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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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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或许只是一个平常的八月,而就在其中,标记着一个沈如玥曾记了很久的日期。
命运是那样狡猾,仿佛时时刻刻都能洞悉你在某一瞬的上限,然后精准地向你投出足以把当时的你破碎掉的炸弹——然而是用水做的,那些曾经认为刻骨铭心,受伤的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蒸发。
曾经的歇斯底里最后到底还是变成了不痛不痒,唯一的作用就是浪费了一段年轻的生命。等到反应过来,早已没了呐喊的理由,只留下了一副被塑造过的令人讨厌(甚至自己都憎恶)的性格——然而性格这东西又向来都是单程票,没得回头路可以走。在各种事情上发生着作用,时时刻刻提醒着你再也不似从前。
不谙世事的矫情和无法磨灭的痛楚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多年后沈如玥想起往事总是怀疑自己,质疑那些伤痛的客观性。
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让自己可以好过一些的时候,就索性在心里一刀切,将自己认定为一个自作自受的贱人。
沈如玥没有离过家,在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玩得疯疯癫癫,高中住校生活于这样的她而言一定是会存在些隐患的,或许是冲刺来的令人满意的成绩以及没有作业的假期让她忽略了这些,一直到了开学的前一天,她才突然意识到了她将要面临的是一个她很陌生又惧怕的环境。于是没提前做任何心理准备,就这样步入了高中的校门。
开学那天校园里到处都是同学和家长忙碌的身影,大包小包的往宿舍楼搬。沈如玥找到自己寝室的时候,其他的舍友已经到了。她一向认生,又是第一次马上要离开父母生活,诸多因素加起来,内心不免紧张,分不出精力来认识新朋友,礼貌性地相互自我介绍后,便不再说话。
走出宿舍,在楼道里寻找另一间宿舍的门牌号——是她初中同班同学林陶的,她们在初中一直是班里的第一第二,那时候的初中并不像现在努力考上的一中,几乎都是些心思不在学习上的学生,也是因为学习的原因,她们两个人很时候也多了些话说,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互相也是很熟络的关系。假期的最后几天沈如玥心里紧张不安的时候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两人约好了在新环境里面不适应了就来找对方,开学第一天不熟悉的时候可以一起约饭。此时想起林陶,沈如玥紧绷的心稍稍有了些缓解。找到了林陶的宿舍,里面同样有很多人,沈如玥不确定她在不在,就先站在外面向里面望去,大家都在忙着整理,林陶和她的室友也是一边忙着收拾一边笑着说话。沈如玥心里有点惊讶,林陶不属于那种特别外向的交际花女孩子,但也不内向,恰到好处,是个挺可爱的性格。她以为林陶刚到新环境里面应该是很安静,没想到最后是她自己先不适应起来。
她就是这样一种人,场景无论如何切换,她的心仿佛始终停留在上一个阶段,希望曾经那些熟悉的东西可以跟着她一起来到新的环境。可那些过往就像梦境一般,随着一个节点的到来一切灰飞烟灭,故事里的人都潇洒地向前走,没有什么东西是留得住的。林陶带给她的短暂的安全感在此刻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开始有了剧烈的动摇。
她没有进去打招呼,转身离开了。
返校的时间是上午,下午三点班会,之前的时间都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孩子们都是第一次离家,有的父母和自己的孩子去食堂吃了午饭,也算是看看自家孩子将来的生活环境,有的父母收拾好便带着孩子在外边吃上一顿,到时间了再送回来。沈如玥便是后面一种。父母请她吃了日料,算是一种鼓励。只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平日里好吃的三文鱼和寿司,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心里一直是紧张不安的。
最终还是到了时间,这一次她是要自己进去了,已经记不清楚是怎么和父母道的别的,她心跳的很快,手也冰凉,可能时间上有些晚了,大家都已经坐在教室里,校园里已经并没有什么来来往往的人了。她加快了脚步,向陌生的教学楼走去。
一间间教室里果然都坐满了人,都是各种陌生的面孔,对于她而言,自己的班级和其他的仿佛只有数字是不同的。
她几乎是踩点进到教室的,穿过许多目光直直地走向剩下的唯一一张空座椅,坐下之前她看到不远处不远处的全场唯一认得的面孔——凭借着仅此一面的印象她判断出来那是她的室友,她们四目相对,于是互相目光致意,那女孩礼貌地递给她一个微笑,她周围坐着的,也是同宿舍的其他女孩。
“我中午或许不应该出去吃饭的,她们或许已经一起吃过饭,互相熟络起来了,现在我又坐得这么远,一会要和她们一起走吗……”沈如玥一向是内向和慢热的性格,交朋友并不是她的长处。这种别人看来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对她而言,或许便是引起蝴蝶效应的根源。班主任讲过什么早已记不清楚,无非就是那些事情。
大扫除的时候沈如玥很快做完自己的部分,突然的变动让她没办法快速接受,仅仅是半天多,她已经觉得很累,中午没有睡觉,加上紧张和不安的情绪,此刻她的头开始疼起来。周围的人不断经过,做着自己的事情,她一个人趴在自己的座位上。
“那个女同学,”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抬起头。
是她的班主任。
几乎从幼儿园开始,她的印象里就不存在男老师,女孩在心情低落的时候需要细腻和温柔的安慰的,显然,班主任作为一个中年男性,并不能给她一点放松和宽慰的感觉,反而让她紧张起来。
她以为班主任是看她偷懒趴在桌子上的原因,她抬起头,没说话。
“你不舒服吗?”他轻声问道——是温柔的。
心里惊讶之余也因为他的态度松了口气。
“我有点头疼。”
“那你到走廊的窗台旁边吹吹风吧,会好一点。”
她点点头,没说话,走了出去。
风扑到脸上,大概好了一点了,她低头注意到窗沿上被许多学生用笔留下来的字迹:有骂人的,开玩笑的,写着名字的,以及:毕业快乐…
她突然也很想马上步入那样一种情境,在上面也写上那么一句毕业快乐。
事情都说完,扫除也结束了,基本上已经五点了,各个班级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出来向食堂走去,校园里一下子就嘈杂起来。
沈如玥回头看向室友的座位——空的,她们已经走了。
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身边不断经过三五成群的学生,她第一次觉得,交朋友是一件很难的事。
顺着人流来到食堂,里面又乱又吵,她机械地绕着打饭窗口走了一圈,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不想走上前去打饭,因为要和人说话。况且一天下来,目前这种情绪下,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在陌生又吵闹的人群中吃饭——她要崩溃了。但出于某种自怜的心情,她还是要求自己一定要吃点东西。于是她转身离开,向食堂下面的超市走去,想买点面包回到宿舍吃。
正拿着面包打算去结账,她便看到不远处的货架旁熟悉的身影——是林陶。
见她也是一个人,她心里不免觉得宽慰很多,她的不合群好像通过另一个同样经历的人,得到了某种谅解和安慰——原来不只是她这样的。一瞬间的放松让她忘记了上午站在她宿舍门外的经历。她赶紧上前和林陶打了个招呼,心里想着之前两人的聊天记录,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踩踩点,吃个饭。下一秒一个女孩从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柜台走过来,手里还抱着好多吃的,走向林陶:“咱们走吧!”林陶抱歉地向沈如玥笑了笑,说和舍友约好了,便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出去了。
她结了账,手里拿着一袋小小的面包,顺着印象回到了宿舍——没有人。
憋了一天的委屈和情绪在此时爆发,她拿起宿舍配备的有线电话,拨通了妈妈的号码,那边一接通,她就嚎啕大哭起来,脸上顿时间划满了热泪,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说道:“我不想上学了”
如果让沈如玥说高中最憎恶的一件事,那绝对是每天晚上四个小时的晚自习。
返校当天第一个晚自习,年级组通过每个教室墙上的大喇叭重点强调了校方摄像头技术的强大——据说能精确到每个同学书本上的字迹。还有一些常规的年级组boss惊险巡查以及每晚的教师值班制度——对于听话到过于愚蠢和呆板的沈如玥来说,基本上没有能让她“犯罪”的空子。
所以心情每每沉痛抑郁的时候,那感觉像个犯人被钉在那里,手上脚上是无形的镣铐,她听话的很,几乎从来不敢把课外书带进教室,当然也有实验班作业多的因素,于是每天的四个小时就像是不管你的任何情绪和状态,照头一棒子给你脑袋打晕,耳鸣眼花一片空白,然后硬生生地把你按在那张座椅上,完成纯度为百分之百的study酷刑。
已经记不得那天沈如玥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晚自习的时候,是何种心情——大体也好不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是鼓起勇气尝试着小跑到室友后面,生硬地搭着话,只不过不管她怎么倒腾脚步,她始终都落在那几个人的后面。
“赵梓沁,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虽然沈如玥自己也知道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简直太过于“搭讪话术”,但是她确实说得是真的…
赵梓沁回头微微一笑,说了句好巧,然后继续和旁边的陈桉说话。
第一个在外的晚上,沈如玥在床上偷偷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