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混乱之城的转校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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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花不眠。叫我小花就可以了。”
讲台上，扎着半丸子头的女孩做了个不能再简短的自我介绍。在姓名介绍完毕长长的沉默后，老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呃……花同学的上一家学校，上个月在九安城里的帮派火并中被波及倒塌了，所以这学期花同学转到了我们学校。大家要多多帮助她哦！”
班级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安静！安静！”老师试图让骚动平息下来，可只是徒劳。当然，这骚动她早就预料到了。
这个站在讲台上，身高不超过一米五，眼神平静无波的女孩是九安妖城来的！！
在无聊的校园生活中，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的事情吗？
“九安城不是都住着妖怪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嘀咕。
“笨哦，那里是人妖混居的啦！”
“我怎么会知道？要是敢去那里，我爸得打断我的腿！”
“话说学校是不是堕落了，什么人都收。万一她是个妖怪呢？”
“哈哈哈，说不定真的是哦?要小心点不要得罪转校生哈哈。”
虽然是小声的窸窸窣窣，小花也把这些议论听了个七七八八。对此她十分有经验地选择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将自己那张落灰的桌子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她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奇的，猎奇的，略带厌恶的，但其中大多还是孩子式的，凝视着从没见过的小动物的眼神。
孩子的眼睛还不像大人，还没有熟稔标签式评判的威力。他们看山是山，山不等于隐秘，同样的，看妖城也不觉得邪恶。
“小花你好，我叫倪小裳。那个，你是妖族吗？”同桌女孩是个扎双马尾披肩发的明艳女孩。她显然没有同学那样背地里猜测的闲情逸致，反而心直口快地将疑问宣之于口。
“不是，我是人类。”小花认真道。“学校不收妖族，我知道的规定是这样。”
“啊，这样哦。”女孩看起来隐隐有点失望。这个回答让她失去了内心期待的那种刺激感，以及放弃了对隔壁班同学炫耀的欲望。
其他同学差不多也是这样，在暗松一口气之时又有点期待落空的失落。于是他们收回了部分好奇，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师新烫的卷发上。老师趁机重新掌控全局：“好了同学们，我们翻到课本73页，今天讲南大陆季风区的形成……”
五月，新学期已经开始月余，春风徐徐吹动着知守镇小学五年级学生的平稳的日常，除了转校生外，一切一如以往。
所有人都知道，人族与妖族在打仗，但是这些孩子谁也没真正见过妖族。在他们的祖辈尚且还是孩子时，妖族就被团结起来的人类万众一心赶进了深山老林，从此在众人视线中销声匿迹了。或许有收敛妖形混迹在人群中的零星妖族，但无一不是夹起尾巴做妖，小心翼翼不在人群中露出破绽。
唯一的例外，是九安妖城。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妖族能够大摇大摆，毫不掩饰地出现，那就是九安妖城。它被称为妖城，不仅仅是因为其中居住着大量妖族，更是因为其城市本身就是一只妖！
迷宫般复杂且无时无刻变化的街道，宛如肿瘤般不停生长且互相倾轧的建筑，让很多人类踏足其中就即刻迷失，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在老一辈的传说中，就有许多人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机遇进入九安，然后就从此消失，再没有归来。那城市就如同长着张血盆大口，将人吞噬进黑暗的胃袋中。人们说，那是妖城在捕食。
因此，因为好奇就进入九安探险，这种事是父辈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去做的禁忌，在离九安一城之隔的地方也是如此。孩子们虽然在最顽皮的年纪，却没人敢真的触犯禁忌。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对九安城来的小花如此好奇。一个生活在妖怪幽暗潮湿的胃袋中，和形形色色妖怪打交道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他们的日常中。
虽然扎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半丸子头，虽然长着一双看什么都面无表情的眼睛，虽然身上穿着的是学校发的，没什么人会穿的宽大校服，但这一切在九安城的加持下，变成了一种特殊的标志，成为与众不同的象征。
简直是酷毙了好吗？！
下课后，小花的课桌前围了一群人。
“小花小花，九安城里是怎样的？”
“九安城真的是活着的吗？那它会吃人吗？”
“妖怪为什么不会吃城里的人类？”
“吃了人，明光城不会派执法队去抓它吗？”“你无知，谁都知道明光城管不了九安！”“你说谁无知！那是明光城管不了吗？那只是不想管，呆子！”“你就是无知！弱智！”
说着说着，这些发问的人自己先要打起来。小花赶紧救火：“其实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的。九安城从没有规定人族不能进，事实上那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族。只要走大路，基本不会出事。”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在他们的认知中，这邀请无异于一个刚认识的坏朋友怂恿他们来根烟的模样。可是这邀请又有着无比的诱惑力，让人忍不住想突破常轨，冒险之心蠢蠢欲动。
“哼。”
一声冷笑突兀地传来。所有人都转头，望向教室后面。声音来自教室最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一头黑发微卷，皮肤苍白，眼神刻意避开人群看向天花板，以示他轻蔑的态度，下巴也高高昂着。旁边立着他的两个小跟班，配合气氛地做出挑衅的神色。
一只骄傲的大白鹅。小花心中立刻蹦出一个昂着脑袋目中无人的大鹅形象，在心里噗嗤一笑。
“路易，你干什么阴阳怪气的，要说什么直接说！”同桌小裳明艳的眼眸中露出不满，向男生抗议道，但是其他同学并没有帮腔。
名叫路易的瘦高男孩斜睨了她一眼，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小花身上，让人读不懂是鄙视还是怜悯，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他嘲弄地开口：“九安城不过是个大号垃圾堆，尽收容些不甘心躲在深山老林的妖怪和在外面待不下去的人类卢瑟。你们难道觉得能在垃圾堆里找到宝物不成？”
言外之意非常清楚——垃圾堆里出来的，当然也是垃圾。
同学们知道这人一向言语刻薄，似乎背地里还颇有点背景，便不愿去招惹他，识趣地从小花身边散开。但是小裳却觉得自己背负了保护新同桌不受欺负的重大责任，因而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自己不去判断，只凭借地域就瞧不起人的人才是垃圾。路易，你不要太过分！”
“我可没有胡说，别告诉我你没听过九安城里妖魔鬼怪三教九流五毒俱全。垃圾们聚在一起，自然臭味相投。”这话更加过分，竟然是连小裳也一并骂进去了。泪水顿时在小裳眼中积聚，马上就要山洪暴发。
“小花！”小裳泪眼汪汪地看向新同桌，“你说点什么呀？”
小花本来没准备搭腔，见到小裳泪眼朦胧地维护自己，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但是表面上，她无神的眸子却没有一丝变化，仿佛一口无波的井，将荣辱一并吞没了。因此当她将这样的眼神投向路易时，路易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容易撼动的对手。
“嗯……你说的没错，九安城确实是一个满是混混，帮派，妖怪，失败者的地方。”她说的很坦然，仿佛早就接受了这一点。
路易不禁有些失望。摆烂么？他想。出生在垃圾堆不可怕，可怕的是接受自己就是如此的麻木，而这样的人，才是彻彻底底的无可救药。他摆摆手，不再想和这个转校生说话。
但是小花开口了。“按照你的说法，只有人类中心明光城，才是彻底的光明。那么你们那没有通过基因筛选，无法待在明光城的父母以及你自己，都只不过是次一级的垃圾。同为在垃圾堆里喘气的生物，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小裳已经快要笑岔气，看着路易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乐不可支。
“至少比你强”这几个字在他口中反复滚动，几乎要喷薄而出，但这种说法无疑坐实了对方无耻的比烂逻辑，于是他忍着没有说出口。小花的话不经意间戳中了他心里最想逃避的一个事实，让他的神经避无可避地暴躁起来。
“和你们不一样，我才不会当一辈子失败者，我一定会回到明光城去的！”
小花想了想，想到路易大概是在说每个孩子在都要接受的分级考试，排名前百分之一的人可以进入被称为人类之光的明光城居住。
然而，这里注定有99％的失败者……她环视教室内，语气自然地充满怜悯：“啊……和失败者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定让你觉得很窒息吧？”
一时间，教室里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路易自知失言，赶快低声解释：“我是在说九安城，不是在说你们，你们别会错意。”他涨红了脸。竟然让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实在太失态了！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有些同学暗中捏紧了拳头，有些巴不得当做没听到这番言论，奈何路易刚刚情绪激动，喊得太响，鄙夷的又太明显，竟让人没法装聋作哑。
“诶，这是什么声音？”有人突然说。旁边犹在愤怒的同学对他转移话题的僵硬借口大为不满，纷纷对其投向不善的目光。众人却听见确实有个声音越来越响。
“滴，滴，滴……”
“难，难道是，炸弹？！”有人惊呼了一声，瞬间引起了全班的恐慌。又有人喊道：“是从转校生的书包里传出来的！”
孩子们尖叫着远离小花，桌椅被推搡的倒了一片。
小花挑挑眉，悠然地将手伸向书包。这个举动让所有都人把九安的混乱传说在脑中过了一遍。似乎……带着炸药包上学，非常符合传说中那个混乱都市的作风。
在所有人悬着的心跳下，小花从包里拽出来一个拼命挣扎着蠕动的……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为什么是扫地机器人？大家的思维在极度紧张中终于短路了，三十几双目光投向小花，等她解释。
小花却没有理会众人。她摸摸扫地机器人，自言自语一些奇怪的话：“过热了？为什么？逻辑回路又烧了？”
扫地机器人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疑问，竟然大声叫嚷起来：“清扫！垃圾！清扫垃圾！”
她想了想，大概是他们刚才那番对于垃圾的暴论让扫地机器人产生了“这屋子里全都是垃圾”的错觉，因此觉醒了打扫本能自我启动了。
“下次不能在公共场所开启自我学习模式了，前期还是定向喂投数据吧。”她无奈地想。毕竟这扫地机器人还未被“驯化”。她伸手重启了扫地机。
一阵轰隆作响后，扫地机器人重新运作起来。它在课桌上自转一圈，两颗摄像头眼睛似的望向小花，竟然亲昵地凑过去，让小花抚摸它的塑料机体。
“小-花-晚-上-好-”它用机械声说。
“小未，现在是早上。”小花无奈。
“系-统-时-间-未-开-启-小-未-并-没-有-感-光-系-统--无-法-辨-别-”扫地机自转一周，竟让人感到它正在委屈。如果它有手的话，现在一定会对手指吧。
“小未，先关闭语言系统吧，太吵了。我调试下你的系统时间……”
小花突然如梦方醒，自己不是在九安城那件黑洞洞的小卧室内，而现在还有一堆视线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她觉得有必要解释几句。
“……这是小未，我的扫地机器人。姑且算是个人工智……目前为止它还是个人工智障。”
扫地机拼命晃动着四根细小的扫把以示抗议，小花将它有些粗暴地拎起来，威胁道：“再闹就关机。”小未顿了一顿，然后四只爪子晃动地更凶了。
叹一口气，看着周围惊奇丝毫未减的表情，小花知道自己刚刚的解释做了和没做没啥区别。
“小花，这个机器人是你做的？”小裳第一个惊呼起来。“这也太酷了！”她弯下腰去抚摸小未的“头”，看着它享受似的慢慢放松了抵抗，舒服地瘫软下来。
“哈哈哈，它好像一只小狗狗哦！”小裳高兴地大叫起来，让很多女同学心痒痒的，纷纷围上来。
“小花，我能摸摸看吗？”“我也要！我也要！”“哇，它叫小未吗？好可爱哦！”
“它好像一只大螃蟹！如果把它翻过来，它能自己起来吗？”
于是小花的课桌前再一次被围的水泄不通，这回连之前冷淡的小眼镜也忍不住凑过去，好奇地看这只奇怪的“生物”。只有路易和他的跟班们孤单地立在教室后面，凄凉无比。
……说实在的，路易也想凑过去看。他的房间里摆了好几个小时候父亲送他的机器人，但是都没有小未那样生动。但要他拉下那个脸，向刚刚的对手低头，呸，没门。
于是他只能装作毫不在意，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幼稚”，然后拉着两个一步三回头的跟班们去走廊看风景。事实上除了他们自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花那边吸引了。
对着走廊，吹着秋风，自我感觉这个“班霸”的称号名存实亡，他不禁悲从中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混乱之城的转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