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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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春风楼。
丝竹之音不绝于耳，红烛/帐/暖活/色/生香，一派靡靡之象，陶醉的人群随划拳发出纵情呼喊。
掺着金箔粉的酒液顺着金锭塔层层满溢下去，闪烁着纸醉金迷的光辉，成群公子哥爆发出尖叫喝彩，几乎掀翻了整家青/楼：
“大人厉害！”“赵兄牛逼！”
......
咚一声响，赵竣把空了的酒坛随手用力一掼，顺手搂住身边一个样貌清秀的陪/酒小/倌/儿，跷着腿笑道：“我听说自从姓沈的登基成了皇帝，你们申海所有异能者都被他管成了笼子里的鸟，有这么憋屈的吗？”
一帮衣着光鲜的狐朋狗友聚在暖阁里，其中一人苦笑起来：“不是我说，赵兄，你家在别国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在申海的地界上还是当心点儿吧。那皇帝的手段你是没见过……”
旁边人都心有戚戚焉地附和，赵竣见状“嗐”了声：“你们这帮没出息的，那姓沈的当年在都察院时可没敢那么狂，怎么一当上皇帝就把你们治住了！”
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先前说话的那个好奇起来：“怎么赵兄，您知道他的底细？”
这是真的一个个都喝高了，换做平常这帮人绝不敢背地里嚼皇帝的舌根。赵竣哈哈大笑着一摆手：“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姓沈的早年庶出皇子出身，在大理寺做寺卿，专门拿异能者来杀鸡儆猴，没有哪个异能者不恨他。要不是有傅琛罩着，他早就被人弄死一万次了……”
“傅琛？”有人醉醺醺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当时都察院御史家的大小姐吗，罩着姓沈的干嘛？”
赵竣噗嗤笑了一声，眼神里有些不加掩饰的揶揄和下流，向前探身压低了声音：“你说呢，为什么？”
这帮人都是玩得很开的主，闻言安静两秒，然后一个个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赵竣怀里那小少年不安地动了动，一手抬起托腮，想要貌似不经意地捂住那个耳坠式联络石，却被另一个侍女暗中按住了。
两人借着倒酒对视一眼，彼此脸色都明显发青。
“赵公子。”姑娘家明显更成熟些，勉强挤出妩媚的笑容： “说那些败兴的干什么呀，来嘛，帮奴家扔个骰子……”
“不对啊，”这时桌案另一边有人好奇地凑过来，“傅大小姐不是早死了吗，我隐约听人说就是皇帝亲手弄死的，死后还追封为傅元皇后?”
“侍女”一个激灵，险些把指甲硬生生撇断。
赵竣大腿跷二腿地摇晃着酒樽，说：“别逗了，真当姓沈的是个正常人啊?他痛恨异能
者，他就是个喜欢把人驯成狗的疯子，驯不成的都会被他想法子治死，再掏心掏肺去巴结都没用！”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我就奇了怪了，姓沈的到底长什么样，能勾得傅大小姐活生生吊死了在他那棵有毒的树上？”
周围一片哄然笑声。
沈酌位高权重，很少抛头露面，在座没人亲眼见过他，但上流世家贵族里对他那张漂亮的脸有所风闻，一来二去大家都将信将疑。
“说不定姓沈的很会玩呢？” “那肯定的啊！”“谁知道私底下怎么回事儿，哈哈哈……”
一旁的小/倌/儿脸色煞白，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瞳孔都在颤栗，一只手死死捂着耳坠，但完全没用。
污言秽语正通过联络石，清清楚楚传到春风楼外不远处，小巷角落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里——
沈酌手握联络石，石头表面闪烁的荧光映在他坚冷的侧脸上，不见任何喜怒。
车厢里所有官员屏声静气，只恨自己不透明。
“按他的资历算，当年是怎么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的，这里头没点脏事儿谁信……”
沈酌终于按下机关，声音冷静清晰无一丝波动，仿佛此刻青/楼里被一群纨绔子弟意/淫的不是他一样：“停止没有意义的讨论，把话题转到异能源交易上。”
暖阁软榻里，小/倌/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赵竣毫无觉察，还跷着二郎腿：“就是因为傅大小姐死了，都察院人人都恨不得把沈酌杀了泄愤，他被贬职赶出了大理寺……”
“啊！”
一声惊叫，小/倌/儿失手打翻酒樽，酒液洒在了赵竣衣襟上。
“赵公子对不起，赵公子对不起，奴这就给您擦！”
赵竣显然口味特殊，对年轻貌美的“小/倌/儿”更有耐心，不仅一点不生气，还哈哈笑着去拉小少爷的手。
正当这时那个“侍女”配合默契地依偎过来，眼明手快从赵竣脖子上挑出一物：“咦，赵公子这是什么？”
赵竣脖子上戴着根皮绳，吊着西洋怀表模样的金属壳，但打开里面却不是表。
是一块泛着幽幽蓝光的、瓶盖大小的石头。
赵竣脸色立马变了，一把夺过石头，劈手推开侍女：“乱摸什么！下去！”
哐当一声侍女摔在地上，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周围几个人纷纷起身，各个脸色都变了： “干什么干什么？把她拉下去！ ”
“老/鸨/子怎么教人的，懂不懂点规矩？！”
有人慌忙劝：“没事的赵兄，能觉醒的血脉万里挑一，她就算摸到这石头也没事……”
人声鼎沸环境混乱，侍女趁机紧紧盯着那块石头，但转瞬间就被赵竣塞进衣襟里不见了。
与此同时，纹样通过她瞳孔中的那片透明薄膜，同步显现到了马车里的显影石上。
啪一声沈酌举起了联络石，盯着面前蓝光莹莹的石头。
“能否辨认是真的异能源？”
半晌他皱眉问陈淼。
陈公公凑上去仔细端详纹样，半晌为难地摇了摇头：“皇上，您当年是专门研究这个的，连您都无法辨认，奴才岂不是更……”
私自持有异能源是重罪，但因为官员走私的巨额买卖，造假异能源已经成为了一条趋之若鹜的商路。早年他们用劣质荧光铁石，真正的异能者一眼就能认出是山寨货。但后来技术发展到特殊物质冶炼和碳源提纯，就连沈酌这样的研究异能的顶尖才子也无法用肉眼分辨真假了。
“赵家有权有势有钱，奴才倾向于他不会拿造假的异能源来牟取暴利，不过最好还是带回监察司找人检测过。”陈公公锁紧了眉头，“但我们还没摸清他的买家是谁，还是等赵竣跟买家接头之后再一网打尽比较稳妥。”
谁料这时联络石里传来暖阁里喧杂的人声，听着像是纷纷劝阻：“赵兄，赵兄您别走啊！”
“这天还没黑透呢！”
但赵竣明显已经被败坏了兴致：“在下跟人约了事，先告辞了，各位玩得尽兴。”
“——怎么要走了？情报上说赵竣跟买家约的交易时间是子时啊！”陈公公低头一看怀表，登时急了：“不行，负责追踪的工字队还没到位呢！”
谁也没想到赵竣会因为败兴而提前离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马车里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沈酌低声吩咐：“传令下去，计划有变，即刻安排人手准备跟踪。” 然后按下连接现场的联络石：
“壹零零贰，设法把目标留在现场或者跟他一起行动，立刻！”
行动编号壹零零贰的“小/倌儿” 是个刚进监察司的新科榜眼，装扮成小倌儿已经让他很
想哭了，但比起当小/倌/儿他更恐惧皇帝陛下，只得强忍不适作小白花状，楚楚可怜地伸手去拉赵竣衣角：
“赵公子怎么这就要走了，多陪陪奴嘛，奴今晚除了赵公子谁都不接……”
换作平常赵竣是抵挡不了这样娇滴滴的年轻小少爷的，但此刻他兴致全无，心里只想着接下来的交易，敷衍地一挥手推开了小少爷：“下次啊，下次再来找你，乖。”
没下次了！今天不拦住你，明天皇上就会当真把我捆了送来当真正的小/倌儿!
小少爷扑上去就抱住了赵竣大腿，连牙关都在打颤：“赵公子，赵公子你别走，赵公子你带奴一起去！奴舍不得您！！”
周围一片“这小孩好黏人”的哄笑和借机挽留声。
赵竣看了眼怀表，离约定的交易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此时他确实已经被那个小插曲败坏了胃口，兴味索然地摆摆手：“听话，今夜有正事，明晚本公子再带你出去玩儿，啊。”
赵竣拔腿就往外走，小少爷简直急疯了：“带奴一起去嘛赵公子！人家什么都不要只想跟着您！别走，别走啊！！”
“嗨呀你纠缠什么呢！”赵竣也急了，顺脚就把小少爷一踹“放手！”
与此同时，马车里。
“不行皇上，来不及！”一名监察司官员拿着联络石焦灼地抬起头：“御林军准备加派增援
，但还要一炷香才能到位！”
陈公公一声“天爷”差点出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皇上，现在该怎么——皇上？！”
只见沈酌一手摘下联络石，迅速脱下黑色大氅。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玉色薄衫，剪裁勾勒出挺拔肩背，腰线薄而劲瘦，收束在玄色腰封里：“所有人原地待命，工字队准备对朕定位。”
马车内众人：“？”
沈酌起身拉开车门，一手扯松领口，疾步走向远处人声鼎沸的春风楼。
身后所有官员目瞪口呆：“——皇、皇上！”
春风楼内门一开，香艳糜靡扑面而来，几乎瞬间把人吞没。男男女女纵情歌舞，一张张
放纵的脸庞在彩灯下闪烁着迷醉的光泽。
沈酌面沉如水，大步穿过前堂，路过无人的残桌时顺手捎走了还剩个底的春/宵醉，仰头对
樽闷了一口，剩下那点全浇在了自己身上。
烈酒顺着敞开的衣领流进去，浸透了玉色丝质薄衫，贴在他胸前腰背上，甚至勾勒出了薄薄
的腹肌线条。
“公子交朋友吗？”
“公子喝不喝酒？”
狂欢的氛围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沈酌推开几个醉醺醺的舞姬，抽身转进一条走廊，迎面
正是赵竣面带不愉地走出来，正准备离开。
嘭！
两人迎面相撞，赵竣措手不及趔趄了下，心情更是大坏：“长没长眼睛，你——”
沈酌头也不抬，好似醉得都摇晃了，仓促中一握他的手才勉强站稳。
沈酌半侧上身湿淋淋的，微垂的眼睫形成一道纤长的阴影，走廊光影暧/昧的灯火映在他侧颊上，那瞬间有种惊心动魄的张力，猝不及防撞进视线。
赵竣只觉心脏停跳了半拍。但那只是一眨眼间的事，沈酌毫不留恋地放开他的手，踉跄
擦肩而过。
赵竣情不自禁地跟着转身：“你是……”
就在这时那“小/倌/儿”奋不顾身追来，一句赵公子没来得及出口，迎面就撞见了这副场景，登时如遭雷击：“皇——”
有勇有谋的“侍女”不要命般扑上去，一把死死捂住了小少爷的嘴，用力之大险些把自己的傻逼同僚当场勒至晕厥。
赵竣眼睛发直，完全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酌推开一间房门，可能是醉得恍惚了，回头对他莞尔一笑，被烈酒浸润过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
然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小/倌/儿：“……”
侍女：“……”
惊雷轰隆当头劈下，两名下属僵在原地。
半晌那年轻少爷颤抖着手，往死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如果说赵竣刚才只是心脏停跳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砰砰狂跳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动作，紧追不舍就跟进了房间。
沈酌在茶壶冷水下洗脸，黑色陶壶衬得他手指惊人的白，浸透了水的侧颊仿佛有种难以言喻的光晕，让人移不开视线。
赵竣条件反射整了整袖口，顺手掏出了手帕，不由自主调整成了最温柔有磁性的声调，尽管
连他自己都听能出因为激动而尾音不稳：
“你……你好啊，跟朋友一起来的？我帮公子擦擦？”
沈酌一手扶着桌子，看上去神智很不清楚。
赵竣结结巴巴：“美、美人，交个朋友？我马车就停在外面，不如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哗啦一声响，是沈酌似乎想直起身，但站不稳往下倒，被赵竣一把扶住了。
酒香刹那扑面而来，让赵竣立刻就醉了，因为激动过度而呼吸急促，只听见那“美人”一手按在他肩头上，含着醉意在他耳边轻声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嗯？”
洗手间门开了，两个下属同时一悚。
只见赵竣极度殷勤地扶着沈酌走出来，后者看上去人事不省，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刹那间两人内心电闪雷鸣，小少爷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跟头，连滚带爬冲上去：“哎呀这不是我们管事吗快让我来让我来——”
赵竣立刻：“干什么干什么，走开！”
“赵公子，赵公子我们管事他不
能出去的，”侍女急中生智，作势要下楼：“奴家这就叫我们老板过来给您道歉……”
赵竣怒道：“我跟你们老板多少年的兄弟了，要你在这多事？来人把她拉走！”
女下属被他一搡，联络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番动静引起了不远处的注意，几个春风楼护卫都向这边望来。
混乱中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两人眼睁睁看着赵竣搀扶着昏睡不醒的皇帝陛下，穿过大堂扬长而去，径直出了春风楼的门。
暖阁丝竹靡靡，然而这方寸之地却被可怕的死寂所笼罩了。
两人都在对方战栗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极度惊恐的脸，半晌小少爷哆嗦着摸出联络石，开口一股哭腔：“……陈、陈公公不好了……”
马车里众官员精神一振，陈淼急道：“立刻上报现场情况！目标现在何处？！”
“目标，目标，”小少爷如丧考妣：“——目标把喝醉的皇上带出去一夜/春/宵了！”
“噗！”陈公公一口茶水箭射了满车厢。
所有人表情空白，望着远处的春风楼，死亡般的窒息笼罩了整个车厢。
“赵东家，赵东家怎么提前出来了？”春风楼外一辆黑色马车边，小厮忙不迭下车出来开门，见赵竣殷勤搀扶着一个深醉不醒
的人，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口中识趣地问：“咱们是直接去交易的地方，还是……”
小厮是赵竣为了这次交易特地带来申海的心腹，他也不隐瞒，一边扶着沈酌上车一边吩咐：“直接去交易地，反正买家也是约在酒楼里，趁这时间你也帮我开间房。”
“哎！”
赵竣满心高兴，小厮也陪着笑，一边驾驶马车一边绕上了另一条官道——
无人注意的昏暗后座上，沈酌睁眼向马车外一瞥。
去白府锦江酒楼的路。
一家附近新开张的上等酒楼，离这里车程不到半柱香。
沈酌闭上眼睛，突然心里微微一动，莫名感觉酒楼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最近的某个呈上来的折子上一眼掠过。
……白府锦江？
沈酌蹙起眉，他腰带里的十里香正悄然散发着香味，向监察司的猎犬发出信号，汇入了申海纸醉金迷的繁华夜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