??“警官,”岸边露伴这么喊道,他已经许久不这么称呼东方仗助了,“要上来避会雨吗?”
于是东方仗助便收起那把黑色的单人雨伞,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再看一眼漫画家的勇气也提不起来,撇过头,只从车窗的倒影里看他侧过去的脸。岸边露伴那一侧的车窗还维持着半开的样子,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雨点,滴滴答答落在窗框上,又被微风带着扫进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静静地待着。然后岸边露伴转过头来,从倒影里对上东方仗助的眼睛。东方仗助的心抽痛了一瞬,便也转过来面向他。
??“SPW的研究有成果了吗?”岸边露伴这么问道。
他知道了。从他开着本该停在SPW分部停车场的车子过来时,东方仗助就明白岸边露伴早已知晓了一切。即便了解一切,他还是准备了那个软软甜甜的布丁吗?本该是让人喜悦的,本该是让人快乐的,然而,然而。东方仗助咬住下唇,干涩地回答他。
??“没有......没有。”这短短的回话几乎耗尽他肺部的氧气,让他急促地又吸了几口气。
这是一个绝密级别的任务,东方仗助必须在完成表面的工作的同时参与到这项世界级别的研究中,试图让这场覆盖了整个地球的雨停下来,让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泻出光亮。
东方仗助想到总待在家里的岸边露伴,想到时不时会坏掉的电闸,想到他那些潮湿着卷了边的画稿。他又想到深夜里总亮着的床头灯,想到冰箱里总填满的食物。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们有多久没能交换过一个清醒时的吻,有多久没能静静地倚在一起说上两句话,又有多久,他无法再坦诚地接受岸边露伴给予的爱。
他失去了吃下那个布丁的勇气。
岸边露伴就那样探究地看着东方仗助,好像这样就能从此时这个垂着眼,被悲伤淹没的人身上看出他的退缩,看出他的怯懦来。
东方仗助克制自己想要打开车门逃到雨中的欲望,在岸边露伴终于敛下神情,探过身来时僵在原地,任由他的手贴到衣服的内侧,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把岸边宅的钥匙。
岸边露伴直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哭出来的人,叹了口气。钥匙扣在他的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他把上面的车钥匙拆下来,抛到东方仗助的腿上,然后他开口。
??“因为你是个笨蛋,所以以防万一你弄不懂我的意思——”他的声音小下去。
??“——等到天晴的那一天,你可以来找我要回这把钥匙。”
东方仗助捧着那把钥匙,呆然地看着岸边露伴打开车门,利落地走进雨里,砰地合上。
还没等他追出去再说些什么,他这侧的车门又被拉开了。大滴的雨水落下来,岸边露伴沉着脸,恶狠狠地对坐在副驾驶的东方仗助说,“警官,你得负责把我送回家。”
东方仗助被他拽着甩出副驾驶,拿着车钥匙被雨点砸得生疼,他顺着本能绕了半圈,坐进这些天陪伴了他许久的座位上,握上方向盘。他把岸边露伴送回家,车子停在岸边宅的门口。想到岸边露伴下车前通红的耳朵,东方仗助趴到方向盘上,笑得眼泪都止不住了。
从那天东方仗助开着车回到SPW研究中心时,那便成了他现在的家。他再也不需要赶着两小时的通勤时间开夜车回家,也再没有联系过岸边露伴。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久到他觉得或许再也等不到天晴的那一天。
直到这次接到快要哭出来的小鬼的一通电话。
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替身能力导致的吧,东方仗助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时这么想。是过去的东方仗助,一个还生活在蓝天下的无忧无虑的小鬼。还没迎来是否存在的晴天,却先等来了那个还喜欢着雨天的自己。
他把发着烧的岸边露伴抱进卧室,转头便看见了和小小的替身一起拖着被子的小孩。他看了眼他们身后跟着的弯腰提着被子一角的疯狂钻石,走上前接了过来,将蜷缩起来的岸边露伴裹进软乎的棉被中。他把床头的灯打开,旋到最低的亮度,然后摸着岸边露伴的额头,规律地用手指梳过他的头发,直到他沉沉地睡着。
等他下楼走进客厅,小孩已经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吃着大的那位替身从冰箱里找出的零食。
??“我不明白!”小孩大声宣布,“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东方仗助拉开一旁的椅子,也坐下来,看着那个小狗的马克杯。
??“我现在穿的很大很大的睡衣是你的吗?”小孩指了指在身上卷了又卷的睡衣,“还有这个小狗的马克杯、抽屉里红绿相间的袜子、多一双的拖鞋、客厅的游戏机。还有——他让我修的电闸、抽湿机和窗户。”
??“嗯。”
小孩把塞在嘴里的零食咽下去,砰砰地拍着桌子,像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发言,“露伴老师习惯有你的生活了,所以那台抽湿机没有换成新的。”
东方仗助又感到难过起来。
??“你说你们吵架了,但是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小孩像个大人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真不明白你们俩。”
??“我觉得露伴他其实是生气的,虽然他没有说。”东方仗助支着脸,看那个小小的自己,“我当时觉得亏欠他太多,又觉得这样太过不公平。不过说到底,只是我在想要前进的他面前退缩了。”
??“那现在呢?”
??“什么?”
??“露伴老师发烧了,他拿出电话想打给你,但是又没有拨出去。”小孩抬着头,静静看着东方仗助。“他在街上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无聊。”
??“我们约好了等天晴的那一天再见面。”东方仗助只能这么回答他。
??“都是笨蛋。”小孩晃了晃腿,“大人可真是麻烦,连这样的约定都要遵守到底。”
??“你呢?你不会遵守吗?”
??“我不会拒绝妈妈送给我的布丁。”小孩先是对他们吵架的源头这么评价,然后头头是道地说起他的应对方法,“而且,我们都知道,当妈妈说着下次再偷吃她的布丁她就把我丢出去时,她不是真的指望我会有这么乖。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小孩,我也不觉得你是——你还砸烂了露伴老师的门呢。”
??
岸边露伴时常说东方仗助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骗子。
所以,当他把车钥匙抛给东方仗助时,在他知道住在研究中心的东方仗助再也不需要用到这辆车时,他或许是做好了东方仗助会轻易打破这个约定的准备吗?
他给那个被戒指吓坏了的东方仗助提供了一条可以退缩的路,但同时又许下一个维系着未来的约定。他没有责怪东方仗助无法兼顾忙碌的工作与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只是看懂了东方仗助,然后给了他无论怎样选择都会被接受的底气,像在包容一个不那么成熟的恋人。
??“但这不代表妈妈不会生气。”小孩发完言,对着东方仗助做了个鬼脸,便哒哒地拉着小替身的手去沙发上玩游戏机了。
被过去的自己教训了一顿的东方仗助眨了眨眼,想了想岸边露伴生气的后果。他为自己想象中火冒三丈的小人笑了一会儿,又被小孩嘴里那个无聊地走在街上的岸边露伴击倒了。他撇下嘴,隐隐觉得自己确实是长成了一个无趣的大人。
他看着小孩玩了会游戏,然后他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那里当然没有那个他没吃掉的布丁,所以他只是拿出了一些食材,做了顿清淡的午饭。他给小孩留了一份,然后端着剩余的部分走上楼。
他一下一下瞄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喝粥的岸边露伴,后者被他挠痒一样的视线弄烦了,瞪视过来。东方仗助抿着嘴,等到岸边露伴一口一口吃完了,才上前去摸摸他额头的温度,察觉到好了许多时心下一松,将碗碟从他手上拿过来。
??“钥匙......”东方仗助脸红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下定决心做一个打破约定的骗子,还是因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直面这份情感,他设法在自己屏住呼吸导致窒息前把话说出口,“钥匙,可以还给我吗?”
岸边露伴的视线飘过来,“怎么,你们的研究出成果了?”
相似的问话听起来像在挖苦,东方仗助的脸越发烫了,他眨着眼,尽量让神情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没有。”
又等了很久。东方仗助就像个鼓胀的气球一样,膨胀着,然后被这份沉默戳破了泄了气。他端着手上的碗站起身,朝门外走过去。
??“......挂在门口,鞋柜的墙上。”
东方仗助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往外走。他把门轻轻关上,然后低头看向那个伸着耳朵靠在门边的小孩身上。
??“噫,你笑得好恶心。”小孩说。
东方仗助则召唤出疯狂钻石,拎着小孩的衣领把他送下楼,“小孩子不要偷听。”
东方仗助请了几天假,确保岸边露伴的病完全好了。就在他每天又多了两个小时的通勤时间后没多久,小的那位东方仗助便不见了。东方仗助没弄懂他到底是过去的自己,还是什么其他的能力,他去问一定对小孩用过天堂之门的岸边露伴,后者耸耸肩,恶趣味地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东方仗助忙碌许久,在深夜拿着钥匙回家,去冰箱里搜刮吃的,然后钻进被台灯照亮的那侧床。似乎与很久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东方仗助终于学会在岸边露伴靠过来时不再生出那份足以让他退却的不安。
终于有一天,东方仗助约岸边露伴出门,他说研究有了一些成果,仅限那一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周六。
他在太阳晒干的公园长椅前拿出一枚戒指向岸边露伴求婚。
然后他获得了一个差点儿把他牙齿硌掉的掺了小石子的布丁。
我可还没消气呢。
阳光照到岸边露伴的脚边时,他对着疼出眼泪的东方仗助这么说道。
??END
??
??*是夏天的雨季时想写的一篇文,终于断断续续写完啦
??*欢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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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仗露】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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