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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京中公主出难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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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居。
“念然姐姐!”周邵芸蹦着步子,轻快地跑进来。
“邵芸妹妹,好久未曾见你了,贼寇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让他自行承认才是,已经基本成功了,这是我们第六年的考核任务了,姐姐不必担心。”邵芸笑语嫣然,自倒了一杯茶。
“颂维呢,怎地不曾见他?”
“我使了轻功,想赶紧见到姐姐,哥哥不许我们招摇,所以徒步来此,脚程慢些,估计也快到了。”邵芸撇了撇嘴。
穆念然忍俊不禁,“你们两兄妹,一动一静,一粗一细,真是有趣。”
“哥哥一向是谨慎惯了的,独我一人整天没心没肺,现下有了姐姐,岂不是三人平衡了。”
邵芸眼睛一转,凑近念然煞有介事道:“姐姐不如当我的嫂子吧,以后我们三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穆念然点了一下邵芸的额头,“别胡说,等你哥哥知道又要念你了。”
“我没有胡说,念姐姐,我是真心想让你和哥哥在一起的,我觉得我哥哥也很喜欢你呢。”周邵芸娇憨一笑。
“念姐姐,你别看我哥哥表面上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很冷淡的样子,其实他内心是很柔软,很细心的人。”
周邵芸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茶杯,神情有些黯淡,“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被仇家杀死,恰巧仇家灭门的时候我和哥哥去了后山,等到回来时全家上上下下都倒在血泊之中,父母连头颅都被砍去了,我和哥哥阴错阳差跑到了天屏山,百汇真人见我们满身风尘,一脸狼狈的样子,心中动容,就收留我们为其座下弟子。”
周邵芸顿了顿,有些哽咽,“那段流浪的日子,我现在想起都还会后脊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仇家,是否也如父母那般不得全尸,横尸荒野。还记得当时跟哥哥晚上躲在一个山洞里,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凄惶诡异,我吓得满头大汗,不敢闭眼,哥哥就在一旁生了火,把我抱在怀里,给我讲故事。他自己却是数夜未眠。”
穆念然心中动容,怪不得周颂维会养成那样谨慎周到的性子,他们兄妹那样小的年纪就经历家中变故,失去双亲,还是以那么残忍的方式,邵芸却仍能长成这样单纯爽直的性格,想必颂维定是用了命爱护这个妹妹的。
正当二人聊天之时,周颂维大步流星走进归云居。
“你们可有注意,街上张贴了京城的榜文呢。”
“什么榜文,我一路轻功来此,未曾注意呢。”周邵芸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好像是柔嘉公主近日不思饮食,想出了一样菜,但没有御厨做的出来,便在各处张贴榜文,若是有能让公主满意的,便赐白银一千两,还有金厨具十八件。”
“哦?这倒有意思,想必苏州城的食肆各个跃跃欲试了。”穆念然道。
“念姐姐,咱们快去看看吧。”说着,周绍云一把拉起穆念然。
榜文边果然是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四言茄子……”周邵芸努了努嘴,“穆姐姐,这是道什么怪菜啊。”
只见那榜文上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大字——
四言茄子
后面跟着几行小字——
“滑嫩而不稀散,油香而不过腻,味鲜而不过咸,食有荤腥而不见肉丁。”
“茄子要做到这样,也不能称之为茄子了。”周颂维笑道。
只听一声尖细的声音道:“此四言茄子乃公主所提,苏州食肆若有能者,尽施才华,三日后本公公带着诸位的成品回京复命,需将意头一并解释,若有得公主赏识者,赏赐白银一千两,金厨具十八件。”
太监的声音拉得老长,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想不到皇家也来咱们这儿找人间烟火啦。”
“可不是嘛,这回归云居又要大出风头了。”
“也不一定,我看那醉霄楼也很有潜力的,这样的机会秦五爷一定很重视的。”
“甭管是哪家胜,咱们是又有好戏看了。”
“又说回来了,你不准备参加吗,若是得公主青睐,以后食肆生意一定红火,说不定还能平步青云呢。”
“嗐,我就不参加了,我们家食肆菜色味道就是参加了也必定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跟着看看热闹有意思呢。”
“也是也是,我还是很看好归云居的,上次马肉那事我就觉得老板娘挺实在的,厨艺也好。”
“我也觉得不错,上次她开门施粥,救了不老少人呢。”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秦坚摇着扇子,眼含笑意,云淡风轻的走到穆念然身边。
“穆姑娘对这四言茄子可有眉目了?”
还没等穆念然答话,周邵芸抢先一步开口,愤愤道:“我姐姐自然胸有成竹,只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不似你那般暗箭伤人罢了。”
一想到秦坚指使身边人暗害穆念然,周邵芸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穆念然忙拽了拽邵芸的衣袖,打圆场道:“舍妹心直口快,心无城府,秦公子莫要介怀。”
秦坚玩味一笑,“无妨,高山景行的知己自然都是心口如一的。”
说罢,秦坚合上手中的折扇,笑意吟吟,“周姑娘,你说是不是?”
“你……!”邵芸一时被噎住,涨红了脸。
周颂维不动声色,伸手抚上身上的佩剑。
穆念然默默将邵芸拉到身后,一手暗暗护住,“此次张榜,苏州城的食肆必将使出浑身解数,到时,就期待醉霄楼让人食指大动了。”
秦坚忽然凑近,低头俯身道:“整个苏州城,我的对手也唯你一人而已。”
月色如水,春意渐浓。念然同颂维相与步于廊下。
“我今日……听邵芸谈起你们二人幼时家中变故之事。”穆念然开口,有些怕刺到颂维过去的回忆。
“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但我却记忆犹新,时时犹在眼前。”周颂维眼神哀伤,举头定定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时候我七岁,邵芸四岁,我们从后山兴高采烈的回家,却见的全府上下一片血海,目及所处全是尸体,我和邵芸一边哭,一边在数不清的尸体里找父母,最后,我们找到了两具无头尸体,凭着衣服……”周颂维不忍心再说下去。
“还那样小的年纪,真是难为你们了。”穆念然湿了眼眶。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让我们遇到了师傅。”提及百汇真人,周颂维的眼里又重新亮起了光芒,“师傅教我们武艺,习得做人的道理,待我们极好。”
“灭门之仇……你们已经报了吗?”
“念然,我在十二岁之前,心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报仇。我拼命练习武功,拼死完成每一年的考核任务,万事都要做到最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报了血海深仇,手刃仇人。”
颂维顿了顿,神情变得和缓,“就在我十二岁生辰那一日,师傅给了我这件东西。”
说着颂维从衣襟处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罗汉松果。
“师傅说,从我们上山第一年起,每年都会种一棵罗汉松,到那一年,院子里已经多了六棵罗汉松,我和邵芸日日给它灌溉施肥,却从来只是为了完成师傅的任务。就像我每次下山完成考核,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提升自己的级别,而非真正出于本心除暴安良。”
颂维握紧手中的罗汉松果,“我纵有一身武艺,心中却只有报仇。就像师傅说的,本领越大,仇恨越大,于己于江湖的危害就越大,到时候,也是造成更多如我和邵芸一般的悲剧罢了。”
穆念然看着颂维,心中无限感慨。
“于是,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拜师学艺的意义,人生在世,若是凡事都只为结果而不问过程,那又有何意义。”
颂维摩挲着腰间的佩剑,“我看着邵芸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忍心牺牲妹妹无忧的人生,和我一同承担这场复仇的悲剧,一旦选择报仇,必将是一条不归路,我不能伤害邵芸。”
“我纠结了很久,终于顿悟,与其活在仇恨中,不如将自己一身的武艺用来保护百姓,除暴安良,让世间不再出现像我和妹妹这样的悲剧,保护邵芸一世无虞。”颂维的眼神晶亮,满是坚定。
“爱比仇恨力量更甚。爱,是成全;恨,是悲剧。”穆念然微笑,神色动容。
周颂维浅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羡慕你经营食肆,品百味,阅百人,出世又入世,其实是发自真心的。”
“如今你们兄妹二人保护一方百姓,心中清明,来去自如,活的畅快恣意,才让我羡慕呢。”
二人相视一笑,月光如银,撒了一地霜华。
是夜,秦府。
每到夜晚的秦府,总是会死一般的寂静,秦五爷一步一顿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听着这声音由远及近,忍不住屏息,心跳如鼓,越发沉重紧张。
秦坚早早站在门口,恭恭敬敬施礼。
“那道四言茄子你可有想法吗?”秦五爷半眯着眼睛问道。
秦坚忙倒了盏茶,“孩儿意头已经有了三分眉目,只是实际做起来还是需要些功夫。而且醉霄楼的客人时时有要求,一时之间有些无暇分身。”
“京城里的事才是第一等要紧的事,苏州这些小老百姓的事暂且先放一放,分清楚轻重缓急。”秦五爷淡淡瞥了一眼。
“是,孩儿明白了。”秦坚起身,恭恭敬敬做了个揖。
“这柔嘉公主的事若是办的得力,日后醉霄楼人脉大涨,平步青云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秦五爷饮了口茶,神情颇得意,“就像你长姐那般,虽是个侍妾,但只要得宠,给了我们多少得力之处,。”
“父亲说的是。”秦坚颔首。
“侍候好咱们用得着的人,好儿多着呢。”秦五爷将吃剩的茶递给秦坚,步履从容的走了出去。
秦坚来到后院,寻了个石凳静静坐着,举头望天上挂得高高的明月。
“少爷……”
“你怎么来了?”
“天黑了个透,阿印怕少爷不好回房,给您点了盏灯来。”
秦坚自嘲的笑笑,“你也怕我不熟悉秦府的路么。”
“少爷,阿印知道你心里憋屈,不过,若是少爷这次能拿下金厨具十八件,也许老爷就会赏识少爷,再不为难少爷了。”阿印安慰道。
秦坚眸光一暗,“自我入了秦府,便只是个傀儡罢了,做到了这件事,也会有下一件事等着我,永远没有头。”
“少爷别灰心,依我看整个苏州城也没人及得上少爷,这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您。等您积攒的成就越来越多,也许老爷会放您自由也说不定呢。”
“有她在,我反倒心里没了把握。”秦坚神色忽然变得温柔。
“少爷说的是……穆姑娘?”
“她是个很聪慧的人。”
“恕阿印多嘴,少爷是不是喜欢穆姑娘?”阿印凑近问道。
秦坚听罢,忽然有些不可置信,随即一笑,“何以见得?”
“少爷每次做事都是成竹在胸的,少有如今这般不确定之言。还有每次少爷谈到穆姑娘,都会不自觉的笑。”
秦坚忍不住嘴角上扬,“是么,我谈到她会不自觉的笑?”
“少爷可能自个儿都没发觉,阿印每次看到都会默默记在心里呢。”
“从前我以为女子都只是在闺阁里女红诗书,却不想天下还有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
秦坚眉目染上笑意,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想到她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浮现她的一颦一笑,说话的声音、情绪、语调,心里就会很高兴。她是我敬佩的女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坦荡、豁达、聪慧、周全。每次遇到她,都像是在迎接新的挑战,无论什么困境,她都能化解,她让我觉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原来是这么令人激动又欢喜的事情。”
秦坚忽而眸光一暗,神色略有哀伤,“我也很羡慕她,活的畅快自由,恣意潇洒。”
秦坚举头望月,心底一片清明,“若能得此姻缘,我必视她如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