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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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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剑宗的剑术乃天下第一强,唯快不破。
此宗在万灵山之巅,山高耸入云,常年被雾霭笼罩,易守难攻,不论那坚固的护门大阵以及法术结界,就拿那垂直向下的悬崖峭壁也能让人产生退缩之意。
晨光微熹,朦胧似浸泡在水雾中的宫殿逐渐显露出棱角,西山头独居一隅的无尽殿守着那一方净土,颇有摧枯拉朽的海枯石烂之势。
诸清月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走过宗门新建的桥,长长的栈道悬空连接着冷清的无尽殿。她所到之处,弟子们肉眼可见拘束起来,在两侧垂首恭敬行礼。
此桥修建正是为了给孤零零的无尽殿添一丝人间烟火味,免得某人飞天遁地,飘飘然来去无踪。
幸而效果很好。
悬楼吊梁中,弟子们望向那道清瘦背影,清晰地似乎能够用手描摹出来。
诸清月脸上带着一贯的冷意,径直朝主殿而去。
门前有弟子在扫地,扫帚拂过落叶,掀起的风又杨起灰尘,如此循环往复。她在庭院转了一圈,便踏入殿中,视线在亮如明镜的地板上掠过,停留在高高的座位上。
殿内不止她一人,其他人均在内殿。立于最前端的那人神色庄严,隐在珠帘之后看不分明,只觉似高山那般巍峨。
他转头看着诸清月盯着他的宝座,还神色莫名,顿时心头一震,和其他人交换一下眼神,惶然道:“呀呀呀,小祖宗,若你对这掌门位置有意,只需说一声我便把掌门让与你,只是.......”别盯着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一声不吭啊。
怀疑你有谋权篡位的想法。
“说什么屁话?你。”诸清月打断他的话,音色冷如碎冰。同时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进内殿,掀开珠帘。
几人同时看向她。
女子穿着统一的宗门服饰,一袭白衣,肃清端正。领口银白软甲镶嵌,腰间同色腰带缠绕,袖腕上的金线图腾滚滚。
抬眼间,露出一张幽清绝艳的脸,朱唇黑发,眼尾微微上挑,长卷睫毛冷凝如寒霜。美得精致,像一尊供奉在神台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像。
如此出色的容貌,在她睥睨凛然的双眸下,也变得不近人情起来。
这是修仙界第一剑尊诸清月,法力无边,剑术精绝。当年带领众修士平定妖鬼横行的混沌人间,将妖魔通通赶进暗无天日的魔域,守着寸草不生的一隅之地苟且偷生。
更是凭一己之力将魔尊长赢打进无极之地,封印百年。
诸清月一声不吭坐下,众人不思其解她来此意,看她脸色似乎不太好,因此小心翼翼应对,声音都比往日低些:“您老怎么提前出关了?可是闭关时修炼遇到不测了。”
诸清月抬头看着这几个道风仙骨老头的老脸,眼神变得更冷。郁结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
老头们脸色瞬间精彩起来,彼此惶惶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掌门开口打破这僵持的局面,他对那个说话的老头道:“瞧你真是老糊涂了,真是不会说话。”
又咳了咳嗓子,“小月亮,你怎么提前出关了?可是闭关时修炼遇到不测了。”
殿内鬼一般安静,无人搭腔。
许久,诸清月从凝视纸上渲染的一滴墨汁中抬头,看向那名说错话的老头,犹豫片刻才问。
“你是谁来着?”
“.......”感情儿这祖宗不吭声是在想他名,结果还是想不起来。
“祖宗啊,多少回了?”老头内心极其崩溃,“我是三长老啊,认识这么久了,还认不得我说不过去吧,您真是老......”糊涂了。
话音一落,这祖宗抬起清凌凌的眼,认真端详他一番,又向一旁偷着乐的二长老瞧去,“你们都是同样的长胡子老脸,我自是分不清的。”还理所当然,有理有据。
“......”
诸清月对他们愤懑的眼神恍若未觉,低头写下‘三长老说我老一次,还想说我是老糊涂’一行字。
“......”这祖宗惯爱记仇,不经意间就可能得罪她,她会慢慢把你的‘罪行’记下,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收拾你。
上一个得罪她的还躺在床上下不来。
掌门看着面如菜色的三长老,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只是很快笑不出来了。
“出了点意外,无情道怕是突破不了最后一层,近日不知为何我总是心绪不安。”诸清月皱眉冷声解释道,眉眼间难掩烦躁。
众人脸色的笑即刻收敛起来,纷纷问怎会这样。
诸清月摇头,把笔戳在纸上,写下‘掌门污蔑我,还乱喊我小名’。
“都什么时候了。”掌门来回渡步,眉头紧锁,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你怎么还想着记我仇啊,况且我什么时候污蔑你了。”
记仇?我倒是想和你们算算修座桥来扰我清静,不经我允许给我收弟子,以及食堂不肯做我饭的仇。
殿内气氛凝结,诸清月一个人面无表情坐着,坐姿笔直端正,掩在袖下的半截手指露出,白净又纤长,握着水杯不说话。
“都给我坐下!”看着这些个满脸愁容,诸清月音色冷得跟结了冰一样,冷得出奇,“我修炼出了岔子,和你们有何干系,我今日来这里便是有今日的事,不准提别的事。”
认识诸清月这么多年,吃糖葫芦不知道剥糖纸的小屁孩,到如今名声冠绝天下的第一剑尊,这人还是一样的固执,没有变化过。
无数次,他们说过诸清月迂腐,不知变通。
认定的事,不得更改。
这次,他们再次迫于她的独断专行,跟木桩似的僵直坐下,任人摆布。
诸清月摆好牌。他们脸上出现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顿时身心疲劳。
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她。
四人围着打牌,第一局,诸清月输。
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都是她输。
几局下来,掌门以手撑头,脸上出现疲惫之色,在其他人摸牌的间隙,叹了不止多少气。
诸清月忍他许久,见到他了还不肯摸牌,开口道:“放心,我不会觊觎你的掌门之位。”
她不愿和人打交道,更遑论当一宗之主,掌门当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只是在思忖扫帚有何玄机,假借外力能扫尽落叶,掌门座位又有何乾坤,能明镜如洗。
待回去后,她也要施展傀儡术,做出一个不靠法术能打扫卫生的机甲。
只是旁人不知她心中所想。掌门愕然,“所以呢。”你在说什么啊。
“所以。”诸清月握着牌的手紧了紧,竭力收敛话声中的情绪,“你能不能好好打牌。”
掌门吃惊,这祖宗从来不解释什么,这次解释只为让他放心打牌,可他到底该怎么说担忧的另有其事呢。
毕竟诸清月此人,关乎修真界安宁。
其他两个长老显然也清楚这点,内心惶惶起来。
思及,诸清月每次出关后都会下山游历一番,自然而然问上一句,“小祖宗,这次可还要下山除魔卫道?”世间一切安然无恙,除劳什子魔。
就一些小怪作乱,也配她出手。
心知肚明她下山为何,可他们就是不揭穿。
此话一出,诸清月码牌的手顿了顿,故作平静道:“自然要的,作为世人信赖的第一剑尊,当斩妖除魔捍卫人间正道,打完这局就去。”肚子好像是饿了。
终于要结束了。
众人雀跃的同时,又产生一丝担忧。让这祖宗一个人下山他们是不放心的,毕竟这祖宗除了武功,其他什么都不行。
被人卖了都要替人数钱那种。
众人眼神交流一番,掌门打头阵,以商量的口吻同诸清月道:“既然你要下山,不如将你弟子带上,让他们长长见识。“
“没错。”二长老附和,“你大半时间都在闭关,他们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宗门里就你的弟子最可怜,有师尊像没师尊一样,没师尊的弟子像根草。”
诸清月愣了愣,想起自己那一院子的弟子,头皮发麻的同时又产生一丝愧疚。
她不是个称职的师尊,不曾关心过他们的修行。因他们都是被强塞给自己的,所以一直对他们有偏见。
平时,将功法秘籍往他们眼前一丢,又或让资历年长的弟子带。
“小二、小三呢,以前我每次出关,都能看见他们的。”诸清月抿紧唇,望着面前牌的眼神有些迷惘。
“当真是久了。”掌门脸上出现一丝怜悯,“你竟不记得他们早已.....”
诸清月不愿看他的表情,倘自垂下了眼眸,长如羽翼的睫毛在眼底扑下一层青灰色。
怎会不记得,殿内再无人整理,殿外再无花开,池塘再无鱼儿的尾鳍飘动。
更无小厨房端来的一腕温热汤圆。
只是岁月太长,身边的人相继离去。
万剑宗在模糊的记忆中也不长这样,当年带领驱赶邪魔的弟子也不见过。
一张张新面孔陌生至极。
“不带。”诸清月把面前的牌一撂,“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要带。”三长老索性无可奈何道,“宗门有规矩,徒弟入门满一年,师尊需带徒弟下山做任务,你有个小徒弟,未曾见过的,这次便把他带上吧。”
带弟子长见识。
没师尊的徒弟像根草。
你有个新徒弟。
这些话何其耳熟,这三个老头一唱一和,当真以为她老糊涂了。
“莫要框我,你们自己听听这话,与上次说的是不是一字未改?”诸清月猛地站起身,直接掀翻了桌子,她浑身泛着刺骨的冷意,声色冷然,每字每句都带着寒气。
“况且我何时又收了徒弟,还不是你们擅做主张!”
三老头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唯恐她拔剑劈了这座殿,毕竟这人可有着削断一座山头的雄厚实力。
这场戏码最终还是被识破了,他们早商量你一言我一语,骗的她乖乖团团转。
台词也是反复商酌过,之前好几回分明都是说的这些,一个字都没变。
\"不就是欺负我记性差吗。\"许久,诸清月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