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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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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姜,我也有一个问题!”小记者陈鸣柳举手提问。
“你似乎花了很长的篇幅来写余少倾在《上弦月》中的表现,没有后期没有特效,连背景都还是绿幕,你对这几场戏的印象就那么深刻?”
“哈哈,丰富的想象力算是一个作者的基本素养吧!”姜椿小口小口喝着红茶,“可是少倾姐的演技真的很好诶,而且这是一个推动主线的重要人物呀!我那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片场助理,作为菜鸟新手,多少幸运能碰到这么很棒的老板。”
“那你和他……啊!我的意思是,当时还是素人的姜姜你,究竟是怎么和许老师认识的?”
“认识?早在寻意的大楼里,我们就已经认识了呀……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这不是马上就要说了嘛!不过那时我认识的不是‘舒鹤’,而只是那个更为大众所熟知的艺名——许树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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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定了早班的机票飞往上京,姜椿像往常一样用冷水抹了把脸清醒过来,擦了个面霜后就准备去喊余少倾起床。
远远已经看见余少倾靠在走廊的墙上,肩上搭了一件羽绒衣,内里是灰色的翻领衬衫和休闲长裤,抱着自己的本体——泡着不知道是枸杞菊花还是玫瑰花的粉色保温杯,低着头发呆。
姜椿对她这种状态已经是见怪不怪,跑过去小声说:“少倾姐,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余少倾淡淡看她一看,手在墙上撑了一把站起来,往电梯间走去。
“嗯。”
剧情的拍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余少倾上午拍完单人海报后,就被安排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等下午其他几个演员聚在一起再拍主演海报。
和之前一个月的紧张氛围比,这个环节的剧组氛围显然活泼了不少,姜椿跟着余少倾去后勤那儿领了中饭后回到休息室,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不用打扰,轻手轻脚把门合上。
其实照理来说,拿盒饭这种事情应该是助理代劳的,但除了陈梓准备的东西,余少倾拒绝任何从自己视线范围之外而来的食物,时间一长,剧组也都习惯了这位拿着不低片酬的女演员提着饭盒,自己在保温桶前打饭的场景了。
今天的午餐是牛肉丸和茄子,姜椿难得有个能好好吃饭的日子,拍了照发给萧乐后,她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被肉丸喷出的汁水结结实实烫到了。
余少倾坐在她对面,默默往边上挪了半个位置,小口咬下八分之一个丸子,避免了悲剧再度上演。
手机屏幕亮起,几百公里外也在吃饭的大忙人萧乐回了消息。
【小乐:我不吃茄子!!!】
姜椿捧着手机乐不可支,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咳嗽。
她赶紧把快咧到耳朵后去的嘴角收一收,埋头继续吃饭。
余少倾就在这时说:“刚才和你在手机上聊天的是你朋友?”
姜春说:“对,是我闺蜜,我俩认识已经十四年了。”
“这么久……你们初中就认识了?”余少倾显然很惊讶,她放下筷子,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侧坐着靠在上边。
她似乎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颇有些遗憾地说:“真好……从前那些同学,我换了社交账号后也都没联系了。”
余少倾没有和剧组的其他人有过多接触,哪怕是有对手戏的几位演员,私底下也只能说是点头之交。
不过欣慰的是,她对姜椿的警惕心淡了很多,闲暇时也会和她说几句话,这么一个特点鲜明的人物在姜椿眼里就是天降小说素材,全被姜椿记到小本本上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四周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她胆子大了几分,问道:“圈子里,少倾姐也有几位朋友吧?”
靠在椅背上的余少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苦笑道:“有那也是有的……不过那种真心的可太少啦,圈子里有些地方乱得你难以想象,在这里讲真情,一不留神是要把自己搭进去的。”
她问姜椿:“你知道许树禾吗?”
姜椿说:“听过的,新生代里的王者嘛,现在应该很少有人没听过他的歌的人了。”
余少倾直起腰,眼睛亮亮的,“那家伙倒是一股清流。”
这话姜椿听得很熟悉,回忆了一番,终于记起月余前肖明朗在那次饭局散场后,也曾用相似的语调说过这样的话。
“许树禾倒是个难得的清爽人。”
姜椿对许树禾的印象其实已经有些淡了,只记得一张还不错的脸、好听的声音和很有耐心的性格。
和那样的人相处应该会很舒心吧。
“余老师,您吃完中饭了吗?摄影师说妆面要改一下……”
统筹小哥敲敲门,在门外大声说。
姜椿应了一声,收好桌上的东西,随余少倾去了化妆间。
“余老师余老师!这边!”
女主演隔着老远距离已经看到了余少倾,蹦蹦跳跳地朝她挥手,一边的男主演神色就有些微妙,在抬手和不抬手之间纠结了好几秒,最后干巴巴叫了声姐。
余少倾直接忽视了他的尴尬举动,站到了女主演的另外一边,身高上没有男主演的高度,气质上却胜负已分。
“来,寒月看这里,笑容可以再多一点……云光好的,就维持这个表情……诶呦温清明你怎么一脸悲苦啊?云光是你的妹妹,又不是你祖宗,温柔一点,笑一笑……”
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笑了,摄影师找准角度摁下快门,低头看了看,只觉得三位演员都无比养眼。
“我们换个姿势,寒月你往中间坐,温清明低头帮她理头发,云光你就站在一边看寒月……诶对对就是这样,维持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拍摄结束,在边上督工的邵导说了句收工,房间里立刻充斥着欢呼声。
“这一个多月大家都辛苦了,晚上我在隔壁酒楼包了场,咱们不醉不归!”
摄影师第一个鼓起了掌,女主演亲热地拉住余少倾的胳膊,“余老师晚上一定要来啊,我还有好多问题想向您请教呢!”
姜椿以为余少倾会和往常一样拒绝,就像她之前数次拒绝其他演员出去吃饭的邀请,但她犹豫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
她后来想,余少倾虽然看起来是个冷冷的人,但心底还是埋藏了许多情感。
或许是感同身受,或许是怜悯,她还是想尽可能帮助别人的。
一群人吃完了饭又盘算着去唱K,影视城这些娱乐设施一应俱全,邵叔华大手一挥,说今天费用全都我出让你们放松一把,年轻的演员们听了这话,差点把邵叔华抬起来扔上天,吓得邵导赶紧用酒杯堵上他们的嘴。
女主演贴着余少倾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二人一直在窃窃私语,余少倾抱着保温杯低着头,时不时笑一下。
大部分人都识趣地避开这个角落。
恰好这时隔壁包厢的人过来串门,原来是同一时段在影视城拍摄的另一个剧组,两边的导演都是老熟人了,当下一合计让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嗨。
几个小演员用跑偏了大半的调子热了场,把男主演往话筒前一推。唱跳歌手出身的男主演十分大方地唱了一首时下流行的口水歌,顺势把话筒递到余少倾她们这边。
“男主都唱歌啦,我们也要听女主唱!”
一群人在边上起哄,女主演拿过话筒点歌,她的声音细细的,唱起经典的抒情老歌来别有一番味道。
“挺好听的。”她落座时,余少倾忽然说道。
能让余少倾出言夸赞的实属罕见,女主演激动起来,感觉热血一股脑儿全涌到了头顶,脸颊也变得滚烫。
“您,您过奖!”
氛围组的几个人各自都空了好几瓶酒,气氛被炒到了一个高度,人说的话也开始糊涂。
“余老师今晚是不是没喝过酒?过来和我们喝一杯呀!”
“是呀!大家都唱过歌了,余老师也来一个嘛!”
“来一个!来一个!……”
余少倾冷眼看着一群人眼神迷离、面颊通红,话筒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她就是不接。
来递话筒的那个人面上挂不住,佯装发了怒,把话筒往沙发上一摔。
“余老师清高、派头大,我还请不起了!”
余少倾注视着这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依旧一言不发,身边女主演却蹭一下站起来,一把把那人推开,“余老师不想唱,我来替她总可以了吧!”
这一推本也没用多大的力道,可喝了酒的人脚下虚浮,竟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倒前他的手在空中乱抓,扯到了身边人的裤子,那本来好好端着酒杯靠在边上的看客一个踉跄,整杯红酒全洒在了余少倾衣服上!
她们这个角落立刻热闹起来。
坐在地上的人还没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下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就被同伴捂住嘴拖走了;差点走光还莫名其妙泼了大前辈一身红酒的小演员不住地道歉,抓起一把餐巾纸就往余少倾身上擦,还没碰到余少倾的衣服又被一巴掌打开,终于意识到不妥,改为递给坐在边上的女主演请她帮忙。
女主演把余少倾的保温杯接过去暂时放到桌子上,用餐巾纸贴着湿掉的布料,不一会儿一整包纸就抽空了。
邵叔华和另外一位导演正聊得火热,被这边的突发事故惊动,也赶紧跑过来。
“少倾,没事吧?”
余少倾摇摇头,抽了张纸擦去溅到脸上的红酒,邵叔华见余少倾胸口湿了一大片,衬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迷人的曲线,他心头一惊,赶紧赶人,“去去去,没什么大事,咱们继续唱歌哈,别凑热闹了。”
转身前他悄悄点点自己的胸口,示意余少倾。
女主演马上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余少倾身上,还想去找服务员要餐巾纸,余少倾拦住她。
“过一会儿就干了,没事的。”
包厢里灯光昏暗,球灯打着五颜六色的光晃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女主演其实也看不清余少倾身上还有几处痕迹,于是她把保温杯拿了回来,放到余少倾手里。
“知道余老师不喝酒,您喝口自己带的茶,压压惊。”
余少倾拧开盖子抿了几口,一直在猛烈撞击的左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她们所在的位置重新变成了包厢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淡忘。
女演员凑到余少倾手上闻了闻,说:“是玫瑰花吗?”
余少倾说:“是的,玫瑰花茶疏肝解压,你要吗?我平常喜欢泡这个,带了一大罐子来,回去后给你拿点。”
她对这个后辈表现出了难得的喜欢,谦逊、不做作,在表演上也很有天分,她很乐意成为这样人的引路人。
余少倾和她说:“我去下洗手间,等我一下。”
她推门出去,冷风迎面一吹,不由得拉了拉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姜椿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莫惊春:姐,我在隔壁,您要回去了或者有什么事就叫我。】
【莫惊春:姐,刚刚隔壁包厢跑进去好几位服务员,您没事儿吧?】
余少倾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意,她边走边低头打字。
【少倾:好。没事,刚刚红酒打翻了,洒了一点在身上,已经处理好了。】
她把手机放进口袋,手撑在盥洗台上,端详着装饰着浮夸的巴洛克雕塑装饰中央的镜子,头顶打下一束暖黄的光,照的余少倾眼前发晕。
身边有人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刺激着余少倾的耳膜,不一会儿水声停了,那人甩甩手,毫不顾忌有几滴都已经甩到了余少倾的脸上。
她不满地看向旁边,腰上却被不知何时伸来的手搂了一把,刹那间撞入一个香水味刺鼻的怀抱。
“余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对……
她分明没有喝过酒!
余少倾双目睁大,她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踩在那个人皮鞋上,在对方失神的刹那,向反方向跑去。
似乎有无数双手在背后企图拉住她,走廊上暗蓝、墨绿、亮粉的光交替扫射,在她眼中天旋地转。
要去找人……
服务员?前台?不行,他们看惯了这种事情,说不准转头就把她卖了。
其他人,可以信任的人……
阿鹤……
手已经伸到口袋里握住了手机,却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微信在哪里……
阿鹤的对话框在哪里……
她蹲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抱住头,很多年前就体会过一遍的恐惧感再次降临,那双手落在她肩膀上时,她放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