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景无声》浮游一粟

2、赐婚

　　那日后，听说太傅家的公子一直在家闭门思过，却不知是何缘故。

　　许是今日是小年，天气难得放晴。
　　唐晚身着大红衿裘，躺在贵妃椅上，在院中满身是雪却没有一片叶子的桂树下晒着太阳。
　　“小姐，小姐！”小枫朝着树下边跑边叫道。
　　正晒着太阳的唐晚缓缓的睁开眼，不疾不徐的整理好衣衫从椅子上坐起。
　　直到小枫到了跟前平复好呼吸后才开口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回小姐，我方才听翠玉说，老爷下朝回来后就直径去了夫人那儿。说是在商量婚事，但不知是谁的。”
　　“大抵是钰儿的吧。”

　　刚说完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苏家这次宴席的目的，她是知道的。不过是苏家老爷子借着生辰宴，想给自家找个倚靠罢了。若是真选中了阿钰，且不说爹不会同意，就照意青她爹那性子，最迟也该是宴席结束的第二日就登门。

　　可这都第三日了，也没见苏家来人。今日，会不会太迟了些？况且父亲下朝回府的路，并不经过苏家。难不成是自己的婚事？
　　可如果是自己的婚事，按照之前，母亲定会送来写了议亲人姓名、家世、人品的卷轴。可现下并未见母亲差人送来。
　　唐晚摸着腰间带着红穗的玉佩，心中甚是不安。
　　“小枫，你现在去夫人院中守着，若是老爷和夫人商议完了，就跟老爷说我在老爷书房外等他。快去。”
　　“是，小姐。”小枫朝唐晚行了礼后，马不停蹄的赶往清淑阁——太傅夫人的住处。
　　小枫走后，唐晚也连忙赶去了书房。

　　半个时辰后。
　　“父亲。”
　　“先进去吧。”
　　进了书房后，两人对桌而坐。唐晚提起桌上的蓝釉瓷壶，给父亲和自己一人到了杯茶。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唐述知道她在想什么，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因为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父亲知道女儿想问什么？”
　　“可是今日我同你母亲商议的婚事？”
　　“为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你，也未曾想要瞒你。只是这婚乃是陛下赐婚，非同小可。”
　　“赐婚？”
　　唐晚原以为是哪家贵胄上门求娶，却没想竟是皇帝赐婚。
　　“可是四皇子？”唐晚又问道。
　　“不。”唐述放下喝了一口的茶道。

　　天隋帝有九个儿子，可以娶亲的却只有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
　　天隋五年，国初定。边境战乱时有发生，故而天隋帝派长子子楚怀戈前去镇守，却未满一年便不幸战死；三皇子自小身体孱弱，终是没能熬过十五岁。
　　太子，且不说已有正妻，就算没有，以太子的城府，他爹是绝不会将自己嫁给太子。
　　至于五皇子皇子和六皇子，这两人从小不学无术。一上课不是肚子疼就是头疼，她爹是看不上的。
　　四皇子人长得干净俊秀，课业成绩也是不错，平日喜欢吟诗抚琴，是个风雅之人。
　　除了四皇子，唐晚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让陛下赐婚了。

　　唐述见唐晚疑惑不已，最终开口说出了答案：“将军府。”
　　听到答案的唐晚，正端着茶杯往嘴边送的手顿住了，但也只是一瞬。
　　“何日成婚？”唐晚说的同时将茶杯放下。
　　“三日后”

　　三日就成亲？陆景邃是疯了么！即便是赐婚，这三书六礼的礼数就算走个过场最短也需半月有余。
　　逃？
　　可自己若是逃婚，这太傅府上下怕是都要被下狱抄家；若是不逃，以陆景邃以往的性子，自己往后怕是要身陷囹圄。这可如何是好？唐晚心中甚是焦虑，但转念一想，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女儿既已知晓答案，那就先退下了。”
　　唐述朝她点了点头：“去吧。”
　　对于赐婚这件事情，唐述起初与自家女儿一样诧异。但没办法，谁让那人是九五之尊呢。

　　唐晚回到自己的小院后，便立刻唤来小枫。
　　“小枫，你现在替我去一趟将军府。给陆家公子带句话，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今日酉时，东市城华街尚衣阁对面的桥上见。”
　　“是，小姐。”
　　小枫领命后转身朝院门走去......

　　故人相见，自然是随心就好。
　　东市城华街尚衣阁对面的桥面上，唐晚的双手穿过披风搭在桥栏上。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河道上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在各色灯光映衬下的船夫从远处空船向自己驶来。小河两旁街道上的商铺、小摊也早早挂起了灯笼；行人来来往往,有的正在小摊上挑选簪子；有的与同行之人附耳交谈；有的牵着自家小儿买着糖葫芦......

　　两人都很守时，只是唐晚到的更早些。因为她需要思考如何打算方为良策。
　　至于陆景邃，发上金冠，一身降红长衣，衣面上用金线绣着山水花鸟，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虽是深冬，衣着厚实，但在他身上却瞧不出丝毫笨拙之态，反而将他优越的身形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他刚到桥边时，便在人流中一眼瞧见了唐晚。陆景邃走上桥，站在她身旁等着她开口。一身红色披风的唐晚与他好似一对正要拜堂的新婚夫妇，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为何是我？”唐晚端详着眼底的盛景，并没有看身旁的陆景邃。
　　“因为只能是你。”陆景邃同她一样望着眼前的一切。

　　唐晚有些吃惊但又嘲讽道：“我？呵，陆将军怕不是搞错了。我记得幼时，陆将军可是讨厌我讨厌的紧。又怎会只能是我。”
　　陆景邃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愧疚的看着唐晚。他知道唐晚不会倾心自己，却没想到她竟会这记恨自己到现在。他以为八年不见，她至少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会说一句‘好久不见’，可现在她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自己。

　　“对不起......”陆景邃内疚的说出了这句迟来的道歉。
　　唐晚想过无数次能让陆景邃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场景，甚至想过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却不想竟会这般轻易。这不是记忆中的陆景邃！唐晚害怕自己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害怕自己受到的伤害就此被抹杀，她闭上眼睛，让过往种种不断充斥着脑海，给自己数年砌起的高墙再一次加固。

　　睁开眼，唐晚转过身看着陆景邃。
　　“我今日来，不是来逼将军退婚的。”
　　“你......愿意？那...我....”
　　陆景邃很是欣喜，一时间手脚竟有些混乱。他以为她是来让自己退婚的，没想到竟不是。
　　“将军说笑了，陛下赐婚怎会不愿。但即便是赐婚，我还是希望将军能认真对待。该有的礼数，想必将军应该是清楚地。我的话说完了，就先告辞了。”说完，唐晚便抬脚离去。等陆景邃反应过来时，那人以消失在人海中。

　　“是你，我怎会不认真....”陆景邃失落的呢喃着。
　　他又怎会不明白唐晚的话，她嫁给自己，不过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罢了，又怎会是心甘情愿呢？
　　他既娶她，自当是准备好了所有事宜。
　　礼数，不过是用来拖延与他成婚的借口罢了。
　　既然她不愿，那他便不强求。反正......来日方长！

　　翌日，将军府。
　　“当初是你请旨赐婚，如今又要陛下收回圣旨，不想活了？”
　　陆家家主陆逊，拿着带血的鞭子冲陆景邃大吼。
　　“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子！金口玉言你不知道？圣旨是你说能收就收的？”
　　“当初你说要娶太傅家的丫头，老子是不是跟你说过，将军府和太傅家结亲不是你一人之事，是整个朝局的事！”
　　“那日你向陛下请旨赐婚，我不曾阻拦。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那丫头，相信你也明白其中厉害。”
　　跪在地上的陆景邃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知道太傅是太子的人，你要悔婚？且不说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就是太子能让你我活到几时？”
　　“儿子知道。”陆景邃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挺直身子坚定的说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你这个逆子，若不是你娘走得早，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陆逊骂的嘴都干了，拿起一旁放在茶台上的茶，喝了一口。刚喝完，差点就被跪在地上的人气的血气翻涌。

　　“若是能让父亲解气，死，儿子也受了。”
　　“你！”看着自家儿子闭着眼等着挥下来的鞭子，陆逊扬起鞭子的手终是没舍得挥下去。
　　“来人，少将军跪在这思过，看着他，谁也不许给他上药！”说完将手中的戒鞭摔在地上后拂袖而去。挂着‘碧血丹心’四字的祠堂中，陆景邃跪的笔直，仿佛身上并未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