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为期一周的军训很快就进行了。就像班主任所交代的那样,我被安排到预先指定的离班级不远的卫生区,完成洒扫任务即可。其余的,就是协助老师登记一下每个宿舍的考勤,医务室的消杀记录,病假情况以及对应的取药记录,总体要比烈日下拉练的那些学生轻松许多。
班主任偶尔也会向同在树荫下的我搭话,但也许是我过于平庸乏味,大多都是询问成绩平日学习习惯云云,没有其他谈话内容。
但今天她突然临时有事,所以交代给我一个趁着阳光不错要帮她多拍几张学生军训时的照片这样的任务。
相机并不高级,操作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给每个学生都多来点特写。”想着班主任反复地嘱托,我还是倍感压力巨大,尽可能向列队走近托举着相机调整合适的镜头。
而沈宸明因被要求给大家做军体拳示范,恰好落入了取景框里,将食指按在快门键的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很奇怪,从报道那天起,我就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也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向我打招呼的人的缘故吧。闲暇之余,就会往队列他所在的方向多望几眼。同样地,我也发现,沈宸明军姿挺拔,反应敏捷,相较于其他那些因训练强度增加便略显倦怠之意的同龄人就显得尤为突出,可以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可供人摘指的地方,也经常被当作表扬和出列给大家示范对象,就在短短的几天里,班级上下无论男女,沈宸明都十分轻松的与他们打成一片,甚至是连带队的俩个看似不苟言笑又苛刻的正副教官都逐渐被这种氛围所影响而包括在其中,会时不时与他作些关于冷暖的日常性攀谈,待他也比旁人更亲近些。
真好啊,如果我也是这样身体健康性格开朗外向的人就好了,这样的话,兴许我也有机会,并且能不突兀地参与其中吧。给沈宸明照了一张相片后,我忙将相机转向了别的同学,想到刚刚的设想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不禁自嘲的笑笑。
……
离最终的汇演还剩两天,沈宸明又主动向我搭话了。记得那天太阳尤其晒,完成打扫任务的我乏味的坐在绿化带旁比较高的台面上,因为正值十三十四班的拉连时段,想着反正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会往这边看,我双手不停来回丢着捡来的石子。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突然碰见沈宸明的我十分尴尬地从台子上下来,将石头放在一旁,如同被老师抓住违纪的学生一样不知所措。
他笑问我是不是叫白谨尧,还问我是不是报道第一天和他一起进班的人。我点点头说是,同时心中暗暗惊诧于他为何会记得几乎在班级活动中没有任何参与感的我。后来一想班级上下就我一人因为疾病缘故办理了军训见习,也不失是另一种脱轨形式的特殊。“看你好几眼了,不让拿智能手机也不让看课外闲书,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也怪无聊的。要不要过来和大家一起练习唱军歌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一张a5大小的纸塞进我手中。我接过来望了望,上面用工整的手写体抄录着军港之夜的歌词。
“我不会唱歌。”犹豫半晌后我支吾着开口。
沈宸明的眉毛微蹙着,眼神上下游移着像是试图重新打量我,好像此番搭讪得到的回复是他意料之中就会有的那种结果,却也让善谈的他也一时无法快速做出进一步询问的对策。
“我的声音......呃,并不是很好听。唱歌的话万一跑调了,很可能会影响大家。”也许是意识到刚刚那番回答过于敷衍,我尽可能胡乱地在心中搜寻理由佐证补充道,试图能在沈宸明面前稍改从小就被标记上的古怪呆板又故作倨傲的印象。
沈宸明噗嗤一声笑了。他微侧下身一支胳膊故作轻松地搭在我肩上,面上又一转最初始来时那般融融的暖意。“这有什么。文艺汇演就跟着充个人数凑个热闹。要不我现在跟你喊两句让你听听,什么叫相形见绌?”紧接着就真的不带任何尴尬的大声在身旁嚎了两句,惊的其他休息时段往返打水的别班同学纷纷往这儿侧目。在这种几乎是盛情难却的情况下,我就算内心在抗拒,也很难直截了当向沈宸明这种容易受大家欢迎的人作出不悦的说辞来。因声音和唯诺的性格而被同性察觉从而成为众矢之的供以调侃取乐的情况曾经时有发生,明明心中早有可是眼瞧着要比预想中更快地去掷于一个将自身缺点尽漏的情况里,恐惧又在一瞬间侵袭了我。就在短短不到半分钟却极其折磨的反复挣扎的心路历程中,我紧抿着嘴唇神情越发不自然,脸也开始跟着发红发烫。
“我还是——”
不料此时沈宸明的歌声竟戛然而止。独留下我一人的声音兀自凝滞在空气里,显得出奇地刺耳。
连带衍生出一系列如曾经一般可供人揣度的话外之音——譬如性情古怪扭捏没有男生本该有的阳刚之气,譬如总是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倨傲态度脱离集体高高挂起。
而就在那一瞬间里,我同侧过身的沈宸明四目相对。他晶亮而富有热情的目光就像一团灼热的火,使我不自觉便产生了某种强烈的羞愧之意,慌张地侧过头,同时自我厌弃地等待着必然会招致来的,对方嗤之以鼻的径直离开或者阴阳怪气的嘲弄。
但是沈宸明并没有这么做。“啊……自顾自就唱下去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我机械性的摆手,但只是呆愣地低头望着鞋面,几乎将鞋看出洞。
“也不用勉强自己来,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而已,其实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呃...我很希望能够和你交个朋友啊。所以想着有机会就来跟你多搭搭话。”
“谢谢你。”内心莫名就弥漫起异样的情绪来,面对这种记忆里屈指可数的真诚,我也渴望能够紧紧抓住,可就是无法顺利将剩下的话在短时间内想出并说出。而就在此时军训集合的哨声吹响了,离班级所在位置有些远的沈宸明需要快速归队。
“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见。我会再过来找你的。”沈宸明临走前不忘拍拍我的肩,转身离开时又报以我一个像先开始见我时的那种很清爽灿烂的微笑。
啊......我当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是终于有人跟自己认真搭话时的激动,还是无法继续进行对话的抱憾呢?亦或是“我可能没有被对方讨厌啊,这真的是太好了”的感动?
像是得了蛀牙却逃避看病的小孩偶然之间捡收到了一颗他一直想要的糖果,因为害怕被母亲发现没收而迫不及待的就将包装纸拆开将糖果置于口中,却无法得巧的避开疼痛处。然后糖果就渐渐被口腔的温度所融化,就是这样一种混合了辛酸的诡异甜头。
最后小孩坐在阳光下把玩手里的糖纸,猛地发现上面还是写了一行隽秀的小字的。
“如果牙痛治好了,你其实还会有更多更好吃的糖果。”
这个小孩就突然萌生了或许医疗器械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想法,并且真的开始去期待这个有些虚无缥缈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