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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又是幻阵 ...

  •   锣鼓与唢呐相互应和,戏台之上本该唱曲儿的花旦却没有丝毫动静。

      花旦似是对耳边锣鼓器乐声充耳未闻,形单影只地站在高台。台上除了这位花旦之外,再无一人。

      锣鼓声渐渐消去,唢呐吹凑的曲调猛地又抬高了几个调子,在这片荒寂的郊野尤显突兀。

      台上的人终于动了。
      花旦缓缓转过身子,双手拢在腰侧徐徐行礼。

      花旦以红纱遮面,宁寒君看不清样貌。

      被傀儡丝操控的众人木愣地盯着台上的花旦。
      未有一句人声。

      耳边的唢呐声曲调渐而平稳。

      像是原本的曲谱被人胡乱打散。
      宁寒君细细听了小段,才发觉这唢呐曲有些熟悉。

      是凡间宫廷皇室的入葬曲。

      台上花旦只字未言,只是随着唢呐的韵律,轻轻舞动。

      宁寒君从这位花旦身上感知不到任何情绪起伏,心境平静宛如一滩死水。

      花旦无意间露出被绑在脚腕的傀儡丝,每跳一个舞步,傀儡丝便缚紧一层。

      血珠顺着傀儡丝滴落于戏台。

      与戏台原本的赤红色融在一起,分辨不明。

      这位花旦约莫是被那所谓的城主绑来戏台。

      这一出戏静得惊人。

      宁寒君以手肘触碰挂在腰间的灵剑,可是稍稍一动,手腕处的傀儡丝便收紧了些。
      她不得已停下。

      傀儡丝似在警告她勿要挣扎。

      难不成这城主只是想让城中百姓都陪着他看这戏么?
      ……破局之处究竟在哪?

      宁寒君观察周围看台的人群。

      他们像是对眼前的这一切早已见惯,没有任何反抗地任由傀儡丝牵动自己。

      宁寒君还看到了几位“熟面孔”。
      是在她初入城时,暗中打量过她的人。

      宁寒君看着戏台上的人。
      粉桃水袖灵动,舞姿绰婉。
      水袖随着花旦窈窕的身段舞动,翩若惊鸿。

      风将遮面红纱吹起一角。
      红纱以两根细丝系在花旦脑后。
      许是花旦心中不愿,来得匆忙。

      红纱竟是被风拂落。

      红纱翩翩,随风而动。
      好巧不巧,被宁寒君手腕上的傀儡丝拦下,当时没了气力,最后松松滑落于宁寒君腿上。

      宁寒君心下微惊,可身体偏偏动弹不得。

      怀中红纱柔软,轻薄如蝉翼。
      似乎有股清淡的草木香。

      花旦空洞的眼神落在宁寒君身上。
      她正直勾勾地瞧着宁寒君,眸间潋滟。
      俯身轻旋间,目光仍未移转。

      “美人……”

      宁寒君突然听到一声痴迷的呓语。

      声音像是从斜前方传来的。

      宁寒君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头看去。
      她看到了一位寒酸打扮的秀才。

      从斜后方的视角,宁寒君看得异常清晰。

      秀才脸颊泛着红,双眼露出不正常的痴迷之色。
      他的心神全系在台上的花旦身上。

      宁寒君抬起头,直直撞进那位花旦的眼中。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何那位秀才如此失态了。

      花旦额间画着花钿,似是用朱砂笔精心描绘而成。
      她的面容精致如花,白肤如雪,一身粉嫩桃红水袖戏服衬得人比花更娇艳三分。

      倏尔。
      “砰——”

      秀才的胸口毫无征兆地豁开一处血洞,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处破出。

      宁寒君凝神看去。
      那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从秀才的后背刺穿,再从前胸贯穿而出。

      匕首的握柄尚且残留着秀才的零星血肉。
      新鲜浓郁的血腥气重新为这处戏台平添几抹萧瑟哀寞之气。

      但周围人的眼神与其说是惶恐。
      在宁寒君眼中,更像是兴奋。
      一种劫后余生的解脱。

      倒在戏台下的秀才尸体被火灼烧殆尽。
      下一瞬,四处飞溅的血水也诡异地如潮般没入地下。

      一切恢复如初。

      唯有不慎溅到宁寒君脸上的那滴余热未散的血珠,此时正提醒着她:
      方才这血腥一幕不是假象。

      宁寒君有一瞬忘记呼吸,眉宇皱起。
      脑海中的画面反复在戏台上的那位花旦与惨死的秀才之间跳跃。

      就在这时。
      手腕脚腕上缠着的傀儡丝一松。

      不仅是宁寒君身上的傀儡丝,原先捆缚住看台的所有人的傀儡丝在这一刻一齐褪去。

      傀儡丝更比蛛丝难以觉察得多。

      宁寒君只隐约看到这些傀儡丝急速收拢,像是钻入地下,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有一个人敢动。
      台下座无虚席,除了死去秀才的位置如今空着。

      唢呐猛地长响一声,仿佛某种酷刑结束的信号。

      戏台上的花旦动作一止,像只木偶般乖顺地站在原地。

      侏儒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红绸戏布之后。
      他掀开布帘,道:“此戏终了,杂家多谢青城诸位前来捧场。”
      “怎还不起身退场,是盼着杂家再送各位一程么?”

      几乎是侏儒男人话音结束的下一瞬,众人慌不择路地涌向离开秀红园的小道。

      宁寒君松动了些被束缚太久的腕骨。
      她稍稍揉开细长的青痕。

      不过是挣扎些,傀儡丝便缠得这般紧。想来这傀儡丝亦是杀人的利器,若是青城城主想杀人,何必又大张旗鼓地将人赶往戏台。

      宁寒君沉沉思考着。
      不知不觉走到戏台下。

      红绸布上像极了一滩流动的血液,也可能是沾了秀才鲜血的缘故,宁寒君越是离得近,越是能嗅到一股腥味。

      宁寒君停在离戏台三步远的位置。

      木屐噔噔声伴着唢呐声渐渐行远。

      宁寒君瞥了一眼看台已空无一人。
      百姓乌泱泱散去,秀红园又重新陷入凄清之下。

      宁寒君眉梢一动。
      既然戏曲已散,侏儒男人离开了此处,那是否说明戏台背后的险境已经渡过……

      宁寒君又望了眼大敞着的秀红园大门。
      脚步不再迟疑。

      她掀开蒙在戏台背后的红绸布,飞身跃进秀红园深处。

      -
      秀红园深处越是清冷。
      高大的槐树几欲遮天,偶尔透过林叶间隙才可窥见一束苍白的天色。

      坊间传闻这槐树最是聚阴,纵使宁寒君修仙数十载,甫一跨入这片槐树林时也难免心有不安。

      宁寒君忽然想起了自己还身中厄运锦鲤。
      她犹豫片刻,点开了[技能]。

      图标处的一尾赤金锦鲤此时却被一团墨珠污渍涂抹,鱼尾染上一层不详的乌黑。

      紧接着便是一行鲜艳如血的感叹号。

      “警告,宿主已被口口盯上,请珍重生命,尽快远离危险人物。”

      宁寒君的心脏高高悬起。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那片红纱。

      宁寒君猛地回头。

      三道暗镖飞来,目标正是宁寒君脖颈的三处死穴。

      铮——

      金属激烈碰撞。

      剑气自灵剑周身游走。

      “数日不见,没想到宁道友的剑术竟退步到了这般地步。”

      短短呼吸之间,灵剑挡下自身后偷袭而来的暗镖,又是一道铮鸣。

      “与你无关。”
      宁寒君剑尖挑地借力,横翻一周。

      暗镖划破宁寒君的衣角。

      半截红纱被宁寒君随手塞入怀中。

      “林琼,”宁寒君后翻退至一米开外,反手灌入剑气,将灵剑向前一拍,“不惜一路追我至镜花水月,当真是阴魂不散。”

      灵剑瞬间宛如离弦之箭,冲向林琼的眉心。

      触手破开衣衫,试图拦下灵剑。
      剑气将触手割断数根,砰砰落地后似是尚有生机,不住地左右跳动。

      灵剑在离林琼眉心还差三分的位置,被触手硬生生挡住。

      林琼撇着冷笑,道:“宁道友手段颇多,上次吃过一回教训,如今在这秘境之中,我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宁寒君咬破指尖。

      “又想设阵引我中计?”林琼冷哼道,“同样的戏法,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触手将灵剑轰得拧碎,如垃圾般随意抛至一旁。

      林琼将宁寒君的灵剑踩在脚下,一道触手蹭地冲向宁寒君。

      霎那间,还未等触手至,宁寒君的身形如沙砾般先一步溃散。

      林琼脸色猛然一沉。
      心头好似要被气得吐出一口血。

      林琼用力地握拳,手指关节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幻阵……又是幻阵!”

      “宁寒君,”林琼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可真是好样的。”

      一条粗粗的槐树根茎上逐渐显现出阵纹的光泽。
      四方的槐树分别被下了一道阵纹。

      四道阵纹彼此串联,将林琼困在阵中。

      这荫槐阵勾画时无声无息,要求阵中物均为同质且属性阴寒,成阵要求极高。可偏偏叫宁寒君遇上一整片槐树林。
      这里几乎是为荫槐阵量身定做的设阵场所。

      若是再不利用一番,未免也太不礼貌了。

      “宁寒君!!”

      宁寒君耳朵微微竖起。
      这个声音……应该是林琼已经发现阵法了。

      宁寒君嘴角微不可察地滑过一抹笑。
      从纳戒中掏出一把崭新的灵剑,熟练地挂在腰间。

      槐树林中,宁寒君的身影正急速穿过。

      片刻之后。
      宁寒君停了下来。

      槐树林的尽头,是一处亭廊楼阁。
      亭廊楼阁古韵犹在,雕栏画栋,窗边栽着点点红梅。
      青城此时并未红梅盛开的季节,但眼前的红梅长势却极为喜人。

      虽说在这破落青城中,这栋极富江南情调的建筑十分突兀。
      但宁寒君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没探查到什么异样。

      宁寒君走到窗前,本想偷偷戳破窗纸,窥伺一番屋内有何异常。
      探出一指,凝出灵力。

      “这位姑娘,在我屋前有何贵干……”
      头顶传来一道空灵的男声。

      宁寒君做贼心虚,猛地收回手指。
      她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

      想干的坏事还没干成就被屋主人抓包之类的,未免也太难堪了吧……

      宁寒君深深地捂住脸,扶着墙角僵硬地转身站起。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青年面容寡淡,额间的花钿却艳丽如火。

      一根根细长的傀儡丝自其身后蔓延。

      空气似是被切割成片块的模样。

      其中一道傀儡丝几近贴上了宁寒君的脖颈。
      傀儡丝上泛着幽冷锋利的银光。

      宁寒君放下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一身水墨长衫,额间一点朱色花钿。
      发未束冠,青丝如泼墨般随意散落在脑后。

      面容寡淡,五官却生得秾丽清研。
      唯一可惜的是眼中空洞过甚而失了应有的神采。

      宁寒君认得青年额心花钿的模样,她后知后觉:原来他就是方才戏台上的那位花旦。

      周身没有一丝灵气,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许是察觉到宁寒君的目光,青年眸子微垂,错开视线。

      是不是太唐突了?
      宁寒君刚想张口解释,却冷不丁望见一道直直冲向青年的暗镖。

      “小心!”宁寒君左手抓住青年的肩膀,将他推至身后。

      暗镖破空之声,近在耳侧。
      青年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眸微微转动。

      细不可见的傀儡丝疏散了些,凝成一缕,猛地射向暗镖所在之处。
      悄无声息,不叫任何人发觉。

      而在这边,宁寒君握着灵剑柄的右手动了。

      瞬息之间,幽火立于剑尖之上。

      剑风助起火势。

      傀儡丝如蛇般伺机而动,锃锃白丝似是要将暗镖切割成细碎不可闻的粉末。
      却被灼热的火光抢先一步。

      幽火毫不留情地将暗镖吞没。
      金属质地在火光中无声熔铸成一滩银铜水。

      宁寒君提剑,警惕周围。
      灵剑腾空,飞速旋转。

      铮铮铮——

      暗镖被接连打落。

      宁寒君脚尖点地,手掌飞快结印。

      暗金阵芒一闪而过。
      飞射来的暗镖无一例外皆被挡在法阵之外。

      林琼就要破阵追来了。

      宁寒君来不及顾虑其他,低声说道。
      “冒犯了。”

      霁云黑眸平静,他静静望着缓缓攀附上宁寒君双腿的白色丝线,而她却似乎浑然未觉。
      傀儡丝安静蛰伏,似是在等霁云的最后一道命令。

      霁云掩在衣袖的手微抬。
      傀儡丝细细簌簌,逐渐收紧。

      然而就在这时。
      霁云突感自己身子一轻。
      双脚离地,竟是被人横着抱起。

      “此地不安全,我带你先走。”

      腾空一跃,忽地风声灌耳。

      霁云未曾料到竟会这般发展,猝然间失了力,衣袖中的手猛地变了手势,紧紧攥住宁寒君的衣衫。
      死寂空灵的眸子黑泽深沉。

      宁寒君足尖点地,轻盈地跃上屋顶。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已离开秀红园。

      胳膊被人用力攥着,那双手白秀颀长而骨节分明。

      “莫怕,歹人只冲我而来,公子不必忧虑。”
      “公子可有别的去处?”宁寒君感受到一道阴森粘腻的神识正在身后紧追,心里骂了一声“该死”,不由得升起些焦躁。

      “公子若是不说,我便替你决断了?”

      轻缓的女声散在了风里。

      霁云只沉沉地盯着宁寒君的下颚,神色清寡宛如没有魂魄的木偶。

      许久,宁寒君都没有听到霁云的声音。
      若不是她先前在霁云屋角鬼鬼祟祟时亲耳听到了他的嗓音,怕是就将这人当成哑巴了。

      宁寒君并未低头看霁云,但是她感知到了霁云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人怎的这么木讷,跟那戏台上被操纵的……

      宁寒君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得屏气一瞬。
      她不着痕迹地探手碰了碰霁云的指尖。

      凉如寒雪。

      宁寒君心脏一颤:该不会她抱的这个人是那什么城主制作的傀儡人吧?

      手指稍稍上移,碰到一处温热,这才勉强打消了宁寒君的疑虑。

      确实有人气,绝非傀儡那般死物。

      宁寒君一触即离。
      对上一双沉静如深水的黑眸。

      宁寒君莫名从霁云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一抹微不可察地恼怒。

      宁寒君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不成当着人的面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岂不是……更冒犯了。

      宁寒君沉默着,一跃而下。
      灵剑自行入鞘。

      这是一间古旧的庙宇。
      庙前青铜鼎尚燃着几束香。庙中香火不断,只是不知此时庙中僧人及香客去了何处。

      宁寒君钻进了一间空客房,将霁云放下。
      霁云一言不发,黑瞳垂下,顺着宁寒君的动作坐在软垫上。

      宁寒君划破指尖,将鲛人血滴落于地。
      “我暂时将那人甩开了,公子尽可安生呆在此处。约莫一个时辰后,阵法自可消散。”

      鲛人血化作阵眼,阵纹淡金光芒滑过,紧接着便是一道浮着金光的阵法结界竖起。

      宁寒君背过身去,刚要推开房门离去,不知想到什么,脚步转而停下。
      “方才……”
      “多有冒犯之处,实在迫不得已,还望公子见谅。”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你是何人?”
      霁云微敛下颔,淡淡问道。
      暗沉的光影映在他的侧脸,宁寒君看到了一双如墨般的瞳眸。

      宁寒君走出禅房。
      “萍水相逢的一无名小卒罢了。”

      -
      一条长廊连接着禅房与庙宇正门。
      阴沉的天色透过石窗落进来。

      宁寒君向石窗外望了一眼天空。
      她刚出禅房时,天还大亮着,可不过片刻,这会儿已经彻底黑了。

      杂乱沉重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像是先前离庙的僧人和香客回来了。

      宁寒君加快步伐,一脚借力,跃身立于寺院高墙之上。

      骤然,宁寒君瞳孔微缩。

      脚步声哪里是来自僧侣和香客!
      “他们”,确切地说是它们,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的模样。

      双瞳漆黑,佝偻着背,四肢着地,腥臭的血混着黄白色浆液顺着枯躁的头发流下。
      布满暗疮的黄泥色手掌用力拍打着宁寒君所在的这面高墙。
      漆黑的指甲画花了墙面,留下一道道深长狭窄的划痕,拉出一声声极其刺耳的响。
      它们是被人故意圈养在这间寺庙的。

      这是……魔气入体!
      凡人不同于修士。
      修士可以灵气抵抗魔气,就算是走火入魔、坠入魔道,也不过是性情大变、嗜血杀戮,虽于他人是大害,但自身却无性命之忧。
      可凡人一旦魔气入体,因着对魔气毫无抵抗之力,最后的下场均是沦为尸魔,即心智全无,嗜杀成性,再也无法恢复正常。

      宁寒君抽出灵剑,用剑气将攀上高墙的尸魔击落。
      她沉着眸子,放出神识。

      整座青城尽在宁寒君神识覆盖之内。

      她看到了满城肆虐的魔气。
      魔气冲天,盘附于天空,吞噬尽一切天光。
      宛如一只寄生虫,源源不断地摄取青城的生机。

      而在这满城魔气中,宁寒君“看到了”魔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城主府。

      尸魔嗅到了宁寒君身上的活人血肉气息,如饿犬般争先恐后地费力爬上墙。

      只一瞬间,幽火漫天。

      幽蓝色的火焰在黑夜中格外妖冶。
      宁寒君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
      城主府。

      蹬——
      蹬——
      蹬——

      沉重木屐踩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城主府回荡。

      “一重剥皮,二重剔骨,三重倒灌银水,四重五重死里去,六重七重再年来……”
      唢呐间或被吹响,是凡间办喜事的欢快调子却被吹成了一派鬼气森森的气氛。

      木屐突兀地停在了拐口。

      侏儒男人裂着艳丽红唇:“城主有令,闲杂人等夜间不许在城中闲逛,杂家好心提醒你违背城主命令了呢。”

      轻蔑的目光扫过侏儒男人。

      侏儒男人脸色微恼,嘴巴下撇,冷笑道:“胆大包天的人族,死到临头了,还如此放肆……”

      话未说完,侏儒男人瞳孔猛张,眼白泛起。

      樾启瞬移至侏儒男人眼前,手掌毫不犹豫地穿透了侏儒男人的心脏。

      速度极快,侏儒男人甚至未感受到被剜心的痛。

      噗地一声。
      心脏被捏碎。

      自暗处飞来一把携着凌厉威势的匕首。
      没有半分声息地刺向樾启后脑。
      然而就在刹那间。
      匕首被樾启截下。

      鲜血从掌心匕首落下的伤痕中流下。

      “这凭点小把戏竟敢妄想杀了我,真是可笑啊。”
      凉薄的嗓音透着话中显而易见的狂妄。

      侏儒男人面目如常,身子向前倒去的瞬间,火光窜起。
      尸身被火吞没。

      樾启视若无物般,推开了最后一道门。

      无数精纯的魔气鱼跃而出。
      势要让樾启与其同化堕落。

      猝不及防之下,魔气灼伤了樾启的手背。

      黑气滚滚,附着宛如割心般的疼。

      樾启无视眼前的扑来的魔气,步伐速度未减一分。他来到大殿中央,看着近在咫尺的光团,饶有兴味道:“浓郁的天道气息。”

      本该莹白的光团如今布满了阴沉不散的黑,唯剩下小半仍保持着孱弱的洁色。

      樾启遗憾地摇了摇头:“怎么还剩如此之多未被污染,本以为能瞧见高高在上的天道沦为堕神发狂堕落,着实可惜了。”

      说罢,樾启伸手作势要取天道本源。

      天道本源当即白光大亮,像是不惜透支自己的最后一丝本源之力,也要拒绝樾启的触碰。

      “天道,”樾启勾起唇角,“今非昔比,如今可由不得你。”

      白光犹如烈火,密密麻麻地落在樾启手臂上。
      血肉被灼烧殆尽,露出半截森冷白骨。

      白光愈烈,樾启却丝毫不受威胁。
      半身白骨被迫显露,而他却继续去夺天道本源。

      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最后的白色净土蔓延。
      双重攻势之下,白光逐渐暗淡。

      樾启唇角的笑容扩大,天道本源即将为他所得。
      他占了这份天道气运,便可以压制镇压骨魔的神器之力,破开深渊,带领无数掩藏在深渊之下的骨魔大军冲破修仙界结界。
      届时,天地气运颠倒,只会是他骨魔族的天下。

      霍然,樾启低下头。
      一根细长微不可见的傀儡丝不知何时穿透了他的胸膛。

      咔嚓——
      白骨被细丝直接勒断。
      傀儡丝轻轻滑动,破体而出。

      半根血染的白骨被缠在丝线上,悬于空中。

      ……确切的说,不是悬浮。
      樾启抬眼看着几乎密布整座大殿的傀儡丝。
      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呵,你就是天道本源化身?”樾启眸中一狠,“今日,谁都别想拦我!”

      额间画着花钿的青年脚尖落在一根傀儡丝上。
      他微扬起下巴,面色平淡。
      指尖系着一根傀儡丝,控制它刺向樾启。

      霁云墨衣被染上血,傀儡丝的攻击越发凌厉,操纵傀儡丝的反噬也越来越强。
      眉梢未动,眸子低垂,不见樾启却能操控着傀儡丝几乎招招命中。

      樾启堪堪侧开一根横冲来的傀儡丝,腰腹部的骨头被碾碎,血肉深深地向内里凹陷。
      “骨魔一族的再生之力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樾启唇角染血,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愉悦笑意。
      只见腰腹处迅速恢复原状,不过眨眼之间便平整如初。

      “身为天道本源,你不可造杀孽对吧?我身上每多出一道伤口,你受到的反噬便会加重一分。我可以无尽再生,你又能撑多久!”

      霁云置若罔闻,眉眼淡淡。

      -
      猛烈的白光自城主上空升起。

      宁寒君砍下一只尸魔的头颅。

      就在这时,宁寒君怀中的记录石亮了亮。

      “恭喜宁寒君找到了离开第二层秘境的出口,获得三十分。
      当前击杀尸魔:50只,获得50分。
      当前试炼分数:409”

      白光如昙花一现,转而变作浓郁的黑芒。

      宁寒君感知到,这黑芒甫一出现时,尸魔的状态变了。

      浓稠的血气弥漫整座青城,尸魔仿佛陷入了狂热状态,双目瞳色越发黑得骇人。

      而刚才被宁寒君制服在地的尸魔陡然跃起,一双利爪朝着宁寒君抓来。

      剑气扫去。

      尸魔的手臂被砍落在地。

      匕首擦着宁寒君的手腕将另一只意欲偷袭的尸魔一击毙命。

      遮住穹顶的魔气似乎有衰颓之势,一缕月色如泉流般淌下。

      蹭蹭蹭——

      匕首分别刺中整包围着宁寒君的四只尸魔。

      宁寒君收起灵剑。
      她知晓了。

      这青城的规则是:欲。

      问她要吃食的小孩是为贪食,戏台被杀的秀才是为贪色,而方才被匕首杀死的尸魔是为嗜杀。

      只要不触碰这条底线,宁寒君在这青城之中便性命无虞。

      宁寒君望着不远处城主府的方向。
      青城城主此番灭人欲,不像是为了杀戮,反倒更像……
      压制。

      “嗬嗬——”

      宁寒君举起灵剑挥臂斩向尸魔的脖子。

      尸魔攒动,朝着宁寒君的方向围攻。

      ……也许不是错觉,自从那道黑芒出现之后,这些尸魔的智慧变高了。

      火光与剑气交替。

      尸魔逐渐难缠,起初只需要一剑,眼下就是三剑也不一定能使其毙命。
      匕首攻击尸魔的速度也远远不及尸魔产生的速度。

      只要城主府处的那道黑芒还在,尸魔就会源源不绝地涌出。

      宁寒君借机摆脱纠缠的尸魔,指尖落下一滴鲛人血。

      闻到血味的尸魔黑目几近泛红,被血气刺激之下,不管不顾地追着宁寒君的方向。

      宁寒君以血为诱饵,将成群的尸魔一路引至一处狭道。

      几道剑气击碎巨石挡住尸魔去路。

      卒然间,幽火如流星般坠下。
      火光点燃了半壁苍穹。

      覆盖天空的魔气被灼烧得略有收势。
      露出半截的月光如华。

      “恭喜宁寒君击杀100只尸魔。
      当前分数:509。”

      宁寒君未看记录石,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城主府。
      掠身上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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