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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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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尼尔克在进入冬四九后天气算不上好,加之以大年将近,官道上的车马数量远不如从前,于是巡查边境返回的定南侯世子一行便显得格外突兀。
此时定南侯世子本人正骑在马上,跟随着开路的两骑往落脚点疾驰而去。而被他带回斯尼尔克的那位被拐少年言秋,一手执辔,一手执鞭,仗着自己身量轻体型小,骑着马紧随其后。
到了歇脚的客栈处,宁素商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负责统一管理的士兵,转身就看见左济宣靠在一旁的白桦树上,手里拿着刚领到的钥匙示意她过去。
她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因为骑马裸露在外而微微发僵的双手,将掉落的碎发往耳朵后一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左济宣跟前:“世子,我刚打听了,顺着这条道继续向东北方向走,最慢一日半也能到上京,离元春宴还有三天,问题不大,世子大可放心。”
左济宣将手中的一把钥匙递给她:“你的房间,拿好了。”而后他带着宁素商往客房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到:“元春宴那边暂且不用担心,我们这一行本就是轻装上阵,待明日休整完午后便能到上京郊区,还能预留出向王上复命的时间。就是后方带着马车的那队,怕是只能赶上元春宴第二天的元春大集。”
宁素商跟在他后面快步上楼:“巡查边境本就路途遥远事务繁杂,出现此等情况也是不可避免的,世子且放宽心。”
左济宣上了楼找到了宁素商的房间,确认了一下方位:“到了。”他转头看向宁素商:“不知我可否进去坐坐?”
宁素商利索地掏钥匙开门示意他先进:“世子说的哪里话,”接着她进屋合上门扉,同左济宣一起四周转了转检查是否有异常,然后她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世子,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左济宣坐到对面,看到她这一副做派颇有些小时候古灵精怪的模样,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几日相处下来,你倒是比前些日子直白了多。”
宁素商闻言耸耸肩:“一来,我之前位居代行,侍奉弥今勒都和不常与外人来往,久而久之便对谁都带了些疏离;二来,如今的言秋正是活泼少年郎,既是性格使然,我也没办法不是。”
左济宣不置可否,再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离上京越来越近,宁大小姐可要顾及些。毕竟当初在西肃追杀你的一行人还没有下落,不知道会不会在上京附近进行埋伏。这一路来,宁大小姐可是没少出头露面啊。”
宁素商闻言脖子一缩,有些心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几声,看向窗外逐渐昏沉的天色,兀自叹了口气,垂眸缓缓开口:“……我之前几年一直在上京,不曾看到如今斯尼尔克百姓的现状。这一路走来,不免看得多了些,世子莫怪。”
左济宣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定南侯府因为与斯尼尔克南界接触甚多,故而对中原文化也更了解些,但这的确都是一直留在上京的代行一支所不了解的现实。
宁素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脸调整了一下情绪:“不说这些了。世子提点得对,追杀我的人还没有摸清楚身份,如今离上京近在咫尺,我也应该多加小心才是。”
不知为何,听完她转移话题后左济宣反而松了口气,他见天色深了,便掏出火折子再点了一支蜡烛放到桌子上,起身整理晒衣的印痕和尾端的流苏,向宁素商道别:“天色不早了,你也奔波了好几天,快些休息才是,明天还要起早赶路。”
宁素商站起身来送他到门口:“虽然上京近在眼前,但是越到最后越不能松懈,世子也早些歇息。”
送走了左济宣,宁素商躺回到床铺上,手搭在脸上。刚刚对左济宣没说出口的那一番话,这时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天色渐暗,显得窗外格外寂静,偶有二三鸟雀发出零星声响,但是宁素商的心中却愈加烦躁。
她之前久居上京,本分地当着她的代行,能接触到的也只仅限于上京城内的来来去去。但是这次从平兰民间一路顺着商道接官道回国,看到斯尼尔克南部众多的中原人和那些已经分不清哪国人的孩子们,她不禁有些动摇。斯尼尔克本就是平兰和日格拉各退一步的产物,那么自己国家的人民和他们两国又有什么不同呢?难道就因为和日格拉信仰相同,斯尼尔克便与中原四国毅然割席,从而忽略了中原继承过来的语言文化的影响吗?
她抿了抿嘴唇,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僭越的想法?这简直是对弥今勒都和、对代行一支血脉的辜负。或许我本就是个不合格的代行吧,宁素尘是日格拉血脉,也许她这样信仰纯正的人当权才是风雪之神的意愿。
宁素商猛地坐起身来,睁眼却被桌子上放置的两支蜡烛所产生的烛光闪了一下,她眯了眯眼睛适应光线,而后反思自己刚刚下意识产生的自暴自弃的想法。自己出身代行一支,承代行之责,自幼耳濡目染,接任后也兢兢业业,绝对称不上“不称职”,怎么能这么没有斗志?母亲还在上京,如今代行府中自己和父亲兄长先后离去,只留母亲一人面对那些旁支和拥王的贵族,自己要赶紧回去查明真相才是。素尘之前五年虽然安分守己,但毕竟是旁系出身,还带有不容忽视的日格拉人的特征,不管是母亲还是代行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对于那些中原与斯尼尔克的想法……她抬眼看向桌上左济宣临走前替她点燃的蜡烛,左济宣身为定南侯府后人,承巡查边境之责,想来这些现状情景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她此时心中升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左济宣既然长于上京,又能看到这些,那么他对弥今勒都和的信仰、对她这个代行是怎么看的呢?
她低低笑了一声,嘲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后吹灭了蜡烛,连同自己点的还有左济宣点的一齐。
翌日。
左济宣整理着护腕出门时,迎面遇上了已经穿戴整齐的宁素商。对方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好巧,世子一起去寻早食吗?”
左济宣顺口答应了下来,一边下楼一边同她耳语:“今天就能回到上京,定南侯府那边我自会安排,宁大小姐可要千万小心不要被旁人认出来才是。”
宁素商轻声回复他:“世子放心,我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代行出席仪式往往会蒙面纱,故上京中除了几位权贵外没人认得我的脸,哪怕是看在代行佩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贸然行事的。”
两人说话间便下到楼底,宁素商先行一步出门,左济宣则是停下脚步同卫川三言两语交代了些事情,而后便是由时间所迫的赶路,直到到了上京城城门前宁素商也没找到机会同左济宣再次交谈。入了上京城,宁素商将头埋得更低,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在上京主路上乖巧地跟随卫川回府,左济宣则是带着跟随他先行回都的几名骑兵先去向王上复命。
宁素商驱着马走在阔别两月的街道上,心情一阵翻涌。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往代行府的位置望去,聚拢心思到接下来的行动上,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卫川带她走的并不是定南侯府的正门,而是在与左济宣分头行动后就抄了偏僻的辅路绕到了侯府的某一个侧门。
卫川轻身下马后示意宁素商牵着马跟过来,他自己则是屏息上前两步长短不一地敲了三下门。门须臾间便敞开了一条小缝,里面那人看到宁素商眯了眯眼,卫川趁机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而后卫川将宁素商推进门,门缝合上,除了被看门那人牵着带走的两匹马,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卫川推宁素商进门后低声说了句“失礼”,接着示意她跟着自己不要出声,宁素商知趣的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记着路线,直到卫川推开了一扇房门她才抬头看向房间内部。
卫川示意她进去后转身关门:“这是主子自己的书房,平常哪怕是老爷夫人都鲜少会来。现下主子还未回府,也不方便先行为宁大小姐安排房间,只能委屈宁大小姐先在此处稍作休息,等主子出宫再进行下一步安排。”
宁素商粗略扫了一眼房间的陈设布局,对卫川说:“卫侍卫哪里话,你家主子愿意容留我在此已是大恩,放心,在世子回来前我是不会出这个房间的。”
卫川朝宁素商微微附身行礼:“宁大小姐这般说,在下便放心了。稍后在下会将吃食饮水送进来,宁大小姐不要嫌弃才是。”
待一切都安定好之后,宁素商将吃食端到书桌旁边的小桌上,坐在客座上。她在座位上观察前后,又觉得不妥,从小桌底下拖出一把备用的小凳放在左济宣的书桌旁。书桌朝向大门的一侧以及左右两侧都在桌子腿之间装了隔板,这样哪怕是有人往里一望,不仔细观察也难以发现她的存在。
她在客座上吃了几块点心填饱肚子后便坐回到拖出来的小凳上,小凳不高,她的头甚至可以靠在桌子隔板上。这几日来她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加上路途劳顿,思路不禁混沌了起来,想着左济宣在宫中迟迟不归,怕是被王上留了午膳,又想着该怎么趁着略略安定些给母亲和妹妹报个平安,可惜寄人篱下传信定会被发现。冬四九的天气冻人得很,正午却是在刺目的阳光下回温了些许,宁素商靠着隔板休息,在暖洋洋的日光轻抚下不经意间便在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浅眠。
恍惚中,宁素商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依然承代行之位,也认为这次来西肃观礼不过是例行的外交礼节。
她看到主位上西肃即将出嫁的安元公主沐风起,看到旁边客座上平兰的长宁公主和东齐派来的使节,看到那个稚气未脱的、在这几位中间略显突兀的亭韶的小公主。
她记得自己缓步向前,微微附身行礼,也记得安元公主的心不在焉。
她说出那些中原人难懂的日格拉语音译词使得那几位愣了愣神,但她用中原语同她们交谈时也并无隔膜。
我们有不同的面庞、服饰和文化,但是我们又没什么不同,她想。
浅眠中的宁素商继续无意识地陷入回忆的思考中,那位东齐来的使节沈浣倒是经常同安元公主望向我这边,好奇怪,难道是在想斯尼尔克是否需要拉拢吗?不过斯尼尔克向来亲近平兰,斯尼尔克一般情况下不会参与到东齐和西肃的合作中。
思及此处,她将视线转向平兰的长宁公主君木槿,却发现她一直兴致缺缺,除去必要的客套之外一直在望着亭韶的小公主顾云舒出神。
东齐和西肃难得一见的合作使得平兰和亭韶频频交换合作意向,也的确有小道消息传言长宁郡主前些日子晋了公主是为了准备南嫁亭韶,那么她注意亭韶的小公主也是理所当然吧?不对,不对,好奇怪。
安元公主和沈使节频频望向我,她们明知道斯尼尔克没什么拉拢的价值和必要,为什么又要拿一种看故人的眼神看向我?
记忆的宁素商依旧不卑不亢坐在安元公主的下位,浅眠中的宁素商却是在睡梦中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一直频频看向自己的安元公主和沈使节、表现不自然的长宁公主、哪怕是年仅九岁的亭韶小公主、甚至是对要到来的危机全然不知的过去的自己……
“……宁素商!”
宁素商骤然惊醒,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正被什么人扣住肩膀轻轻摇晃。
她视线聚焦,缓缓移到面上带了些紧张的左济宣脸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经历过了截杀、逃难、入境,如今正以少年“言秋”的身份跟随在左济宣身边。
她清了清因浅眠而微微发干的嗓子,活动了一下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压麻了的四肢,对着左济宣带着歉意轻轻开口:“世子,对不起,我刚刚被梦魇住了,没有注意到你进来。”
左济宣在她转醒后便收回自己的手,但还是保持着蹲下面对着她的姿势。听完宁素商这番解释,他无奈地顺了顺有些杂乱的耳发:“宁大小姐这几日赶路辛苦,是我的疏漏,你不必感到抱歉。”
他撑着膝盖起身,整理了一下粘在袍子上的晒衣流苏,顺了顺袖子的褶皱,接着向坐在凳子上的宁素商伸出手:“来,先站起来再说。”
宁素商将手虚搭上去并未使力,而是自己撑着桌子角站起身来,将重心放在没麻的那只脚上,又觉得这么驳了人家的面子不太好,开口打趣活跃气氛道:“世子不必对我这么好,毕竟是我强行将世子拉入代行之间的权力之争中的,世子可不要忘了这个仇呀。”
左济宣被拒绝后也没显出任何情绪,看宁素商安稳坐到座位上才转身落座:“宁大小姐言重了,我也要感谢你没有将我私自出境的事情报告给代行府才是,”他满意地看到宁素商一瞬间的呆滞,勾了勾唇角却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再说了,看在月兄的面子上也得照拂他小妹几分才是,”他视线放空,无意识挤出一个苦笑,“要不然我以后归于风雪之后可没法和他交代。”
宁素月,上京城内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名字。他是左济宣和代行府之间不可回避的一道共同的伤疤,也是风雪之神庇佑之下的子民们争权夺势的牺牲品,同样也是左济宣和宁素商童年回忆中不容抹去的存在。
宁素商叹了口气,左济宣看似在拉进与她的关系,其实也是在向她提条件:“世子,关于我的兄长……”她抬头看了一眼左济宣的神情才继续往下说,“我的兄长,在失踪时并不是毫无音讯。”
左济宣心头一动,只听宁素商缓缓道:“哥哥在十二岁那年在东齐附近游历,却在某一天突然没有了消息。父亲派人去查,却只发现了陪同的书童的尸身和兄长的衣物残片。后来派人潜入东齐探查,在东齐境内只找到一处疑似痕迹。”
宁素商说道此处,抿了抿嘴唇。左济宣也并未催促,他手指在桌子上有规律地点着,像是在分析宁素商说出的话。他看着宁素商止了话头,便自己接下去:“在东齐境内找到了痕迹,可以证明宁素月的确是被掳到了东齐。但是有了痕迹代行府却无法继续追查,想必这一行往无法继续深入的地方去了……亭韶?”
左济宣抬手撑在下巴上,偏头看着宁素商不置可否的模样,嘴角微勾,明白自己的猜想同真实情况也大差不差。他知道宁素商能向他说出这些便已是看在代行佩的面子上了,故而也不托大,自顾自靠回到椅子靠背上,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后日元春宴,我准备带宁大小姐一起去,不知大小姐可愿意?”
宁素商心下微动,藏在袖子中取暖的手微微紧了紧,面上却还是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世子早有安排,我便却之不恭了,”她想到自己能够在元春宴上见到母亲和妹妹,不自主地唇边带了微笑,声音也激动了些许,“多谢。”
左济宣点了点头:“这并不是定南侯府的表态,但是我个人暂且可以在元春宴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大小姐不要太出格便好。”
宁素商应了下来,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让步,道谢都不免真诚了些:“多谢世子,我虽不能承诺什么,但也不会拉定南侯府下水,世子且放宽心。”
左济宣站起身来,示意宁素商随他往外走:“宁大小姐这番表态,我也安心了。代行佩意义重大,我定妥善保存,你的房间卫川安排在较偏的厢房,他待会儿会带你过去,”交谈间,左济宣轻轻推开了房门,“府内外侍不多,你这段时日且扮作我的近侍,定南侯和侯夫人那边我自有应对,你只需小心那两位支子,父亲病重,侯位的传接近在眼前,防人之心不可无,平日能避则避吧。”
宁素商抬头看到门口候着的卫川,垂下头默默应了声好。
上京城内,离京两月后再无音讯的前任代行如今悄无声息地在代行府不远处的定南侯府安定下来,而代行府内那位新的代行正忙于应对后日的元春宴。
随着弥今勒嫡系的式微,现在的代行府远不如几十年前热闹。虽说已是年关,用于装饰的灯笼和丝带一样不落,但满目的红色仍然压不住寂静清冷的气氛。
宁素商的母亲,李夫人,此时正在自己屋内用红线编织着晒衣上的花纹。她盘腿坐于暖炕上,将手肘靠在炕桌上稍作歇息,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已经绣好的部分,却又渐渐含了一汪眼泪,只得偏过头用手腕轻轻抹去。
在炕桌对面,常年伴随李夫人左右的年长侍女白竹侧坐在炕边,两手帮李夫人理清晒衣上的线头并用石灰笔浅浅划出剩下的纹路,抬头看到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定是又想到了女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安慰道:“夫人,现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元春宴将至,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小姐若是回来之后看见您这副模样,她会伤心的。”
李夫人擦去盈在眼眶中的泪水,但这也好似让这些情感有了宣泄口,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有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去:“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已经过去将近两月,阿秋还是没有任何踪迹,虽然我已不会如当初那般无措,但你又能叫我如何安心?”
她说了两句便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的崩溃失态,顺了顺因哭泣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放慢语速跟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侍女吐露心声:“我已经失去了他们父子俩,现如今我的身边只剩阿秋了。我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念着阿秋现如今不知在何处,她能不能吃上饭?天这么冷,她有没有衣服穿?她一个外国人,会不会被人欺负?一想到这些,我就止不住地难受。”
白竹看向自己的主子,想到了去世的老爷,也想到了失踪的两个孩子。思及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的眼底也不免带了些悲切:“您的难受我都明白,阿秋小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打心底疼爱她。但是夫人,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小姐现在肯定想尽办法回到您身边,您要打起精神来为小姐提供助力呀。小姐现如今状况难料,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有在上京城内尽可能帮助她、抓到元凶了。”
李夫人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收拾住了情绪,带着干涩发红的眼睛看向白竹:“……你说得对。阿秋肯定在努力回家,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能只给女儿拖后腿。”她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晒衣继续缝制了起来,“阿秋身居代行,而代行嫡系人丁凋敝,盯着她的人绝不在少数。不瞒你说,旁系的那些人肯定在此事中不老实,元春宴后他们登门拜访,你和我都不能放松警惕。”
白竹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沉了沉心,开口顺着李夫人的话:“夫人放心,我跟在您身边多年,旁系这些人是人是鬼我还是清楚的。再说,旁系试图插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经营的商队也常常有些不干净的小动作,就连当初二小姐也是他们一手塞进代行府的,”她顿了顿,仰了仰头靠近李夫人,琢磨着开口,“……夫人觉得,二小姐和此事有无关联?”
李夫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略带嗔怪地点了点白竹的额头,轻声道:“现如今接替了阿秋的位置,明面上的最大赢家,你说有没有关联?”她将腿换了个姿势,揉了揉发麻的部位,“素尘那孩子,虽然在府中养了五年,但她一直都是那种恭敬乖巧的模样没变过。虽然她对我和阿秋都很好,几年来也没闹过什么不愉快,但是那孩子终归还是藏了秘密。”
白竹微微点头,刚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分析,却在瞥见人影后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将手中的红线放进炕桌上的筐子里,下炕站在一旁,对来人微微颔首施礼:“……代行大人。”
李夫人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在斯尼尔克萧瑟灰白的冬景中无比显眼的那一头金发。她看到对方不含任何感情的湛蓝色双目,也看到她在抿了抿嘴唇后挤出一个公式的微笑向她问安。
宁素尘将右手顺着自己的晒衣置于左肩后行礼,却使得上面用于表达代行身份的、用金蓝两色绣成的山纹格外夺目。
她微微附身,微卷的金发顺着前额垂落,反射着不被树叶与窗饰遮挡的阳光,湛蓝色的眼睛在头发投下的阴影映衬下显得格外通透。她垂眸敛去万千思绪,勾起了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
“……午安,母亲。”
宁素尘施施然起身,发丝飘动,眸中日光流转,逆光站在对方身前,看上去高贵又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