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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你找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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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山雷电滚滚,甫贞护不住霁乌。
“对不起,霁乌,对不起。”甫贞的红衣与血迹沾染到一起,宛若血海中一朵夺目的妖花。
“走开!”霁乌不愿意触碰他,“是你杀了我。”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错。”甫贞抓住他的衣角,“你别走,你等等我。”
“师兄,你杀了我。”霁乌说,“你不要我了。”
“没有,我要你的。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带你下山,你等等我,我不会再丢下你了。”霁乌的手上都是血,甫贞抓不住他。
“我好疼,你陪陪我好不好。”霁乌拉住甫贞的手,摸向还在流血的伤口,“你总是丢下我,让我一个人。”
“霁乌……”甫贞想要挣脱,他不敢去触碰那个还在流血伤口,“我不想,我害……”
“你自己看看!”霁乌突然愤怒,“你在怕什么?这可是你的杰作,你手起刀落,利索得很。”
甫贞的心在抽搐,仿佛被人捏在手里使劲揉虐,他几乎不能呼吸,“是我……都怪我……”
甫贞蜷缩在地上,他只看见漫天金色流萤,却触碰不到。
“你等等我。”
甫贞的意识逐渐迷离,金色流萤快要消失不见,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些,却始终是徒劳。
“允诸——”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手被人握住。
那个人的手泛着金光,允诸努力睁开眼睛,“……元珩。”
“允诸,快回来!”元珩焦急地揉搓着允诸的虎口处,把他唤回来。
意识渐渐回笼,允诸看到元珩,眼里忽然闪现出光亮,“你还活着。”
元珩心中大痛,他疼惜地抚摸着允诸的鬓发,“我在,我回来了。”
允诸紧紧抱住他,委屈地说,“我没有不要你,我找不到你了。”
“我知道。”元珩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允诸啊,快回来,回元珩这儿来,元珩在等你。”
“元珩。”允诸摸到元珩的脸,是真实的,没有痛苦的。
他心中一涩,暗哑着嗓音,“我找到你了。”
允诸的梦魇来势汹汹,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他自从凡间回来就一直浑浑噩噩,偶尔清醒一下,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状态非常不好。
元珩带他去找药师如来。
药师如来是个和善的老头,他为允诸诊脉后,摸了一把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回去静养几天,别再刺激他了。”
元珩还是不放心,“要不您再看看,他今天说晕就晕了。”
药师如来站起身,“我可以开一副清心定气的药方,梦魇是他的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倒是你——”
药师如来的话锋一转,“你魂聚不久,又受了雷罚与灵识剥离之苦,今日不该动手的。”
“我没有大碍。”元珩敷衍道,“我担心允诸,他困在梦魇里,日日都要经历那份心痛。”
药师如来摸摸自己的胡子,笑了。
“您笑什么?”元珩不解。
“我笑堂堂天族太子,竟会为了儿女情长蒙住双眼。”
“此话怎讲?”
“你这位心上人的梦魇是什么,我猜与你在凡间魂飞魄散有关。”
元珩承认,“是。”
“我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何不入了他的梦,将他从梦中带回来。”
“入梦?”
“对。”药师如来笑道,“你跟着他重新经历一次梦魇,找出困住他的地方,想出办法解决不就行了。”
元珩有些犹豫,“梦魇之人的神识最为薄弱,我若强行进去,允诸不会有事吗?”
药师如来乐呵呵地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或许他也在等你救他回来。何况我为你坐镇,不会出大乱子的。”
听到药师如来的话,元珩立刻要跪下感激,药师如来及时拉住他,笑着说,“太子殿下,跪不得。”
元珩不再坚持,他着急想要去救允诸,却被药师如来一把拦住,“太子殿下不着急,你身上的伤可比小殿下的严重多了。”
元珩见到允诸的时候,刚受完雷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他被人搀扶着往外走,隐约听到允诸急切的喊声。
西王母宫殿的士兵都是千挑万选,几人合力攻击允诸,恐怕允诸不能招架。
他来不及细想,强撑着身子掠过允诸面前,替他挡了这一击。
也正因如此,他旧伤覆新伤,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见元珩不肯,药师如来又说,“你现在进了他的梦,根本撑不了多久,若是在梦里倒下,说不定小殿下的梦魇又重一分。”
元珩终于不再坚持。
药师如来的宫殿里到处都是药材,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不知名的清香。许是这个的缘故,允诸虽然没醒,但至少不再眉头紧锁。
元珩精神这才放松下来,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痛感就漫步全身。
药师如来见他这幅模样,摇着头笑了笑,转身走向黑漆描金仙鹤的药柜旁,找出几瓶丹药,递给元珩,“你也别怪你父王,这次你犯下大错,残害了无辜百姓,若不狠心惩罚你,恐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我没有怪他,我认错。”元珩接过丹药,吃了几颗。
丹药起效很快,没过一会儿,元珩就感觉一股热气自丹田流向全身脉络。面目狰狞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受损的灵识也在逐渐修复。
过了许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双目也变得更加澄明。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我可以去了吗?”
药师如来正在药柜前查看他的药草,他头也不回,“去吧,早些回来。”
元珩这才走到允诸床前,他虚空一挥,允诸的梦魇就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做的梦并不难过,元珩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时候,他看见甫贞坐在小院子,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元珩还没入梦,他需要知道甫贞现在梦的是什么。
梦中的甫贞叹一口气,撇见石桌上祢衡留下的话本子。他似乎有些犹豫,再三踌躇后,终于走上前把他拿过来看。
似乎是甫贞刚下山的那段时间。
元珩的视角随着甫贞而变动,只见他潦草地翻过话本子,随便在某一页停住,上面不仅有字,还有画,画上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坐在窗边,挑逗着怀里一位娇羞的少女。
元珩瞄了一眼话本子,感觉上面男女衣着很是眼熟,有点像……天南山?
甫贞捏着话本子的手开始泛白,他又往后翻了几页,上面都是这两位卿卿我我的画像。
元珩发现不对劲了。
这话画上的人,好眼熟?
有点……像我?!
这怎么回事?甫贞怎么会做这种梦?
太冤枉人了!
元珩一急,不小心触碰到梦魇,被拉进梦中。
甫贞梦里无故多里一个人,他立马察觉,警惕地回头。
看到来人后又有些痴愣,“霁乌?”
元珩抢过话本子,着急为自己辩解,“师兄,不带你这样冤枉人的!”
甫贞想到话本子里的内容,不知为何来了气,“我如何冤枉你了?”
“我没有与其他姑娘卿卿我我!”
谁知梦里的甫贞早已认定此事,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沓画像,恼怒地甩向元珩,“还在狡辩,你看这是什么?”
元珩看也不看,“师兄冤枉!”
“霁乌!你是不是非要戳破最后一丝颜面?”甫贞怒不可歇。
“你就是冤枉人!”元珩打死都想不到允诸会做这样的梦,他不断反思自己到底哪点让他误会这么深了。
“好好好!”甫贞气得连说三声好,“那你看看那是什么?”
元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立马瞠目结舌:那是少年霁乌跟一位天南山的师妹亲得火热!
甫贞气到双眼通红,“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
元珩觉得画面太刺眼,扎得他不敢看。
“我不过刚走数月,你就如此胡作非为,简直……”
甫贞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
“我真没有!”元珩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他试图唤醒允诸,“当初你离开天南山后,留我一个人在拨雪寻春苑,我每日都在看你留下的书籍,从未与旁的姑娘有过分接触。”
甫贞有片刻恍惚,“我留你一个人在拨雪寻春苑……”
记忆纷至沓来,他想起新岁时霁乌独自跑进雪夜的背影,想起二十四间泛着涟漪的结界,更想起了那日雷声轰鸣的天南山。
匕首好冷,他几乎握不住。
甫贞清晰地记得刀身没入□□的触觉。
令人头皮发麻。
“霁乌……”他双手沾满鲜血,无助地抱着他的爱人。
“你又不要我了。”霁乌捂不住鲜血,他责怪甫贞,“每一次都是这样,为了自由无束将我一个人丢在天南山,为了正道让我惨死在这里。甫贞,我真想刨开你的心看看,你是不是石头做的。”
“对不起……”甫贞的手覆盖在霁乌捂住伤口的手上,鲜血又淌了他一手,“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等等我好吗?”
“我不想等你了。”霁乌从甫贞怀里挣脱出来,“我不需要你了。”
他站在天南山的悬崖边,笑得随性,“甫贞,我不要你了。”
“不要!”甫贞站不稳,他踉踉跄跄地冲向那个纤薄的身影。
悬崖的风好大,霁乌立于悬崖边,衣衫猎猎作响,他笑得动人心魄,“你来找我吧,我等你。”
“霁乌——”眼前的人一跃不见,甫贞踉跄着扑过去,只碰到到一抹衣衫,“别走!”
他跟着跳下去。
两人都在下坠,甫贞伸出手与他越来越近,霁乌也抬起手臂。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抓到了!
手指刚触碰到的那一刻,甫贞突然被人捞到怀里。
那人与他鼻尖厮磨,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允诸找到了吗?”
是熟悉的感觉。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荷塘池的菱角,咬了一半的糕点,还有破碎的昙花花瓣……
“我是谁?”甫贞分不清楚。
“你是允诸。”
那人抱得很紧,勒得他快喘不过气,但他舍不得推开,只想那个人抱得再紧一些。
“允诸回家了吗?”那人接着问。
甫贞感觉有人在撕扯着自己的脑子,他记不起来谁是允诸,但他觉得他应该回答那个人。
“我,我不知道。”
“允诸知道。”那人与他抵着额头,磨着鼻尖,“允诸快回来,元珩在等你。”
“元珩……”他想到一个神采飞扬的身影,“他在等我吗?”
那人轻啄他的唇,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一直在等你呢。”
“可我,我找不到一个人了。”他喜欢这样的吻。
“你找到了。”那人还在啄吻,“你刚刚拉住他了。”
他想到刚刚触碰的指尖,“我拉住他了。”
“你找他了。”那人循循善诱,“他在等你。”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人让他趴在脖颈,抚摸他的头发,“允诸,回来吧,我在等你。”
新芽冲破泥土,再见光日。
那一刻,梦境破散,允诸泪流满面,“元珩,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