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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风乍起。其实风一直在漫不经心地拂过。但只在那一刻,Sherry忽然感到一阵凉意。
      那时,她从阳台低矮的围栏上轻轻落下,围栏外的沙滩一直伸到海边。海面浮光跃金,一片辉煌。但也不过是这样。平静的海面,向远处,向两面,无限制地铺开,一片片跳跃的金色伸向远方。除了远方,还是远方。茫茫的海面,甚至没有一只船漂过的身影。于是,她无聊了,然后她说,我累了,休息一下。

      她从栏杆上跳下,在之前的许多分钟,她一丝不动地凝望着单调重复的海。在推开玻璃门的一刹那,她忽然发现在玻璃门的反射中,那片明亮的,灿烂的,甚至比天空还要晴朗的海,只是一片灰暗的影子,而它之上的天空依旧清澈。
      Sherry猛地回过身去,似乎想要确认那片海水安然无恙。然后,她看见,海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她轻柔地舒了口气,在那方才的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涌上了心里。于是她又走了出去,坐上栏杆,不再感到无聊。
      作为学科学的人,她太迷信了。她总是试图用一些非科学的方式解释生活的飘摇,她将科学安放在她头脑中,一个隶属于美的分□□美是变幻不定的,例如方才那一刻的恍惚;再例如,此刻,阳光一览无余、大公无私地照在每一朵浪花,每一粒沙,照在躺在宽阔的阳台上沉沉睡去的Gin的身上。
      太阳距离地球1.496亿千米,一个天文单位,光要走8分3秒才能到达。8分3秒前,Gin拉开晴朗的玻璃门,来到阳台。他将风衣脱下,穿着黑色的衬衣,赤脚坐下。Gin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亲吻过Sherry洁白衣裙的风,又轻轻地撩起他的金发。然后他感到阳光有些刺眼,用帽子遮住了眼睛,躺下。他不知道,那是太阳系多少粒子,积累了多少个世纪的能量,在他来到阳台那一刻,为他爆发的光与热,穿过大气和云层,8分3秒后,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在这宇宙中,有多少冥冥之中的暗合,只为了一刻等待亿年。
      他不知道,不知道,Sherry想,她抬起头来,试图迎接刺眼的光芒。
      但是他们两人都知道,当她提出来这个传说中人鱼出没的小岛,探查长生不老的秘密时,那只是一个借口。日复一日的失败数据,已经把人逼到无法忍受的边缘;她说,当科学家不能求助于科学时,我们求助于神明。
      然后他们来到这个小岛,住进这家阳台伸向岸滩的酒店。然后他们便要回去,她将拿出其实早已取得的进步,推说这是小岛的人鱼唤来的启迪。然后,迷信会笼罩整个研究所,各种各样的怪事会在人们的臆想中层出不穷。然后Sherry和Gin会偷偷地嘲笑他们。然后有一天,人们说,毒气室里关过一个女孩,后来那女孩不知化成了什么,消失了,Gin怎么也找不到她。

      Gin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松弛了下来。枪在黑色的外套里,外套在隔着几米远的屋里。这是他一生最大的冒险,至少Gin这么认为,但只要带着枪,他就无法不感觉到那似乎有灵性的枪提醒着他危险即将到来。在他来到阳台的那一刻,他甚至想,他是不是应该把枪狠狠地、狠狠地扔进这带来——也带走——生命的大海。然后,他和枪之间达成了妥协。

      “嗯。。。。。。”
      “嗯。。。。。。”
      Gin下意识地回答Sherry所有的问题。

      他竟然就这样睡去,Sherry有些失落。可她还在奢求什么呢?就这样,两个人,各自地,在阳光下睡过去,不也很好?
      于是Sherry说:“把帽子拿下来吧,黑色的,会热死的。”
      “不会死的。。。。。。”Gin轻声回答。

      但是Gin并不想睡,他只是不想打破这个温热的气泡——此刻。温暖的阳光,天边的流云,跃金的海面,呵,竟有人真的每天生活在这样的此刻中。他不是很确定,保时捷上飞奔的岁月和海面上停滞的时间,哪个更像真实的生活。保时捷上的人说,去人鱼岛,去和人鱼生个孩子,潜入海的深处。人鱼岛上,每一个夏日的午后,倦怠的微睡笼罩在每一个人脸上,他们说,这也不过是另一种无聊,他们宁可不守着人鱼的传说,年复一年地过日,宁可像远方城市里的人群,忙忙碌碌,川流不息。
      Gin听见了Sherry的疑问。几个小时,竟没有一条船漂过。“漂”过,她说。
      他说嗯,他无法将胸中的感受描述于万一。

      破旧的地铁飞快地穿过MGH Station,Gin在寥寥无人的车厢里正对查尔斯河的夕阳。Gin并不喜欢夕阳,因为他相信一切实在的花草树木声电光波都只是无情的自然界独立于人的产物。万里如洗的碧空下,智慧的头脑被子弹打得脑浆迸裂;三五之夜的明月里,仁慈的心被乱刀刺得稀烂。夕阳,就只是太阳兀自落下的方式,对人类的痛苦或喜悦不予任何同情。Compassion, Com-Passion; Sympathy, Sym-Pathos,Gin默默地想。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波士顿查尔斯河上白帆竞发。在这之前,他知道,那是富裕的——或者按照他的想法,腐朽的,被安乐所腐蚀的——中产阶级的消遣;在这之后,他知道,无论那些船为谁所有,当它们沐浴在阳光里,迎着不断变化的海风,扬起风帆,牢牢地抓住绳索,行驶——不是“漂”——在海里的时候,它们是如此快乐,因为抓住自己的命运,或者至少它们这么认为。
      这是很多年前的往事,那时他在Boston读书。这不足以改变他对整个人类和宇宙的看法,但他总希望有一天能够告诉什么人,有这样一幕曾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从中受到了某种启发,虽然他不知道人类现存的语言是否强大到足以尽意,哪怕是诗歌。

      “Sherry,我不认为船‘漂’过去。”Gin说,“船‘驶’过去。”
      “没有船过去。”Sherry回头看了一眼Gin盖在脸上的帽子,道。

      她不会知道,不知道,Gin想,他们正行驶在海上。忘了那些向往隔岸机械轰鸣的岛民,人鱼岛载着他们在未知位置的空间行驶,一如查尔斯河上的白帆,慢慢地驶出河湾,向着更广阔的海洋而去。她正坐在船头,白色的衣裙飘扬迎风。那将是一个很长的旅程吗?Gin轻声问,逆风,Sherry没有听见。浪尖的白鸟,不是领航的飞禽,是迷航的鸥燕,围绕在行驶的航船边。Gin听见风中的鸣叫,不假思索地想。

      明美找到组织,趁着Sherry有意将自己搁浅在人鱼岛,趁着她什么也不会知道。她开始物色计划的帮手,她开始一次次地估算时间,她开始一遍遍地在心里演练一个后来被证明是成功的但是徒劳的抢劫。
      她找到组织,在海之北,同一个晴朗的午后。
      但是此刻,Gin和Sherry在阳台上,让光的粒子在身上跳跃、滚动。

      子弹穿心而过,血溅出一条长长的弧线,人们说。那个坐在阳台上仰望星空的女孩,白衣飘动在晚风里。干得漂亮Gin,组织的人虚伪地道贺,没留下预定要被灭门的Rosé家一丝后患。Gin对此保持沉默,他想阳台也好像小岛,在大海或星海里航行。然后,他问了问女孩的名字,Vodka说了,然后像往常一样,他很快便忘了。

      竟然连少女都不放过,可恶Gin,柯南望着被警方重重包围的现场。他又来迟了一步,就像他没能阻止明美的死亡。
      我不认为是Gin开的枪,哀看着少女被抬走时露出的白色裙角,我的意思是,Gin那么谨慎,不会做无谓的谋杀。
      柯南还想转过头去和哀理论,但他发现哀已经回车里去了。

      Sherry跳下阳台的围栏,轻轻走到Gin的身边把帽子揭开。Gin翻身想要拿回帽子,但半秒钟后,他放弃了。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光线变得不那么刺眼,茶色的头发被风吹乱,Sherry正跪坐在他身旁。他想要拿帽子的手轻轻落在Sherry腿上。Sherry想要把身子靠得更近,但他阻止了。
      Sherry为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倍感尴尬,Gin却微微一笑,仿佛在说,来日方长。来日可以在晨光熹微的海滩上尽情□□,Sherry想,汗水和海水的结晶混在一起,无法区分。Gin想,来日可以在任何地方。但他希望,在海之南晴朗的海边,他可以忘了一切,连欲望也一并弃在风里。
      Gin又闭上眼睛,Sherry还望着夕阳。

      事实证明,来日很快便到来,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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