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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患无辞阶下客,奇毒有名心上人 ...

  •   3 何患无辞阶下客,奇毒有名心上人

      天青色的广袖乍一看并无裂痕,但这身仙沪雪蚕丝质地轻薄,小臂上渗出一丝血迹便是十分醒目。
      阿诚眼尖,立刻将诸葛矜的衣袖撸了上去,只见浅浅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周围却晕起紫黑之色,由深至浅,从小臂中间一直蔓到腕骨。
      伤口不疼,诸葛矜低头去看,也是此时方才察觉。
      “淬毒了。”诸葛矜叹道,“可惜解药是要不到的,只能求医。”
      解药的确要不到。官兵一来,十几个武功高强、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互相掩护,颇有跑路的经验,迅速逃得无影无踪。
      阿诚扶着诸葛矜,两人尚未跨出知音阁的大门几步,就被官兵拦住去路。
      两个官兵一手抓住一人,领头的毫不客气地将刀架在诸葛矜的肩上,横眉怒目道:“往哪儿走?让你们离开了么?”
      阿诚再次掀起诸葛矜的衣袖,强压着火气说:“官爷明察,您看我家少爷中了贼人的暗器,暗器上有毒,我们得赶紧去找医师!”
      更多的官兵围了过来,将一整个知音阁堵了个严实。
      官爷的刀丝毫未有挪动,也没去看诸葛矜的伤,兀自冷哼一声,问:“你们是楚州人?”
      问是问了,却也不等两人回答,直接下令道:“把这两个楚州人押去天牢!”
      “不是……官爷!我们得去找医师!”
      见阿诚挣不脱那几个官兵,诸葛矜便没有尝试挣脱,只对那领头的大汉说:“官爷,我们是刚进洛华城的闲散布衣,根本不认识那伙贼人,也不认识那个跑了的人。那跑了的人顺走我的剑,还顺走我的马,凭什么押我们去天牢?”
      “就凭你们是穿着楚州服饰、讲着楚州口音的楚州人。”领头的放下刀,冰冷解释了一句,打个手势便让手下拉扯着诸葛矜和阿诚,将不明所以的两个倒霉人拽上了囚车。
      在大周都城里,只有两种人能乘马车畅通无阻。
      一种是能出入朝堂的王亲显贵,一种是被押解天牢的囚徒重犯。
      囚车上,诸葛矜拿下发髻中的一小截桃花枝,对阿诚苦笑道:“命犯桃花,名副其实。”
      阿诚急得眼睛发红,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说:“少爷啊,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笑得出来?咱都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万一,万一你……老爷和夫人会杀了我的!”
      “放心,咱们大周的天牢可不是一般的牢狱,你我二人一时半会儿大概死不了。”伤口不疼,诸葛矜也没再挽袖去看,只是难免寻思,左臂连心,也不知道是左臂先废,还是等剧毒攻心,小命先废。
      阿诚终是委屈得哭了出来,不禁大声嚎啕:“没事来洛华干什么啊!这是碰上什么狗屁事了啊!诸葛家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商贾世家!咱们到底惹了谁?凭什么刚进洛华还没几个时辰就被当狗一样说抓就抓?”
      “别嚎了,嚎也没用。驶向天牢的囚车,还能说上就上,说下就下?”
      “那我不嚎能怎么办?”阿诚抹着眼泪,狠狠骂道,“都赖狗日的左三!狗日的要不拿花砸你,咱们也不会看见他的马车就进去那莫名其妙的知音阁!他还扮做女人骗咱们帮他逃跑!要是在天牢里见着他,看我不把他打得脑袋开花!”
      “他又不是楚州人,进不了天牢。”诸葛矜拍了拍阿诚的脑袋,笑着安慰,“不用着急。他顺走我许多东西,总要还一样的。到时候他找不到咱们,自会出手搭救。”
      “你相信那狗日的泼皮无赖?”阿诚不解。
      “我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诸葛矜说,“还有,本少爷到底哪里像条狗了?”
      “啊?”阿诚的脑子还沉浸在委屈里没转过来。
      “被暗器划出点小伤而已,没那么狼狈。你就当是去大周天牢一日游,回去以后还能吹嘘一番。”
      “真是一日游?”
      “要不跟你打赌?一日之内,左三就会救咱们出去的。”
      “赌什么?”阿诚终于不再抽泣。
      “超过一日算我输。我输了的话,赏你一百枚金错刀可好?”
      “好呀!”阿诚拍手,破涕为笑,“那你赢了呢?”
      “我要是赢了,你从明日起就不许再把我做的任何事汇报给我爹娘知道,尤其是我私会了哪家的姑娘,以及私会了多少次这种事。成交么?”
      “成交成交!”
      “那你稍安勿躁吧。”
      说罢,诸葛矜闭目养神,渐觉浑身发冷。
      .
      虽值春暖时节,天牢却仍然潮湿阴寒。
      狱卒给莫名被押入天牢的两个人戴上重重镣铐,将他们分别推入毗邻的两间牢房。
      阿诚抓着铁门问狱卒:“官爷,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
      狱卒冷笑一声,脚步未停,边走边说:“带你们进来的是禁军左翊卫,你们说到底犯了什么事?”
      “禁军?左翊卫?”阿诚一脸茫然,几个狱卒已经不见踪影。
      “谋反。”隔壁牢房里传来诸葛矜的声音,“禁军十二卫里,左右翊卫是天子的亲卫军,除了抓乱党反贼,平时连宫门都不出。”
      “谋反?少,少爷……这太离谱了。”阿诚瞠目结舌,“那左三的年纪……他难道就是太子么?”
      “太子有东宫卫,不是左右翊卫。”诸葛矜席地而坐,疲惫地靠着墙壁说,“而且据说太子深居简出,四体孱弱。你看左三那招摇样,像太子么?”
      “不像。”阿诚想了想,继续猜测道,“虽然不是太子,但肯定也是个贵戚。能让大周天子的亲卫军亲自出动的,说不定是哪个小王爷?或是王后家得宠的子侄?”
      “本朝太子是天家独子,宫中连个公主都没有,哪来的小王爷?王后家的子侄再得宠也劳烦不了禁军里的左翊卫。”诸葛矜声音渐沉,“你不必担心,谋反这么大的罪名,扣到你我这种无官无爵的平民百姓身上着实滑稽,就算要处斩,也得先提审,找出幕后的罪魁祸首才行。”
      “那倒也是。”
      “我小憩一会儿,咱们静待提审便是。”
      “少爷你还好吗?”阿诚仍是担忧。
      “好。”诸葛矜忍着浑身疼痛,躺倒在阴潮地面上,蜷缩着抑制不住颤抖。
      暗器上淬的毒终是发作了。
      从晕眩、疼痛到全身冰冷如坠寒潭,诸葛矜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地究竟过了多久。
      阿诚时不时地唤他名字,同他说话。起初他还幽幽回应几句,后来压根听不清楚阿诚都在说些什么,只能隐约听见阿诚好像在大声呼救或是嚎啕大哭。
      阿诚的哭喊之声忽远忽近。似梦似醒间,诸葛矜回想到了家中小妹。
      小妹只比他小两岁,性子恬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十五岁嫁去越州的氏族大户做了嫡长子的发妻,十六岁便给婆家诞下嫡长孙,却是难产,血流不止,终是没能救回来。
      当时诸葛矜握着小妹的手不停和她说话,她不再回应,手也渐渐冰冷了。
      诸葛矜记得很清楚,当时他问小妹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宁,还冷吗?”
      他感觉得到小妹腕间的脉搏已经止息,也知道阿宁不冷了,可是他无法体会血流不止的阿宁究竟在如坠寒潭般的冰冷里有过怎样的一番挣扎。
      阿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我不想死,我还没见过嫂子呢。”
      如今诸葛矜也体会到了无望的冰冷,还有求生的怅惘,便更加思念过世的小妹。
      他想,倘若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九泉之下再见到阿宁,并笑对她说:“哥哥我也没想死呀,我才刚见过你嫂子一面而已。”
      这么想着,眉心便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诸葛矜模糊地念了声“阿宁”,忽觉有人轻轻抚过他的眉骨,指尖温暖,怀抱也温暖。
      一定是在做梦。天牢里何来温暖怀抱?
      身子轻飘飘地被人打横抱起,诸葛矜梦回楚州故里,继续忆着过世的小妹,忆她儿时的憨态可掬,也忆她出嫁那天的十里红妆。
      “阿宁,哥哥很想你。”诸葛矜躺在那人怀中,眼角噙泪,低声呢喃。
      .
      梦里有人在近处抚琴,调子里柔肠百转,一弦一柱,轻捻细挑,颇像是当初对别家少年动了芳心的阿宁。
      梦里好像还有人喂他喝水喝药,但他实在分不清这人是阿宁还是阿诚。
      诸葛矜再次醒来已是在暖榻之上,枕着锦缎,盖着薄衾,帐上还垂着个精致的荷包,直垂到他面前。
      他抬手捏了捏那只荷包,便闻见一阵草药芳香,同时也看清了荷包上绣着一朵绯红的杜鹃花。
      “少爷你可算醒了!饿不饿?”阿诚听到动静,仓皇凑到榻前探问。
      “不太饿。果然离开天牢了,我睡了多久?”诸葛矜被阿诚扶着,缓缓坐了起来。
      “你都昏迷四天了!这四天连天家都变了天!”
      “天家?”
      “是啊,国丧。太子登基,年号都改了。”
      “什么?”
      “先王病逝。唉,生老病死,顺其自然。改个年号罢了,又不是改朝换代。”阿诚浑不在意,跑走端来一碗温水,喂到诸葛矜嘴边看着他喝完才说:“还有,少爷你赌输了!赎咱们出来的不是那狗日的左三,而是这东海客栈的许掌柜。许掌柜还给你请了位专攻毒术的江湖名医诊治。名医说你中的是江湖上罕见的奇毒,叫做‘心上人’,毒性很是刁钻古怪,很难一下子拔干净,得静养数月、按时服药才能尽数解了。虽无性命之忧,但若不根治,恐怕会损伤五脏。”
      “那得多谢许掌柜,还有他请来的名医。”
      比起周王的生老病死,诸葛矜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身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见已无异样,便安下心来,又不禁去看那只荷包,问阿诚道,“名医是谁?也像许掌柜一样,和咱们家有渊源或是生意往来吗?”
      “不晓得,只知道是蜀州人,还是个姑娘,说是师出蜀州药王山,架子很大,不与我说话。”阿诚又端来一碗白粥,还是喂到诸葛矜嘴边,诸葛矜却接过来说自己喝。
      “可我记得蜀州的姑娘都挺娇小的,这位名医倒是不仅架子大,还人高马大,比她那老徒弟都高出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神药。”阿诚笑说,“得跟少爷你差不多高。”
      “是么?”诸葛矜喝着白粥,蓦然嘴角一弯,“这位‘名医’有说今日何时来看诊吗?”
      “她都晚上来。”
      “那等这位名医过来看诊的时候,你先别告诉他我醒了。”
      “这是为何?”阿诚挠头。
      “测测名医的医术。”
      诸葛矜喝完粥,起身下榻,在客栈房中活动了筋骨,又沐浴更衣一番,才重新躺回榻上,还不忘叮嘱阿诚说:“记住了,我没醒。头发是你给我洗的,衣服也是你给我换的。”
      阿诚应了,却还是挠头。只要少爷愿赌服输,给出欠他的一百枚金错刀,别说少爷要装睡了,就是要装死,他都倾情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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