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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入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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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有人求见。”冰冷的长殿上,原只有晏凝渊一人假寐其中。
他这次回来得算是怪,但身边不容一人侍。
“让他进来。”他缓缓睁开了眸,但这半月来脸色却愈发不好。
话音落,那人还不及走出去。便闻声声铃响,甚是好听的。
红衣上缀金饰略多了些,如今倒也像那符源一般,只不似符源那般易松落。晏凝渊看着他的眼神里只多出了几分百无聊赖来。
红衣进来还微躬了会儿身。
待前边来的人一退下,秦玄夜就站直身,挑起了眉。视线与这位对上。
“终于还是回来的好,当这魔界里当高高在上的尊主。好过在他身边当一个碍事人。”
“如了你的愿。”晏凝渊的话语还是冷冰冰的,也没任何起伏。
对秦玄夜,多年来都是这般。
“这不是我的愿,这是你的愿。你明白。”秦玄夜走上前,又在那层高阶前驻足。
“不要用这张脸。”晏凝渊打量了一下,随后才说道。
“与你一样,才好叫魔尊你时时记着。我们有今日不是靠着谁人怜予的爱活着,而是恨。一生也只有自己一人,唯可信。”
秦玄夜还是迈了一步,他今日也没有穿鞋。
“好。”
“魔尊晏凝渊还活着的消息,天界早已经疯传。而如今你真的回来了,不免天帝忌惮。”秦玄夜继续往上走,上边的青衣并未拦。
因为台阶不高,红衣没走几步便到了他的身前。
“你回来便是提醒这些事?”
“无论往后如何,你记得住初心便可。天界的神,天界的事都得少沾。这样来……楚厌清,我便不妄用。”他洋着笑,指腹不停地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红符。
“拿人压本尊?”
“自然。谁让你动了真心。”秦玄夜与他对视着,面上带了几分讥笑。可偏偏,动心的又不止晏凝渊一个。
“你想如何。”
“自是要看魔尊的心意了。”秦玄夜将手按上了他的肩,面上的笑更是难藏住了。
过了几日,魔界的消息就传到了天帝的耳中。
原本尤文来禀,他是觉着无事。可如今却不明白,晏凝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文尊怎么会到魔界去。”天帝的面上显然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甚至还有略微的生气,这是难叫人察觉的。
满殿肃静。
因为事关魔界,还有晏凝渊。这活没谁敢揽。
天帝几经思虑,也只留下了楚厌清。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他看了一眼,却只笑道。
“帝尊?”楚厌清原是想问些什么,但想着还是算了。只是要去那儿不免会遇上晏凝渊,那时他该如何?
“自己去,还是要多一个人。”
“多一人也好。”楚厌清说话时竟多了几分无奈。
“要谁?”
“但凭帝尊指一人。”
“好。”天帝应着,随后又示意楚厌清上前来。
“这便…”他想着近来各神行迹,又只道:“雷神莽撞,水神要歇,火神正好有要务处理,雨神向弱,亦是不入四神之列。这般想来,为今也只有风神尚可同你前往。”
“风神。”楚厌清有所思。但似乎在想,凌栖舟究竟靠不靠谱。
“嗯,你可愿?”
“谢帝尊。”
问过些许事宜,便退了下。不过要去魔界,他还是多有茫然的。
那片林子,总是初见地。
然想着,眼前便有一紫衣人站着。似在等人。
“风神?”楚厌清没想到他会在前边候着。
“同武尊一别十数日,不知再聚竟是要务商。”若不是方才天帝拦了他一声,他这会儿估计早就溜到了人间。要回来也是难说的。
他走上前,其实方才就觉着这位武尊闷着。但至前欲言,却又止,若事事问及缘由,自不是他凌栖舟的作风。
“原来风神知晓,我还想着要如何开口呢。”
“那便走吧,武尊大人。”凌栖舟一把搭上他的肩,笑得似少年般。在他的身上,瞧不见一丝郁。
随后二人便一同到了人间。
魔界与人间,只一片林子相隔。那片林子再往前些,是有一处繁城。名穰城。
比起那已荒凉的倾乐城,算是好上了太多太多。
“前边过林便是魔界了,你我也不必着急啊。”凌栖舟说罢便将他拉进了一家面馆。
“两碗汤面,多加肉。”凌栖舟是一点不顾楚厌清,便喊上了。后又拉着人往一桌坐去。
楚厌清就这般被拉着,到现下坐在桌旁等面。
“说到底,秦玄夜在那。”其实他也不算急,可这一趟,他也万不想久留。便是小声道。
“你没瞧出来,方才帝尊面色不算佳。”凌栖舟拿起了一双筷子,便玩了起来。
话里有一层意思。
“神官被困魔界,帝尊自然为此气闷。”楚厌清甚至都不再想下,直接答道。
“他不悦的是秦玄夜。”凌栖舟忽地凑前来道,声再轻下了许多来。似乎还想说:你知晓帝尊为何不悦秦玄夜吗?
白衣没说话,直到那店家送了两碗面来。
“这家好吃,你不尝尝吗?”凌栖舟看着两碗还腾腾冒热气的面,又笑道。
楚厌清无奈只吃了一口。
“偏甜口了。”
“你不知道,这……是晏凝渊当年留下的方,又因这儿近魔界。所以城中人都知晓那位偏好甜口。”凌栖舟说得模糊。
大致是那年的晏凝渊要了一碗清汤面,但又往里加了稍多的糖。才有了此面馆如今这味道。
楚厌清闻言又顿住了手。
“你平日里,都如此吗?”
“所言为何?”
“不好争斗,有似避世之闲。”那双眸子,却是一直看着那碗面。没记错的话,晏凝渊确实偏好甜口的。
“武尊只瞧着表面了。但其实,我时而有理欲争。又…却也从未想过,要以此而越本心。”
“你瞧着自在。”
“我无心许多事,武尊。只是今日见你稍加郁闷,想以此让你笑一笑罢了。”凌栖舟挑着面,明明好吃,却依旧觉着太过于甜。
“你可唤我名。”楚厌清看着眼前那碗面,终还是不想浪费。
凌栖舟看着他,眼底只现笑意。一碗面,其实不算多,但二人吃了挺久。
算是,各怀心事吧。
再往魔界时,天色已暗下来了。
其实上次来得匆忙,没仔细看过魔界的模样。此中有市,还有各样的店。只瞧着店中魔物千奇百怪。
却又不似魔宫里的魔一般,个个都生得极美。特别是晏凝渊。
楚厌清想到这儿,不由地打了个颤。
“唉?咱来得突兀,稍掩一下吧。”凌栖舟往他耳旁凑了下,说到玩,他自然是乐意的。可现下先不说有任务在身,就只说这魔界,他也确实一刻也不想多待。
“也是。不过偌大的魔界,秦玄夜应当在何处呢?”
“在魔界中,文尊应当……只有一人敢擒吧?”凌栖舟似若有所思。可转想来,魔界自来的三位尊者都是极强的,也只有晏凝渊一人敢同天界为敌。
楚厌清原顾四周,只见眼前一家店内挂着晏凝渊的画像。
“晏凝渊?”
“不错。”但凌栖舟随后便觉不对了,楚厌清方才不是同他说话的。而是……
他也侧过身去,却在每家店中,都挂着晏凝渊的像。不过画上人按理说,似乎奇怪了些。
“我们走……”
“买些画吗?”凌栖舟的话音还未落,便让一旁的贩子给唤住了。此物生得怪异,头上有一角不似角。
倒像一颗发黄的獠牙,瞳也是白的。瞧不出是长得粗壮了些,还是吃得多了。
但凌栖舟并不怕这种样貌,巧的是,他不识去魔宫的路。便笑问:“店家,魔宫要往何处走啊。”
“你们是外边来的吧?来来来,你瞧,往这一直走,到尽头便是尊主的住处了。”他指了指路,一条路,可以说是极静的。
满路上都铺着圆石。
“店家,我们虽从外来,但常听魔尊美名,不知他待你们是如何?”凌栖舟转而又道。因为他二人的扮相更像是鬼,所以那个魔才没露一点怪异的神色。
“这位尊主,实则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了。”那店家笑着道。
“此话怎讲?”凌栖舟还未开口,便让楚厌清问了去。
“其实他,常施惠我们这些小魔。魔界原有族数数,有强亦有弱。而如今得此主,再无二分,实则是我魔界福至。”
“你们敬他?”凌栖舟挑眉道。
一旁的楚厌清只听着,似是不明他为何如此问话。
“那自然啊。”店家拍拍胸脯道,话语间尽显粗气。
“胡说。那他的画像怎的这般古怪,据我所知,为表对魔尊的敬意,画像都须得用其原身模样。”凌栖舟即站直了身,声量不由提上了几分,吓了那店家一跳。
“我们这位尊主,原原……原本是人啊。这画中就是他本来的模样啊。”那小贩左右顾着,方才同他二人讲起。但声不免低了几分。
只说是多年之前,前尊主在人间带回的人。原本也不该有如此本事,只不想一朝将前任魔尊婵曳给推翻了。
这才因此成了新主。
“你说那魔头是人!?”那店家闻声神色变得怪异,连同街上几人一块往这儿看了来。
楚厌清心道不妙,即又捂上了凌栖舟的嘴。也顾不上什么,带着人就跑。
“他们没追上来,估计是没反应过来。”楚厌清也是一刻不敢松,但好在后边没见到什么人。
“怪我。”
楚厌清盯着他。凌栖舟平时也算是谨慎,也不知方才是为何。
“这魔界之中,就是他的名讳都甚少有人敢提。就更别说是魔头二字。”
“一时口快,不过也还好,至少问出了魔宫在何处。”他却毫不在意,只想快些走。
再看四周。此处明明空旷,却不见一个人影。
“现下跑乱了,也不知这是何地。”楚厌清方才就觉得越跑越不对劲,方才好像还越了一个大门。
凌栖舟大致看了两眼,像是肯定了什么。
“这是魔宫里的一处地牢,地处偏僻,平常没什么人守着。”凌栖舟确实见识过,不过还得是上任魔尊。在人间到处搜人,只要生的不算磕碜的,无论男女,都能被捉到这儿来。
他也是大意被俘。
原想着再不能踏足此地,却不想还是被楚厌清无意拉了来。
“地牢?”
“正是。不过偌大一座魔宫,地牢也有四五处之多。我们的文尊,要从何处寻啊?”大致是觉着方才沾上了许多风尘,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肩。
楚厌清这会儿才瞧见,这紫衣上的纹,竟是一些羽裁剪镌上去的。
“不过武尊,你真的没来过魔界吗?”凌栖舟又来一句。
“来过便也是忘了路。”楚厌清当然记不清楚,毕竟上次来,都是昏死中被晏凝渊带过来的。
这么一想,却也无甚可愁。
凌栖舟又往前瞧去。话是这般说,可二人谁都没想在这地久待。
“那便尽快。”
说完二人便大肆往里边走了去。瞧起来是荒废了许久的模样,但依稀也能瞧着些铁铐,越往深处走,越不能视物。
凌栖舟不时看向里边。记得那时的婵曳,将捉来的人都分别关在这每一间里。也还好,那时的他并非神。
成天也都是脏脏的模样。婵曳才瞧不出他原本的样貌。
为何会被捉来,实在是无心撞见了她捉人。被一并带了来。
“武尊,我惧来这魔界,是因为怕碰上晏凝渊。落得同文尊一样的地步,可你……”这时他还不忘楚厌清。
“我什么。”
“你瞧起来,并不畏惧晏凝渊。”或是他听到过什么,才有此问。
似乎关于楚厌清跟晏凝渊的某些传闻。
“快些找吧。”楚厌清刻意避着。现下叫他再见晏凝渊,他也确实无措偏多。
凌栖舟闻声终于又静了下来。不过二人走了许久,都不见此处尽头。
楚厌清只不由心中暗叹,原来魔界这儿要关着许多人。牢房都有这么多。
“你说好几处,可这一处都这么难走完了?”他不禁调侃道。
“不对啊,我印象中,这地牢不是这般模样的。”但凌栖舟已经皱起了眉,是了。他来过的,也不记得这条路这么长。
还不待细想下,前面忽地冒了一点幽绿火光。
二人对视一下,便都悄悄隐了身形。往前边走去,只见一蜡正燃着。
那蜡红得似血。
再往前,就能听见铁索声。很显然,这儿有人被关着。
二人再确认这附近没人后,就往前走去。
再只瞧一石筑成的牢笼中,关着一个人。着红衣,很难想不出他是何人。
“秦玄夜?”
“他怎的会被关在这儿。”凌栖舟似乎从没想过他会被扣在这么个地牢中。或是说,再怎么样,一个神官,魔尊也会派许多人守着的。
而如今却是空无一人。
这显然都不像晏凝渊的作为了。
还是别有什么预谋。
“秦玄夜?”楚厌清没想这么多。声量稍提了些。那人闻声转过身来,瞧见是楚厌清时,他的神情都变好了许多。
即使面上已有片片殷红,也遮不住他那原本好看的脸。
“厌清是来救我的吗?”似乎是还未被晏凝渊折磨过,话语依旧是这般让楚厌清听着不舒服。
“你为何会被困在这。”他只无奈地问了声。
秦玄夜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甚至还不知楚厌清身旁站着的是谁。
“说来话长,前几日追一鬼误入此处,巧的是那魔头晏凝渊回来,正好撞上了。”来魔界做甚?
他这种神应当来魔界作甚呢?当然是有事的。
总不能说他是来找晏凝渊玩的吧。
“瞧来这魔尊可恶。”凌栖舟在一旁说风凉话,却一直没想去里边救人。这一笼中,无锁,要进去实在简单。
不过秦玄夜手脚上缚着的,看起来就难解。应是术法所不能破。
晏凝渊果真同传闻一般毒辣?
楚厌清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抬脚便走了进去。只见那串匙就在高处悬着。
“别碰。”秦玄夜提醒道。
“为何。”楚厌清收回了手,问道。
“这是魔界的缚神锁,神若触上,短时内法力尽失。”
凌栖舟闻声后退了几步。或许自始至终,他都认为没有要救秦玄夜的必要。
“我还当是什么呢。”楚厌清刚好够到那一串匙。试了几次终于将那些铁索给解了,不过他是真能感到术法在流失。
“这东西还挺好玩的。”秦玄夜将那一堆东西都踢了开,应该是没有了其中术法的压制,秦玄夜的手基本上都红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凌栖舟拿出了把扇子来,如今楚厌清同秦玄夜都失了术法。虽救出秦玄夜,但想要出去,是得更为小心了。
而一旁的红衣旋即又盯住了那扇上的羽。
楚厌清倒没注意到,跟上了凌栖舟就要走。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发觉秦玄夜未跟着。
“秦玄夜,还不走吗?”
“晚了。”
话音方落下,只见一魔将带着人从四处窜了出来。
“站住!何人胆敢擅闯我魔界宫宇。”
“尊主说得果然不错,只要守着他,便能捉到这些神。”魔将身后的人笑着道。
“那个穿白衣的怎么这么眼熟啊。”一小魔小声跟旁的人嘀咕着。
凌栖舟只一扇,这地牢之中便涨起了洪。这一出,不止是那一群魔,就是他身后的二位,都要怔上一怔。
这扇子的主人,瞧来并不是风神。
“风神这是从何处寻来的宝物啊。”秦玄夜倒是不慌那涨到了膝的水,只作玩笑话一般,问道。
不过凌栖舟也没想回话。而是看着侧面的墙,这儿只有一处是用石砌的,其他墙应该好破。
“武尊,我瞧瞧能否将这地牢的墙击碎。”说罢便是一击,那墙面直接给他击得稀碎。能见的正好是地牢之外。
不过更像是……
晏凝渊正住着的一座宫殿。
好好的,自己睡觉的地方盖什么地牢啊。再一想,也确实,捉住了神总要自己日夜看着的。
再不往下想,便让二人先过去,他在后边拦着人。
“不好!快捉住他们!”
凌栖舟并非此扇主人,方才弄的水只一下便都见了底。
追出来的人愈发多,楚厌清忽地想到了什么,便在凌栖舟的耳边喃了声。凌栖舟会意后很快便跟着念了出来。
三人的脚下很快便生了一个结界来。
外边的魔看着也无法,只好让人去请尊主来了。
“尊主,有人闯了地牢,将您前几日扣押的人给救走了。不过有二人都失了法力,还是让咱们弟兄给逮住了。”
许是跑得急,这人说话还带有几分喘。
“说吧,是谁来救的他。”晏凝渊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但仅一下便又失了趣。
“尊主,是天界二神。如今三人就在殿外,只是生了个结实的结界,我们实在无能,只来请明尊主。”
“让他们带人走吧,往后再来,本尊便不再轻饶。”晏凝渊一听结界二字,就已经猜想到是谁人了,终归只是为了救秦玄夜吗?
罢了。
“可是尊主,地牢也被他们弄了个窟窿。”
“本尊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他看了案上一果,终究是没有想吃的心思。
“是,尊主。”
那人退下后,他也起了身来。原本他是很想去见见楚厌清的,再想却觉着没必要。
他真正不能放下的什么,只有他才能清楚,谁也无法左右。
因为,他不仅仅是晏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