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曳尾涂

2、第二章 非洲坦桑尼亚 （2022年8月）

　　【出发前的思考】

　　2022年夏季，美国通货膨胀严重，但人们并没有因此降低消费。油价从4美元一加仑，涨到了7美元。餐馆的定价单一改再改，一盘炒饭在疫情前大约是10美元，现在已经是17美元。疫情钱去中餐馆吃一顿饭，两个人点两盘菜大约花费40美元，现在就算点两碗面，加上消费税和小费，也接近60美元。如果吃点大菜，比如红烧鱼啊，铁板牛肉啊，即使只点两盘菜，最终账单也有近100美元。两个人吃一顿火锅，差不多150-200美元。

　　超市里的菜也涨价了，青菜由1美元一磅涨到了3美元。总之，所有的东西都在涨价。虽然官方计算的通胀是8%，相对于疫情前的2%已经很高了，但实际我们感受到的通胀远远比20%还要高。

　　奇怪的是，2022年11月之前，人们并没有降低消费。大约是因为前两年货币大放水，印了太多的钱，给民众发了太多的钱。股票又创历史新高，房子也是一年涨价30%，很多人从房子里拿出了很多钱。大家手里还都有钱，加上疫情在家两三年憋闷太久，即使所有的酒店和民宿价格都涨了近1倍，人们还是疯狂的报复性旅游。我也是其中一员。

　　时隔近3年，许久没有旅行，我极其想去一个非常遥远、非常刺激的地方，正好几个朋友也想去，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准备去非洲坦桑尼亚看动物大迁徙。于是，非洲成了我边工作边旅行的第一站。

　　需要说明的是，我并没有在非洲工作，因为非洲网络几乎没有。看动物大迁徙是住在草原上，手机信号都没有，所以在非洲的时间，我还是向公司请几天假。

　　这是我明白的第一个道理。边工作边旅行，需要在有网络的地方，或者至少有手机信号可以用4G、5G上网的地方。但惊世的美景有时候恰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这个时候还是要利用假期。但好处是，短假期也可以长途旅行了。

　　比如，如果我身在美国，3天国家假期的时候想去非洲看大迁徙，简直是不可能。来回飞机要2天整的时间，即使3天的国家假期恰好可以加上2天的周末，我也只有5天的时间，路上浪费2天，我只能有3天在非洲。花那么多时间在路上，只玩3天简直是暴殄天物。但如果我可以远程工作情况就不同了。我会找一个周末飞去非洲，然后在非洲离草原近的大城市工作几天，等到那5天假期来临的时候，我可以关上电脑，搭上一辆出租车，1小时就到了大草原，可以在草原玩整整5天，看动物看到吐为止。

　　之后假期结束，我再回到大城市工作。但每一天下班后，或者周末，我只要推开门，外面就是非洲。所以，事实上我一直在旅行。

　　别忘了还有时差可以利用！因为有时差，我只需要晚上工作（美国时间的白天），而白天就是我自由的旅行时间，我可以在各个地点穿梭，玩到下午5点回旅馆工作，从5点到11点，11点之后基本不会再有人找我，不会再有会议。所以虽然美国还没有下班，但实际上我可以睡觉了。

　　如果在合理的缩减实际工作时间，把每天8小时的工作量压缩到2小时，那我基本只需要在开会的时间被动遵守，不开会的时间，全都有我主动掌握。甚至夜晚也可以去逛夜市，看表演，安排各种活动。如何缩减实际工作时间，这个本书之后会详细介绍。

　　总结一下：

　　假期与远程工作结合利用，最大化旅行时间和质量。
　　利用时差，白天玩，晚上工作。
　　高效率工作，压缩实际工作时间。
　　从非洲开始，我的冒险开始了。

　　【动物大迁徙】

　　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旅行，原本我打算去瑞士，机票都买好了，结果航班被取消了。我甚至买好了欧洲火车通票，还办了申根签证，没想到原本的计划只能全部取消。恰好一群朋友想去非洲，邀我一起，我就干脆把机票改成了非洲。但出发前两周，我们非洲的机票又被取消了。这在疫情期间时常发生，有时候是因为某个国家的出入境政策发生了改变，有时候是因为航班乘客太少干脆取消。

　　还好机票取消把钱退给我们了。于是，我们慌忙重新购买机票。旅行之前，各种因素所致，我的生活非常混乱，除了面对机票被取消的各种状况，还要面对生活上一些让人焦头烂额的杂事。但一时兴起一直是我的风格，最终机票改了3次，杂事基本处理完，留了一点点请朋友帮忙照看。出发前的一刻我还是蒙的，甚至登机前还开了一个会。

　　因为非洲落后又危险，幅员辽阔、人烟稀少，旅行不易，尤其我们要去草原看动物，是无法自由行的。所以这次的旅行全程有导游和司机。我很少跟旅行团，但偶尔坐享其成也不错。所以我基本是头脑一片空白的来到了非洲。

　　看过《走出非洲》这部电影的人，大概都听过这句话：“我总是两手空空，因为我触摸过所有。我总是一再启程，因为哪里都逊于非洲。”

　　非洲大概是很多人的梦想。这是人类最后一个与动物自然共处的栖息地，它代表着万物生灵的最后一片净土。而那些关于非洲的电影，如此迷人。去非洲，仿佛是一场义无反顾的逃离，释放野性，交付本心。

　　去非洲可谓是千辛万苦。经历接近24小时的飞机，我大约只睡了3个小时。飞机上看了一本书《旅行，人生最有价值的投资》，作者吉姆-罗杰斯。他是一位投资大师，热衷于环球旅行。在华尔街工作几年后，他想要换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骑摩托车环游世界。这本书记录了他在环游过程中对各个国家的认知，从投资的眼光对每个历经的国家做出评价。而他的骑行也是历经万千险阻，西伯利亚和西非是困难最多的地方。这是一本拿起就无法放下，一定要一口气读完的书。我被他的旅行见闻吸引，他的投资评论也颇有意思。

　　从旧金山到洛杉矶，再到阿姆斯特丹，最后终于到达坦桑尼亚JRO机场。被导游接到坦桑尼亚酒店时，已经深夜了，我31小时没有怎么睡觉。本要立刻睡下，没想到因为转换插座的原因，把我的房间电保险丝烧了3次。一名电工上来修理，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修好。我干脆建议他把墙上的线路拆去一半，这样可以凑合通电能用。等他拆好离去已经凌晨2点。我大约只能睡3个小时。短期旅行就是这样，时间少项目多，夜夜睡眠不足。

　　第二天去小机场，飞去塞伦盖亚国家公园。可容纳15人的小飞机，45分钟到达草原。飞机绕过一座刚喷发过的火山，山顶上是一个圆形中间凹陷的火山坑。飞机的降落跑道仅仅是土路铺了石子，相当简陋。下飞机后，已经很多游览吉普车在等候。这种游览吉普车下面是吉普，上面是可打开的顶棚，游客可以起身站立，上半身伸出车外进行观看和拍摄。

　　【塞伦盖蒂第一天】

　　来到草原的第一天，司机带着我们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各处看动物。第一天进入草原我们看到什么都兴奋。非洲草原的风，草丛中蹦蹦跳跳的鸟，一群群瘦弱的角马，都令我们欢呼雀跃。

　　晚上，我们与导游JK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他黑黑瘦瘦的，30多岁。他在这里为旅行公司工作，每个月工作10天，工资不到400美元。他告诉我们这里的平均生活花费是每个月400美元。城市里的租金是1000美元，郊区300就能租到一家人居住的房子。而花1万5就能买一块地，盖一个自己的房子。

　　娶老婆要给对方家里礼金，婚礼要再花费5000美元，也就是1年的收入。4-5年的收入不吃不喝才够买一个房子。

　　他每天开车带我们从日出开到日落，接近10个小时，每天大约赚30美金。坦桑尼亚不是非洲最穷的国家，与此相临的肯尼亚更加穷困，而不用说政治不稳定，地缘冲突多发的西非。联合国国际贫困线大约是每天2美元。所以JK绝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会说英语，夫妻双方都工作，在本地不算有钱人，但也过着有希望的生活。

　　夜晚，我们睡在塞伦盖蒂草原的营地上，营地四周一片荒芜，除了10顶帐篷和一个营地大厅以外，没有任何人类的建筑和设施。

　　夜空有一弯新月和几簇繁星。我靠在纱幔围起的床上写日记，传入耳中的是不远处角马的角声：嗡——嗡——嗡。低矮处，是蝈蝈此起彼伏的低鸣。半空中，偶尔传来几种不同的鸟叫声。仔细听，非洲的夜一点也不寂静。

　　【塞伦盖蒂第二天】

　　草原的第二天，继续在公园北部观赏野生动物。有幸在清晨看到了日出，又在马拉河岸边，看到了成群的角马奔腾过河。为了食物，他们从马拉河的一边穿过充满鳄鱼的河水，到草更青翠丰盛地对岸去。这是一场生存之战，上万只角马排着队有秩序地从草原各地奔腾而来，扬起尘土，马蹄声从遥远望不到边的尽头传来，一直到河边。

　　他们在河边集结，由领头的角马寻找一个最佳过河地点和时机，一旦领头马作出决定，大批角马随即跟随过河。他们往往选在河水更深处，而不是浅石滩。奋力地游过去，一只跟着一只，排成一排。马蹄溅起水花，鳄鱼伺机扑食。

　　我们看到鳄鱼咬住了一只角马的后腿，把它拖入水中，角马失去抵抗，脱离队伍，命丧当场。还有一只角马被咬伤，半米长的伤口，皮开肉绽。它挣脱了鳄鱼，拼命爬上岸边的石滩。无奈受伤太严重，尝试多次也无法站起来跟上成功渡河逐渐远去的角马大部队。而它的结局，终究还是死亡。等大部队离去，鬃狗和狮子都有可能把它撕成碎片，掏空内脏。几天后，秃鹫会围住它腐烂的尸体，品尝最后的美味。再过一段时间，草原的风吹日晒，最终让他成为一架白骨。一步之差，生死之别。尘归尘，土归土。

　　【塞伦盖蒂第三天】

　　第三天，我们从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的北部到中部，途经几个小村落。他们的房子是茅草屋，用木头做栅栏绕着房子围成一个圈。房子旁边会有个小棚子用来圈养牛羊。村子里的女人穿着非洲传统长裙，色泽艳丽。她们头顶着罐子或者篮子，走在尘土飞扬的乡村路上。有些女人男人懒散地坐在屋子前，聊聊天，好奇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发打着午后炎热的时光。

　　我们讨论着他们的贫穷，也聊着中国农村70年代的贫困，感叹“我们中国人脱离贫困，过上好日子也没有很多年啊。”

　　第一次和陌生人一起旅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甚至比自己旅行还多了一些趣味。除了旅行见闻，大家思想的交流也令人受益匪浅。对事情的看法，生活的方式，各有不同。这种碰撞，也相当于做了一次思想瑜伽。

　　晚上，继续睡在大帐篷里，帐篷里有纱幔围起来的床，书桌、沙发、卫生间也一应俱全，算是奢华露营风。每个帐篷距离很远，所以你听到的全是自然和动物的声音，无人语车鸣。

　　夜幕降临，繁星和一轮弯月挂上夜空。这里的星空很美，呈深蓝色。一道浅浅的银河，还有一颗据说在这里才能看到的南十字星。

　　住在草原上，每次帐篷外行走都要拿对讲机呼叫工作人员保驾护航。夜晚危机四伏，你不知道路边的草丛中是否藏着雄狮。所以游客夜晚无保镖护送不可出帐篷。

　　我听到几种不同的鸟叫声，风声，蛐蛐声，还有狮子的低吼。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大约10只狮子在我们的帐篷外围猎一只水牛。他们用低吼声呼朋引伴，快速地奔跑，剧烈的撞击。最终，他们杀死了水牛，分而食之。

　　大自然的规律也适用于人类，强者责任重大，带头过河带头捕猎，指出方向，做出决策。同样，强者也拥有最多的话语权和优先权。一个族群中，分肉的顺序也是由强到弱，强者吃饱后，弱者才能吃剩下的。

　　【塞伦盖蒂第四天】

　　第四天的早上，5点起床。吃过早饭，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在我们的饭店外，两只母狮子还在分食昨晚别的狮子吃剩的水牛。它们把头伸进牛的肚子，撕扯着血肉。我们看到牛的整个肋骨都露出来，狮子吃地满脸都是血。不远处，两只公狮子在草丛里守卫，时而瘫在草丛中打滚，时而半蹲着环顾四周。再远处5、6只狮子拍成一排跑过，奔向帐篷另一侧，大概另一场狩猎又开始了。

　　自然界是人类的缩影。人生一世，如雁过沙地留爪印，转瞬即逝，不知危险何时降临，必需酣畅淋漓地活一回。

　　第一因为有太多美好。眼睛看到的美景，拂面而来的清风，品尝到的珍馐美味。当乘坐热气球俯瞰非洲大地，以上帝视角看草原上奔跑的角马、斑马、犀牛、鹿，一切平静和谐，生机盎然。这美好，都是生命的礼物。

　　第二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财富、名声、权利、亲人朋友；你爱的，你恨的，庆祝的，遗憾的。所有获得，终将归还。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活过，宛如烟火无法绽放、夏日不见艳阳。

　　傍晚，我们静静地坐在营地的篝火旁，看日落。远处是悠闲漫步的角马。夕阳如火，中心赤黄色，天际线火红一片。大家喝着啤酒，吃着果仁，三三两两闲谈聊天。X说起《走出非洲》这部电影，讲述一个欧洲女人如何在非洲度过她人生的起起伏伏，在远离尘嚣的大路上，平凡而琐碎的人生，复杂的情感，与几个男人的纠葛。人生大抵如此，很多人的一生并没有惊涛骇浪，也并不是弘大故事的主角。但日日夜夜，经历的那些平凡，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内心活动，那些小人物的可悲和遗憾，婉婉道来，如散文诗一样美好。

　　夜色已深，杯子已经空了，我伴随虫鸣声睡去，明天再下一段旅程。

　　【塞伦盖蒂第五天】

　　第5天，我们从国家公园离开，去往南部的lake manyara national park. 住在酒店The retreat at Ngorongoro。一路上5个小时的车程，路过一座火山坑和一个最早人类起源的博物馆。博物馆门口放置了两个2百万年前人类头骨模型，一只头骨脑容量只有1/3，另一只有1/2。

　　我们讨论了《枪炮、病菌、与钢铁》这本书里的观点，总结一句话就是：“群落在适合种地的地方抱团发展是最优化的，人类居住时间长短反而不是很重要。狩猎为主的群落实际上比农业部落更聪明，但农业部落的阶级分化对整个群落今后的发展起到了决定作用。在一个人口稀少的狩猎为主的部落，即使不顾当地的知识和教育发展水平出现了一个天才，也只有被埋没的命运。”

　　Y讲了他的旅行计划。说他想把2022-2023年作为间歇年，想去南极、印度、俄罗斯、土耳其等地。他在我们这次旅行的结束会去爬乞力马扎罗山。他刚从南美旅行回来，给我讲了他在亚马逊丛林里的经历，关于亚马逊部落、巫师、神秘的药、好吃的山鸡、还有蛇的故事。

　　关于写作，我们几人都想去尝试。一来保存住自己的回忆，二来可以对别人有些启发。X想要写更多的书，理想是“著作等身”。X饱学多识，从小受西方美术的熏陶，也读过很多文学著作。他的记忆力好到惊人，他记得书里的某个句子，电影的某个独白。他对新的信息摄取很快，所以一路上讲很多的故事和知识。J、S和L不怎么写东西，不知如何下手。而X给我们布置任务，要求我们这次旅行每人交一篇游记和一段视频。S摄影技术高超，但写东西却很为难。他说每天最多能挤出2-3句话。我们也鼓励他写下去，积少成多。

　　我谈到一直想写一本故事书，关于小人物的故事。在一群人中，我更容易关注沉默者，而不是聚光灯下的人。历史上，太多对大人物的记载，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如高山仰止。但就算大人物，在《史记》的记载上，也只不过半页和一页纸的篇幅。

　　人生如微尘，历史长河中，人生的波澜壮阔如若树叶掉入河中泛起的涟漪，瞬间被湮没。而那些小人物呢？在同样的时空，他们也一分一秒地度过人生。他们中不乏有见识之人，也有对某件事物极其狂热，无比热情，不惜放下所有，去追逐他的梦想，不被世人理解，也从未取得成功。其实也有很多人，生前寂寂无闻，死后千古留名。我想在全世界找到这些人，在他们默默无闻的时候，记录下他们的人生和思想。

　　我说我所热爱的都是无用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成功。X说，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事迹，也许在百年、千年以后，会为历史学家提供最有用的研究素材。比如中国元代官员周达观到访柬埔寨后撰写了著名的《真腊风土记》一书，生动记录了当时柬埔寨的风土人情和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其中的细节描写，比如当地妇女着装、食物、生意往来，为历史学家提供了珍贵的史料。

　　途中，我们去一个购物市场。市场里有卖画和木雕的。这个木雕很特别，是一整棵树干的形状，表皮的黄色，内里是黑色。树木名叫ebony，砍伐需要政府的批准。木雕师们每年向政府申请砍伐的体积有多大，被批准后，由政府人员带领进入森林，政府官员会选择一棵树，在他们的监督下木雕师才可以砍伐。

　　他们雕刻一整个树干需要1年-2年的时间。先勾画出想要雕刻的形状，然后再粗雕出大致的位置和轮廓，之后用雕刻过程中产生的碎屑粘补木头本身的裂缝，然后精雕、打磨、抛光。作品多卖给欧洲的有钱人，还有酒店。

　　作品多反映非洲的风貌，雕刻出当地的马赛人、妇女、动物。整个树干一般会选择“家族树”的主题，由树根开始，一个个人的形状，手脚相连，底下一层的人的头顶连着上一层的人。层层相叠，形态各异，手中或者举着非洲陶罐，或者放牧牲口，又或是拿着武器。寓意是整个家族的根源、代代繁衍。

　　画室里展示着两个画家的画作。一个画家是朦胧画风，类似莫奈。一片朦胧梦幻色彩中有女人和动物。另一个画家是色彩浓烈、图像清晰，主体布满整个画面，毫无留白。两个画家都是天赋使然，并没有系统学习。

　　出了给游客看的购物市场，我们去了当地市场。这是当地卖蔬菜水果、熟食、牲畜、服饰的市场，就像中国乡村的集市一样。这个市场的路面都是土路，当地居民和马赛人身着色彩艳丽的服饰，售卖和购买各色商品。这里的水果蔬菜没有什么特别，和中国的一样。衣服是其他国家的二手服装。

　　卖羊的地方都是马赛人，他们很高，身材瘦长，长胳膊长腿，脸也是瘦长型。身着蓝的、红色、黄色格子的服饰。其实马赛人的服饰不过是几块方方正正的布，缠系在一起。如僧袍，斜系在左右肩。

　　这个市场的人不喜欢被拍照，如要拍照，他们会问你要1、2美元。也有妇女兜售手链、项链和耳环，游客过去会被这些人围住。通常要买上一两件才可脱身。

　　马塞男人都拿着一根长棍，用来放牧。右边腰间斜挎一把砍刀，用来防卫和宰杀牲畜。有的还背着弓箭，用来防备野生动物。他们三三两两站在市场里的牲口售卖去，等人来询价。一只羊50美元。
　　再往里走，是宰杀活羊和烧烤羊肉的摊位。我们点了一只羊腿，坐在树下，围着两个塑料桌子吃饭。羊腿被插在树枝上，地上升起篝火，插好的羊腿又被插在篝火旁进行烧烤。

　　我们要了当地啤酒，一种叫safari，一种叫Kilimanjaro。等羊腿烤好，切成块，加上柠檬和盐，用手捏着吃。身边围了很多黄狗，等待我们吃剩的骨头。

　　正吃着，突然一阵鼓声。我们跑过去看，是街头表演。一辆黄色卡车，载着三四个鼓手和四五个舞者，来到市场中心。激情的非洲鼓敲响，身着绿色上衣，背上背着鸵鸟毛，腰间围着紫色羽毛的非洲人开始跳舞。他们的舞蹈和鼓声都充满野性和力量，脚用力踢地，扬起沙尘阵阵，手中持一只木棍，在头顶腰间和□□挥舞。扭动胯部，就像鸟类求偶时的舞蹈。

　　舞蹈中途，从木箱子里拿出两条大蛇，此种蛇叫Python。我们跑过去，和舞者一起，把蛇挂在脖子上。摸到蛇的尾巴，很令人毛骨悚然，冰凉而且有鳞片。

　　从市场出来，去了酒店。在酒店洗漱完毕，等到9点。导游带着我们去了当地的club。路上X告诉我们club，bar和pub的区别。pub多是男人玩打桌球的地方；bar是喝酒聊天的地方，搭讪异性的地方；club是跳舞喝酒抽水烟抽□□，最混乱的地方，通常男人可以付费得到服务。我们到的时候，club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丰乳肥臀的非洲女人在抽水烟。

　　我们的司机、导游都来了。大家开始喝酒玩游戏，很有意思。午夜时分，我们回到酒店。路上遇到一个醉酒的人，横躺在路中间，被一群野狗围着。警察过来看，并没有做什么，而是护送我们的车回了酒店。

　　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起来，酒店周围四处走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佩戴剑和长矛的人护送，因为附近有鬃狗。酒店坐落在像一个热带雨林的地方，四周是葱绿，镶嵌着鲜花。

　　匆匆离开，我们今天去ngorongoro conservation area。路途遥远，行车无趣。大家对动物也没有前几日那么兴奋。于是我向S请教他的生意经。S是做SPA生意的，开了几家连锁店。我问他如何管理员工。

　　他说，SPA的员工分成三类：前台、经理和按摩人员。按摩人员要技术好，人勤劳不计较。前台要形象好，工作经验少。经理要自己能解决问题。我觉得他的管理模式很特别，是其他SPA没有的。比如他会像顾客发送newsletter，讲新的服务、顾客的售后评价、按摩师的一些故事。他还要求前台写日报，记下每天SPA里发生的问题。这样即使S不在店里，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所有的问题。

　　就这样闲聊着，我们到了盐湖公园。看到了火烈鸟、斑马、犀牛、疣猪、狮子、水牛、鸵鸟等动物。这里景色和智利很像，远处光秃秃黄色的山，近处是枯草，中间是白色的盐湖，湖边站着一些火烈鸟。白色的身躯，一些粉红色在肚子上。草原的一切都是缓慢惬意，我们在公园的湖边吃了午餐。

　　下午回到酒店，洗漱完毕，坐在露台上休息。远处重山叠嶂，美如画卷。露台左右两边是巨大的树木，蜿蜒的枝干上垂钓着鸟巢和藤蔓。山一重重往远处蔓延，颜色由深入浅，最后成青灰色。青灰色的上方是橘色的晚霞，太阳在云间露出一半金光。倦鸟归巢，我们放下手机，围着篝火聊天。

　　人的思想是最美的事物，就像宇宙的无穷。简单的东西有它单纯的美，但复杂事物更是美得百转千回。思想的交流是无形的，但我认为是最有力量的。灵魂比皮肉更美好。

　　天色已晚，我散步回到住所。心中充满美好，感叹今夕何夕，能得此良夜。

　　【非洲部落行】

　　Hadzabe部落

　　“每天清晨有多少双眼睛睁开，有多少人的意识苏醒过来，便有多少个世界。”

　　我们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去了三个原始部落。汽车在尘土漫天的土路上飞驰，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沿途一片荒芜之景。偶尔远处丛林里，出现身着彩色格子服装的马赛人，他们拿着一根长棍，放牧羊群或者牛群。马赛人很好辨认，他们又高又瘦，手臂细长，皮肤黝黑，脸上通常纹有马赛标志，身披着蓝、黄、红的布。

　　我们先去了Hadzabe部落，这些族群通常生活在Lake Eyasi附近。旱季时，他们沿河而居，雨季时哪里都可以获得水，而河床附近容易发生洪水，所以他们远离河床。我们河边望去，已经一滴水都没有。问导游他们从哪里获得水，导游说他们可以往下挖2米，即可获得水源。

　　这个部落经常迁徙，没有人知道他们都居住在哪里。如果想要去拜访他们的部落，就要向附近的村民打听，问他们有没有问他们有没有见到hadzade部落在附近居住。我们通过四处打听找到他们的足迹，沿着一条脚踩出来的小土路，进入他们的息居地。每个部落大概二三十个人，男人少女人多，hadzade整个族群大概还有800人。政府为了人口统计，开着卡车送牛羊给他们作为礼物，来进行计数，但却被他们拒绝了，因为他们只吃野生的，不吃家养的动物。

　　部落里一个男人可以有多个老婆。白天的时候，男人聚在一处，女人聚在另一处，不可接触。

　　酋长出来迎接我们，他身上披着兽皮，头上戴着动物鬃毛或者彩色珠子做成的发带。手里拿着弓箭，肩上挎着一个动物皮做的箭筒。丛林荆棘中，一块平整的土地上，蹲坐着十几个部落男人，他们黝黑的皮肤，紧实而富有光泽，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像动物的眼睛。

　　脚上穿着轮胎制成的鞋子，其实就是轮胎截取一段作为鞋底，两边用同样轮胎材质的宽带子把鞋底和脚绑在一起。他们的小腿裸露，荆棘划过也不过是一道白色的痕迹。而我们的手和腿，被荆棘划过，就渗出血来。所以他们的皮肤比我们的更加坚韧和防晒。

　　他们的语言里有很多”咯咯”的声音，就是舌尖卷动，口腔发出打响指一样的声音。非洲的这些部落都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所以也没有历史记录下来。女人被叫做“阿雅”，男人被称为“巴瓦”。打招呼是握住拳头，互相碰撞拳头。

　　他们居住的地方，不过是用草编出来一个半个蛋壳扣在地上一样的的小屋子。屋子透着空隙，里面要么什么也没有，要么铺着一块兽皮。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个草屋既不遮风又不挡雨，可能比直接睡在地上稍微好一点点。

　　这个部落有3个草屋子。一个单独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另外两个紧紧相连，在女人们聚集的一面。整个部落也就巴掌大的地方，类似于动物洞穴的大小。真正的极简主义。

　　女人和孩子坐在地上，手里编织着彩色的珠子，她们会卖给游客或者与部落外的人进行交易，获取物品、食物、或者金钱。但他们没有一直持有或者流通的货币。钱只是被游客带来，或者与其他部落交换的媒介。

　　他们自己的生活，就是收集森林里的果实和植物，打猎获取动物作为食粮。完全是人类早期的原始状态。

　　导游说，他们每几个月都需要迁徙，因为一个地方的动物会被打尽，水果也会被采集完毕，迁徙到新的区域，让旧的区域重复恢复生机。过几个月后，动物会再回来，植物会重新生长，万物复生。
　　他们没有贪婪，拒绝现代化。每天打猎两次，多数是打几只鸟，幸运的话获得一只大型动物。吃不完的分小块晒干，可以持续吃上几天。

　　首领带着三个部落男人和我们一起徒步进入丛林进行狩猎，我们走过沙地，穿过峡谷，遇到几棵上千年的猴面包树，经过荆棘林，在树丛中寻找猎物。他们的视力非常惊人，能快速定位树上半个手掌大小的鸟类。

　　在我们还没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密集的树叶间隙发现一只小鸟，一旦时机合适，立刻搭弓上箭，2秒钟内箭已离弦。鸟被射中，从树上坠落，我们去看，发现箭头正好穿过头部。一个硬币大小的鸟头，竟然能被小手指大小的箭头穿过，简直是百步穿杨。

　　首领四发三中，其他的人难有收获。首领不是最高最壮的人，但却是最有能力的，为大家获得最多猎物，并且愿意教授他人狩猎技能的人。

　　最后，为了迎接我们，他们绕起圆圈，跳起舞蹈。我们加入其中，与他们一起欢笑，跺脚移动，扬起沙尘。

　　Datoga 部落

　　告别这个部落，我们去了另一个部落Datoga。这个部落更加发达。女人穿彩色传统服饰，男人甚至穿上了从外面买来的衣服。他们的房子已经是泥土堆筑，房顶是草。房子还是2个房间相连，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加厨房。卧室就是一张架高的床，由泥土制成，上面铺着布和兽皮。卧室的角落里，是一个壁炉。一个妇女在壁炉前生火，旁边摆着土陶制成的盆盆罐罐。

　　我们拜访的一个家庭，一个老父亲拥有4个老婆，十几个儿子，还有一个“工厂”。所谓工厂，不过是一块单独的区域，用一些炭火融化铁、铜、铝，然后制成手链等装饰品。先把买来或者捡来的金属熔化，用兽皮制成的风箱鼓风融铁，然后那锤子捶打成细条，这就是手环的雏形了。然后再敲扁、雕刻、压出形状、镶嵌上贝壳、彩色珠子，就制作完成了。

　　这是最早期工厂的雏形。这个家族算是部落里有商业意识的富豪了。

　　马赛部落

　　马赛部落不再打猎，他们以放牧和采集为生。拥有牛越多，越富有。他们从不卖牛，永远持有和不断积累。大牛生小牛，从几只到上百只，这大概和投资本质相同：不断积累，长期持有，只享受牛奶，而不杀牛和卖牛。

　　马赛的村落小有规模，大概有十几个土坯房子，用树枝制成栅栏围住，形成一个小村落。马赛的男人只负责放牧，女人要盖房子、照顾孩子、采集植物水果、制作衣服。简单来说，男人只需要积累资产（牛），女人做一切，宛如长工。

　　马赛男人一样可以有多个老婆。一般12岁即可结婚，10头牛可以换一个老婆。马赛男人看上哪个女人，就去和她的父亲兄弟商量，如果家族男性同意，马赛女人没有拒绝的权利，像被贩卖一样嫁给这个求亲的男人。而男人的老婆都是可以共享的，他可以和朋友、兄弟共享。如果丈夫同意，妻子就像一个工具一样，被借来借去。生的孩子根据面像，长得像谁就归谁所有。

　　我们参观了一家人的房子。他们用牛粪和沙土混合做墙壁。进门是一面墙，有点像中国的“影壁墙”，挡住室内杂乱的环境，也能保护隐私。屋里有个客厅，客厅里只有一条板凳，屋顶一角有一个蜜蜂窝。内屋是卧室，有两张床，都是土堆砌而成，床上铺着兽皮。一张是父母住的，一张是七个孩子住的。七个孩子住的床看上去只有不到2米长，不到2米宽。7个孩子大概像动物一样蜷缩在一起睡觉。

　　我们和马赛人一起跳了舞。他们舞蹈的主要动作就是手持木棍，双脚离地，奋力上跳。男人在跳高的时候，女人围在附近唱歌，加油助威。

　　跳完舞，马赛女人和孩子排成两排，坐在地上摆上她们手工编织或者雕刻的装饰品，开始售卖。导游说，我们不能直接给小费，可以购买纪念品，因为直接给钱会不尊重她们。

　　离开部落，S说：“你看到部落的孩子脸上爬满苍蝇吗？看着真让人心酸。”

　　L说：“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贫困落后的地方，他们太苦了。”

　　我说：“其实也不见得他们不快乐，他们有他们的烦恼快乐，和我们思考的具体事情不同，但本质有可能一样。”

　　X说：“据说部落这种状态其实是人类历史上最快乐的时期。”

　　我想起《人类简史》里的观点：“几千年来，早就有哲学家、神职人员和诗人反复思索快乐的本质，而且许多人都认为，社会、伦理和心灵因素对幸福感的影响，绝对不下于其他物质条件。有没有可能，虽然富裕社会里的人类荷包满满，却因为人际疏离和生活没有意义而深感痛苦？有没有可能，虽然我们的老祖宗生活条件较差，但因为与家人朋友、宗教和自然关系紧密，所以反而生活得比较满足？

　　金钱确实会带来快乐，但是有一定限度，超过限度之后的效果就不那么明显。虽然过去两个世纪间人类在物质条件上有了大幅改善，但因为家庭崩溃、社会失调，所以两者的作用很可能互相抵消。现在的人并不见得比1800年更快乐。甚至是我们现在如此看重的“自由”，也可能是让我们不那么快乐的原因。

　　虽然我们可以自己选择另一半、选择朋友、选择邻居，但他们也可以选择离开我们。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能够决定自己要走哪条路，但也让我们越来越难真正信守承诺、不离不弃。于是，社群和家庭的凝聚力下降而解体，这个世界让我们感到越来越孤独。”

　　越文明，越孤独。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显得很寂寞，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排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一天结束，我们去了农贸市场，看到猴面包树的果实，是青灰色，外面附着一层绒毛，呈椭圆型，胖胖的。尝了尝，是干的。有种淡淡的甜味，并没有很好吃。我们又买了两个释迦，分而食之，很香甜。

　　走到农贸市场的对面，我们在一家路边烤肉店坐下。要了一盘烤牛尾，一盘烤牛肉。配以盐、辣椒、柠檬。非常好吃，肉原汁原味，松软可口，外焦里嫩。再叫一瓶Serengeti牌啤酒，吹着风，聊着天，又脏又乱又热闹，野趣十足。

　　天色渐暗，我们回到了深山里的酒店。下车，抬头看，繁星满天。

　　我们记忆里最精华的部分都保存在外在世界。多少年以后，当我回忆这次旅行，闭上眼睛，我记得夹杂着灰土和沙尘的空气；我记得幽闭的部落茅屋里烟火焦糊的气味；我记得清冽的塞伦盖蒂啤酒；我记得略带腥膻味的烤羊；我记得坐落在山顶的酒店向外望去看到的夕阳和猴面包树；我记得夜里的风，动物的吼叫，燃起的篝火；我记得这片大地的穷困、热烈、单纯和危机。

　　"我大概会忘记一切事物，但我会记得情绪和感觉。那是逝去岁月最后的保留地，是生命的精华，是我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之后，又让我们重新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