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伤疤》海鸥的梦想

54、第 54 章

　　“几点的飞机？”裴星秀问魏愠。

　　“嗯？”魏愠从思绪中抽离，有些茫然地看着裴星秀。

　　裴星秀注意到了魏愠这几日状态不太好，他以为是连续加班所致。这周魏愠要飞趟韩国，为了不影响工作，他已经连续加班数日了。

　　“下午五点。”魏愠说。

　　裴星秀洗完碗，擦了擦手，说：“那咱们该出发了吧？”

　　魏愠看了看表，说：“还早。”

　　“你不是要去买些点心当礼物吗？”裴星秀道，“买完点心，再开到机场，时间差不多了。行李收拾好了吗？一会就出发？”

　　魏愠提着行李，坐上了车。裴星秀充当司机，先带魏愠去买点心，再送他去机场。

　　点心是去以前去过的那家买，不过不是一个店。

　　到了店里，叫来店员，要了三份礼盒装。裴星秀去结账，然后去柜台拿打包好的礼盒。魏愠则站在店里看着裴星秀，心中回忆起了六年前同样的场景。

　　买完点心，裴星秀开车直接去了机场。

　　裴星秀将车子停到航站楼临时车位上，一边帮魏愠搬行李，一边问道：“定了哪天回来吗？”

　　“还没有。”魏愠答，“最少三天，最多一个星期。”

　　裴星秀把行李交给魏愠，想了想后说道：“一周的话就赶不上圣诞节了。不过没关系，确定哪天回来告诉我，我来接你。”

　　“嗯。”魏愠点头。

　　“下了飞机也告诉我一声，到那边注意安全。”

　　裴星秀微笑着与魏愠挥手，魏愠点了下头，转身提着行李进了航站楼。

　　与魏愠一同出差的职员发现，小老板最近状态很差。以前大家一致认为小老板是工作狂+社交能手+门面担当，但这些天小老板肉眼可见的眼神发木、面现颓然。见客户时话也少了，反应也相当迟钝。

　　这次出差只跟了他一个销售，剩下几个全都是技术。技术除了介绍产品、解决疑难问题时是神，其他时候一个个笨嘴拙舌，三句话就能惹怒客户。

　　所以作为此次出差唯一长嘴的人，职员扛起了大旗。送礼、招呼客户、联络感情、合作洽谈等等，都是他一肩挑，小老板负责在那坐着发呆就行。

　　很多时候人的能力是逼出来的，经过五天的历练，职员发现了自己隐藏的无限潜力。坐在回程的飞机上时，他已经决定明年竞选Team Leader了。

　　魏愠望着前座的椅背怔怔发呆，这些天他过得很糟糕，太多的痛苦与困惑混杂在一起，堵塞于胸口，让他深感无力。

　　他甚至动起了就当没看见的念头，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裴星秀在笔记上清清楚楚地写下的那些话：我觉得自己是变态，我身体里住着怪物，我喜欢伤疤。

　　魏愠的心又是一阵拧痛，这些字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每一针都扎出血，翻出肉，让他痛苦不已、无法接受。

　　就像一场梦般，他无法让思绪回归现实。他整个人生都像一场梦般，他无法判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往事种种席卷而来，今日昨日一片混沌，他从头到脚都如被浸入冰水里，在彻骨的寒冷中，他的心也如死灰。

　　魏愠出差回来，没告诉裴星秀。他请了两天假，第一天在家睡了一天，第二天是圣诞前夜，他发信息告诉裴星秀他回来了，然后有话想对他说，约他出来见面。

　　裴星秀回了信息，他说他也有话要说，两人约裴星秀下班后在市中心商业区一家饭店见面。

　　魏愠提前很久就到了饭店，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商家布置的圣诞树发呆。

　　很久后一抹熟悉的身影掠过他的视线，他注视着那抹身影，心中一阵热，一阵寒。

　　裴星秀没有直接进门，他停住了脚步，伫立在饭店门口，就那样笔直地站着。

　　魏愠的胸口狠狠一紧，接下来的话他忽然舍不得说了。

　　许久后裴星秀才迈步进了饭店，在问过前台服务员后，来到了窗边。

　　裴星秀对一周没见的魏愠展现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魏愠看着裴星秀，眼眸里尽是复杂之色。

　　两人随便点了些饭店的招牌菜，直到菜陆续上来，直到两人开始默默吃饭，都没有人开口提谈话的事。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期间只裴星秀问了魏愠几句出差时的情况，魏愠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答的了。

　　饭毕，两人出了饭店。

　　裴星秀对魏愠说：“冷吗？要去走走吗？”

　　魏愠点头，两人漫无目的地沿街行走。

　　商业区圣诞气氛很浓，商店里外都布置了圣诞装饰。挂满彩灯的圣诞树、各种装饰礼盒、各式各样的玩偶等等把街道装点得一片红绿。一对对情侣、朋友或是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街上行走笑闹，更是把节日气氛烘托得十分热闹。

　　魏愠和裴星秀两人走出商业区，沿着一条运河继续行走。

　　两人极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两人也都极有默契地不愿去猜测对方沉默的原因。

　　一阵凉风吹过，魏愠拉了拉衣领。下一秒，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暗红色的围巾。

　　魏愠穿了一身黑，黑色高领毛衣，黑色裤子，黑色中长毛呢大衣，与这条暗红的围巾出奇的相配。

　　“冷吧？”裴星秀温和一笑。他帮魏愠系好围巾，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到了顶。

　　裴星秀看到远处河边一处有长椅，便问魏愠说：“去坐一下？”

　　魏愠点头。两人来到长椅前，裴星秀面向小河坐下，魏愠则倚着栏杆看向了河对面。河对面便是两人刚才离开的街区，此时对岸灯光斑斓、人声鼎沸，河边却灯光昏暗，一片安静，愈显得两人之间的寂静无声。

　　很久之后魏愠先开了口，“要对我说什么？”他问。

　　裴星秀没有马上作答，他又是沉默一阵，然后说道：“你先说吧。”

　　魏愠盯着对面一颗巨型圣诞树，沉声问道：“林修己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裴星秀早就知道魏愠要问这个问题了，前几日他收到了赵盈的道歉信息，赵盈把那日告与魏愠的话和裴星秀说了一遍。虽然当时赵盈没有明说，但魏愠肯定已经明白了赵盈的意思。

　　这几日裴星秀过得也很糟糕，他内心的煎熬不亚于魏愠。他知道魏愠早晚会开口询问，而比这更糟糕的是，他必须向魏愠坦白另一件事。

　　他已决定不再放开魏愠，所以他必须诚实地把自己的秘密告知魏愠。只是告知的后果他不敢想象，魏愠能接受吗？这会不会对魏愠造成第二次伤害？

　　他用了至少十年时间才接受了完整的自己，魏愠又要用多久才能接受真正的他？也或许魏愠不能接受他，永远都不能。

　　即便如此他也一定要说，因为他喜欢他、尊重他，他必须如实相告，这一关他早晚要面对。

　　他不忍心告诉魏愠真相，他更不忍心隐瞒魏愠。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他只能秉持内心中一直坚持的真诚待人。魏愠有权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魏愠能接受与否，他都会完全尊重魏愠的决定。

　　裴星秀也看着对面那颗圣诞树，轻声说道：“有关系。”

　　当亲耳听到裴星秀承认时，魏愠还是惊得浑身一震。

　　“发生了什么？”魏愠问。

　　四年前的那些事在裴星秀的脑海中一页页展开，他沉默少顷后，开始讲述发生了什么。

　　大概五年前，在反复思考后，他发现了魏愠话的漏洞——为什么林院长会断定章白驹是把身体伤害等同于性侵的变态？

　　裴星秀再三回忆忖度魏愠对于章白驹的描述，也无法给章白驹盖棺，所以他认为林修己的判断或许并不准确。于是他带着这个怀疑，搜索了大量文件、资料，终于在偶然间看到了顾月宏投稿的文章。

　　后来他找到赵盈，又找到章宇，再后来他混入日生医院，接着他联系到萧维，去B市顾月宏家与两姐妹碰面。他最终决定放弃程序正义，用自媒体对林修己发起攻击，然后林修己误以为裴星秀是对手的近人，裴星秀和萧维便干脆找到了林修己的对手联合出击。最后的结果是林修己自sha，林修己的对手也落得被医院开除、晚节不保的下场。

　　裴星秀平静地讲述完往事，而魏愠却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魏愠仍然清楚地记得四年前当他知道林修己自sha，且林修己是误导患者的惯犯时内心的震撼与快慰。他欣喜于自己终于可以挣脱一直困住他的牢笼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牢笼是裴星秀亲手帮他击碎的。

　　“为什么？”魏愠喃喃低语，“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裴星秀眼神柔软地看着魏愠，他称得上美丽的眼睛里散发出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他缓缓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不忍心看到你被心魔一遍遍折磨。你的心魔便是我的心魔，我要帮你解开这个结，我想看你快乐。”

　　一瞬间，魏愠乱如麻的心倏然一静，有一个答案慢慢从他心底浮现。

　　“果然还是给你造成负担了。”裴星秀涩然一笑，然后道：“我做这些完全是因为想做，你不要有负担，我不会拿此作为筹码要求你留在我身边。”

　　“为什么当年不亲自告诉我？”魏愠眼含幽光地问裴星秀。

　　裴星秀垂眸，他看着自己的鞋尖，又是安静了许久，才再次开口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听完后你可能会怨我，会恨我，甚至今生都不想再见我，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说。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欺骗你。我唯一的希望是你能听我说完，然后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魏愠。”

　　裴星秀抬头看着魏愠，眼里满是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