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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是梦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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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教室,江畔年才如释重负般放下了书包。刚才从家走到校门口,再爬上楼梯,此时她已经浑身暖热起来。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手里提着的塑料袋。
由于内热外冷的缘故,袋子内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不过,里面刚出炉的包子隔着这层塑料袋,将它捂在手心里倒是十分暖和。
她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双手捧着那枚包子,呆呆地看着教室里越来越多的人。
“江畔年,还差你的数学作业。”小组长举起作业本的封面,示意她拿出来。
江畔年此刻才如梦初醒,连忙拉开书包拉链,一只手翻动着找作业本。“抱歉......”
“没关系,”小组长道,又瞟了一眼她手里的包子,“你还没吃早饭吗?”
江畔年稍微愣了一下,抬起眉毛,缓慢的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惊讶,“还没有。”
“噢,你吃的挺少的,一上午可不好过,你这不抗饿。”
“没事,我不饿。”她笑道。
很少有人问过她这类问题,这让江畔年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小组长。
再看时,她已经甩着高高的马尾辫,怀里抱着厚厚一沓作业本踏出了教室门。
江畔年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的下半张脸没什么知觉,还伴有长年的鼻炎。她拿出包子,小口咬了一下,味蕾却感觉到了一阵甜腻。
她迅速看了一眼,包子是芝麻馅的,
竟比豆沙馅还要甜。
她仅仅啃了两口,便被腻得不行,她好久没吃到过这样甜的东西了。
这个包子被她重新装回袋子里,草草打了一个结,放在了桌肚里,她打算早读课结束了之后再扔掉。
随后,江畔年从包里拿出了速溶咖啡,趁着老师没来之前,到饮水机那装些烫水来泡。
她没有咖啡是绝对不行的。没有咖啡就意味着她会一整天都精神不振,昏昏欲睡。
如果要说南临中学的学生平日在学校最恨什么,那么跑操必定拔得头筹。
组织跑操的体育老师在第一节课铃声打响的下一秒,便吹起了口哨。
每当听到这哨声,没有人的心是不凉的。
学生都拖着极慢的步子,仿佛走上刑场一般,就要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江畔年一边随着大流走着,一边迷迷糊糊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真是该死的。
她为了跟上队伍的节奏,还私下练过耐力,练久了以后确实提升了许多——可是今天,以她目前的状态来看,未免有些过于勉强了。
她几乎以空腹的状态和宿夜未眠的疲惫来进行高强度运动。想到这,江畔年就一阵无力。
该来的总是要来,过了这次的痛苦就好了。她心想。
体育老师举着话筒,嘴里吱哇乱叫,他站在主席台上俯瞰着操场,指使各个班级将队伍排整齐,并且吼着催促个别迟到的人赶快进入班级队伍。
操场上一片死寂,几乎全都充斥着睡眠不足、神志不清的学生,这样安静,似乎在等待接下来的一声发号施令。
熟悉的音乐想起,眼前的人群也开始慢慢挪动起来。
江畔年刚迈出了几步,便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很沉重,身上的衣服太厚,也加大了前行的阻力。
才跑了一半,她的呼吸就开始紊乱,腿脚快要支撑不住了。
即使濒临将要跪下的边缘,她却一直被身后的人群逼着,不得不向前机械地跑着。她的脑中闪过了无数有关痛苦、灾难与死亡的画面。
可以说是幸运,她坚持了下来,此刻停在了塑胶跑道上,像个被扼住咽喉许久后疯狂吸入空气的人,她从未如此渴望过呼吸。
江畔年的双手撑在膝盖上,额角的汗打湿了发丝,她浑身燥热却又十分怕冷。
其他人如残缺了手脚一般,都纷纷一瘸一拐的从四面八方散去。
“江畔年?”
她好像听过这个声音,但此时又有些耳鸣。十分怪异的、让人抓狂的感觉朝她袭来,她只听见了遥远地方的微弱响动。
“江畔年?”
那声音又朝她传来,变得更近了。
她恍惚的抬头,模糊间仿佛看到了唐驰。
于是她突然直起身,想要隐匿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
“你还好吗?”
那人的声音实在很急切,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慌张。
她张了张嘴,想和平常那样说一句“我没事”,却发现已无法开口。
那一瞬,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没有过渡,也没有预示。
她即刻失去了所有痛觉,像个断了线的人偶,轰然倒地。
这样也好。在仅仅残存神志的那最后一秒,她想。
当思绪变成一片片羽絮,翻飞在那个微弱光亮的甬道中,又落寞坠下。无人问津的记忆里,不知是谁曾来过,又为何叹息。
也许是因为太痛苦,于是大脑就主动帮助她遗忘了许多画面。
江畔年一觉醒来,一时间竟认不出自己身处何处。眼皮太沉,她又忍不住想要睡去,那被子的陌生熟悉的馨香使她放下心中的戒备。
陌生是因为,她许久没遇见这样的气味了。熟悉是因为,这是她从前最爱的气味。
从前最爱的。
……从前?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电光火石间转瞬即逝,抓不住也再难回想起来。
算了。她想。
被窝里传来了一阵动静,在她的脚边蠕动着,里面的东西似乎还翻了个身,弄得床板咯吱响。江畔年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睁开眼,无比清醒。
江畔年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陡然色变。这里分明是她从前住的家,而她现在躺的地方,是自己的卧室。
她正要掀开厚得能将人压窒息的被子时,一个声音从她脚边瓮声瓮气的传来:“年年!你知不知道你晚上在磨牙!”这声音十分稚嫩,还带着未消的困意和怒火。
江畔年听到被子那头的人说了话,还叫出了自己的小名,吓得几欲跳床跑走,却被寒冷制住了脚步。她只好扯过被角,将自己死死裹住,看着从被窝中探出的头,眼里带着惊恐。
怎么……是个小男孩?
那小孩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皱起眉头看着江畔年,腮帮子鼓鼓的,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这……简直是唐驰的缩小版!
江畔年语无伦次,仿佛在做梦一般,顿时瞳孔地震,咦了一声,道:“唐驰?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男孩听了她的话似乎更生气了,“你是不是睡了一觉脑子还坏了!”他看着江畔年莫名其妙的反应,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嗓门太大,有些苦恼地揪着被子,小声嘟囔道:“下次再也不跟你睡觉了……上次是踹我,这次是磨牙……”
江畔年这才定睛细细看了看面前这位小唐驰,生得白白净净,五官竟比女孩都要精致,原本乌黑而漂亮的眼睛里还有未消的余怒。
她难以置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醒了,却依旧在梦中。
若是换作十年前的江畔年,她此刻一定会坐在床上与唐驰打嘴仗。可现在,她已经是十年后的江畔年了。
她无奈的看着小唐驰,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小唐驰见状,迅速将头一歪,“你要干什么,不准打我!”
她内心微动。既然在梦里,那就可以为所欲为。
见到小唐驰一副狐疑的眼神朝自己投来,江畔年有些急了,又将手往前伸了伸,道:“我不是要打你呀,岁岁……”
她也喊起了唐驰的小名,岁岁。
仿佛看见了孩子,她的内心就会柔软几分,也实在做不到硬着心肠对这张水嫩的脸蛋喊他的大名。
毕竟从前,在他们小时候时,从来都是喊对方的小名。只有在江畔年生气时,才会大喊“唐驰”二字。
男孩一扭头,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打在了下眼睑上,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触摸一番,他自顾自说道:“我不信!”
江畔年也不管他说什么,一个探身便把手放在他脑袋上捋了捋——黑发的触感十分柔软,还带着小孩儿特有的体香。
就这样摸着,她却忽然看到自己的手,惊叫了一声。
她的手变成了小孩的手,她自己也变成了……小孩的模样。
突然变短的手指和变细的嗓音让她十分难以接受。
做梦就做梦,但也没必要这么真实吧……她叹了口气。
门“啪”的一声被打开,一个女人径直走进了房间。江畔年不看也知道,这很符合罗秋燕的作风,这动作,这速度。
江畔年微怔,看着罗秋燕。这时候的妈妈,看起来十分年轻,连眼角的细纹也不曾有过,她的眉眼间始终带有一种凌厉的美,泼辣而强势。
“两个小懒猪起床喽。”罗秋燕嘴里哄着他们两个人起床,手里却一把掀开卧室里粉色的窗帘。日上三竿,光全都透了进来,照得他们的眼睛顿时眯起。
罗秋燕以惊人的速度整理完俩人睡得横七竖八的被子后,又从柜子里翻出几件衣服丢到床上,同江畔年说:“年年把衣服套上,不要着凉。”,又看向小唐驰,笑道:“岁岁,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小唐驰见罗秋艳这样问,便扯着嗓子喊道:“阿姨,”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江畔年,“姐姐她老是……唔……”不等他说完,便被江畔年捂住了嘴巴。
江畔年心里十分害臊,虽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却无法忍受这个小屁孩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磨牙。
“你干什么?”小唐驰好不容易才拿开她的手,气氛凝固起来。
罗秋燕看到这个场面,无奈地笑笑,就又风风火火的走到厨房准备早饭去了,任由他们打闹。
十七岁的江畔年注视着六岁的唐驰,确切来说,是他们互相对视着。
江畔年快速穿上了毛衣,问道:“你不准备穿衣服吗?你是不是不会穿?”
小唐驰立刻回道:“你才不会穿呢,你看着!”接着像是证明自己一般,三下两下便套在了自己身上。
江畔年特意扫了一眼,嗯,速度可嘉,只是……穿反了。
她噗哧笑出声。
“你笑什么?”小唐驰有些气急败坏,撅起了嘴,嘴唇红嘟嘟的。
“你穿反了。”江畔年仍旧笑着,道:“你果然不会穿。”
还不等他说话,她便提起了小男孩的衣角,“你伸手,我来帮你。”
小唐驰也放弃了挣扎,乖乖朝她伸手。
“不是朝我伸手,你要朝着天花板伸呀……”
初升的朝阳将男孩和女孩的轮廓映得闪闪发亮,似乎是只有在梦的尽头才能看见的失真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