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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童年 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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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这一天是家里最忙碌的一天,对小孩们来说也是最幸福的一天。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一大清早村里边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家家忙碌着准备过年的食物,村里边到处飘溢着少有的食物的香味;家家充满着节日的喜庆和和孩子们快乐的笑声。
早晨起来,我和弟弟妹妹都穿上了新衣裳,妈妈和奶奶开始在厨房里酥肉酥丸子了。我们一会去拿点吃,一会去拿点吃,吃的嘴上手上都是油。吉东的爸爸给家里挑水送来,往缸里倒完了水正准备离开。妈妈拾了一筐子刚炸好的酥菜送了出来说:“培吉大哥,您先别走,把这个带给孩子们吃去。”培吉大爷推让着,妈妈说:“你们家人多,这也是您大妹妹的一点心意。”培吉大爷憨厚的难为情的笑着接了过去。培吉大爷,村里的人都叫他老培吉,又憨厚又老实,是我家的本家。他家里人多孩子多,粮食不够吃,我妈妈能帮衬点就帮衬点。妈妈常说‘做人要多行好、多做善事,老天爷看着呢!’ 因为我父亲不在家,培吉大爷经常帮我家干这干那,两家关系一直走的很近。我也经常和弟弟去培吉大爷家去,培吉大娘和家里的大哥大嫂都非常好,遇到时鲜的吃的,如:地瓜叶、榆钱做的小豆腐,荠菜烧的咸糊嘟,都会盛一大碗让我们吃。
培吉大爷刚走出大门没多远,又被妈妈叫了回来:“培吉大哥,您等等,帮忙把门神春联贴上,把灯笼挂上。”说完妈妈从屋里找出在集上买的对联递给培吉大爷。培吉大爷大门口贴了起来。大门的一边挂着一块红色的‘光荣之家’的小牌子,是前几天公社里秧歌队敲锣打鼓送来的。我在下边递着两个握着大刀的凶神恶煞的年画问大爷这个是什么,大爷说是门神,我问大爷门天公社里秧歌队敲锣打鼓送来的。我在下边递着两个握着大刀的凶神恶煞的年画问大爷这个是什么,大爷说是门神,我问大爷门神做什么,大爷说守在门口不让小鬼小判们进家来呀,我问那他们叫什么名字呀,大爷摇摇头说:“好孩子,您大爷就是个睁眼瞎,这个我说不上来。”这时候小三的父亲从门前路过,一边看着,一边读着:“新年更上一层楼,旧岁又添及格喜。”嘲笑道:\'老培吉大哥,反了。”培吉大爷上下看了看,慌张的说:“没反呀。”有过路的说:“培吉大哥,可不能说反了,忌讳。”培吉大爷没上几年学,大字不认的几个,听见这话更是急出了一脸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贴好了门神对联培吉大爷又给堂屋里挂好了老爷轴子。
送走了培吉大爷,奶奶在条几上摆上了祖上的排位、贡品,香台子上、神龛里都上了香,各处都拜了拜、祈祷着。我和弟弟高兴的跑进跑出。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服,嘴里吃着好吃的,兴高采烈的在街上放着鞭。胡同里散发着火药和各家做饭的香味、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院子里、胡同里、大街上,各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各家各户大门上挂了红灯笼、贴了对联。
很快,黑夜来临了。华灯初上,各家的红灯笼点了起来,祭神的花炮逐渐多起来。 胡同里,每家都在剁饺子馅儿,响成一片。鞭炮声、剁馅声、\'噼噼啪啪、咣咣当当’响彻夜空。大黄狗吓得趴在窝里也不敢出来。
妈妈和奶奶在屋里包着水饺,我和弟弟在院子里放滴滴金,滴滴金闪着火花,我们满院子跑,像流星、像天女散花。不知谁家放的二踢脚在天空上‘嘭’炸开了,火花纷纷落了下来。我们跑累了,就回到屋里看妈妈、奶奶包水饺,妹妹做在筐子里自己玩着。奶奶包的水饺很精巧:有小老鼠的、有小元宝的。妈妈准备了洗干净的小钱包在水饺里,妈妈笑着说:“看看咱家里谁运气好,谁吃到了谁就能发财,可别硌了牙。”我没在意,弟弟偷偷在饺子上做了个小标志。妈妈经常说弟弟心眼多,说我是大马哈、呆头呆脑的。我坐在太师椅前边的杌子上,仔细看着老爷轴子上的那些人问妈妈那是谁,妈妈说最上边是玉皇大帝、中间是八仙、下边的是土地老爷。我一边听一边快活的荡着腿,脚尖踢的太师椅‘噔噔’的响。奶奶忙制止我说:“小君,老实点,别踢那椅子,祖宗让你踢痛了。”我想多好玩呀,这屋里除了奶奶、妈妈、弟弟、妹妹,周围还有那么多的神秘的人,他们和我们一起过年,他们无处不在。
包好了水饺,妈妈抱妹妹哄着睡觉去了,奶奶也下水饺去了。过了一会,奶奶端来了热腾腾的水饺,先给神仙、祖宗们供上,我们才开始动筷子。妈妈从里屋里出来说:“今晚是大年三十,谁也不准睡觉,这叫守岁。”我想出去玩去,妈妈不许,让我看着点各处的贡品、烧的香,油灯,别让老鼠吃了、野猫碰了。
初一早晨,天还没有亮,各处就传来了鞭炮声。屋里边清冷清冷的,我趴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香甜的梦。奶奶端来冒着青烟的火盆。妈妈坐在镜子前梳着头,灯光映红了整个屋子,枣红木的橱子、柜子泛着柔和的光。妈妈回头看了看床上说:“老大、老二快起来吧,给您前边的大老爷,后边培吉大爷、小二的奶奶们拜年去。”我们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奶奶在火盆上考的暖和和的棉衣棉裤棉鞋,出门去拜年了。
出了家门,只见刚蒙蒙亮的天空上落起了雪花,院子里、房顶上白茫茫的一片。在院子里见和明和小年笑嘻嘻的来拜年了,后边又有玲姐几个大姐姐说说笑笑地走进来拜年。
我们走进胡同里,许多人问着好、拜着年,一片喜气洋洋。我和弟弟走进前边的那座砖瓦小院,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鸡不跳、狗不叫。来到西屋见大老爷、老奶奶正在大桌子上吃饭。我们进门便给他们磕头拜年。老奶□□也不抬地鼓弄着没几颗牙嘴吃着饭,大老爷阴沉着脸稍微笑了笑说:“回去和您奶奶、您娘说:谢谢她们了。我这里也给他们拜年了。”我们胆战心惊地走出来,舒了口气,平常我们这些小孩们没一个敢单独去这家玩的,听说那老妈子是个老妖婆,装神弄鬼的。听妈妈说这一家辈分最高,家里无儿无女,村里人都叫他‘老绝户头’。那老太太是大老爷的娘,是这胡同里最不情理的一家人,因辈分高村里的人都不敢惹他们。妈妈说那位大老爷以前娶过一房媳妇,娘俩都对人家不好,老妈子经常虐待人家,大老爷也经常打媳妇,后来就把媳妇也打跑了,就剩下娘俩过日子了。那位大老爷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我们常看到大老爷甩着鞭子、赶着一大群黑猪在收割完的地里放猪。那老妈子年纪很大了,干瘦干瘦的挪动着一双小脚,打着绑腿,脑袋后边挽着一个卷,戴着一个绣花的黑帽子,一身对襟的黑衣服脏兮兮的,常在地里捡点材火、树枝树叶,落下的地瓜、花生、麦穗等。那老妈子还经常趴在院子的墙缝里往我家里看,看见我家里炒菜了就四处和街坊们说‘他家又过年了!’
出了大老爷家,我们了里带家,里带家院子不大,也是砖瓦房子,一长留西屋是生产队的仓库。里带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显得有点唯唯诺诺,不知他家怎么成了地主。妈妈不让我们来这家里玩,因为里带的姐姐有肺结核病。我和弟弟给里带的爹、娘磕了头拜了年。里带的娘给我们抓了些好吃的,我们和里带玩了会,和里带放了些鞭炮,就又来到他们家隔壁大奶奶家里。进门见漂亮柔弱大婶子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忙活着,一脸疲惫的样子。干干净净大奶奶端子个架子高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嗑着瓜子。我们进屋给大奶奶磕了头,大奶奶送了我们几个黄橙橙的橘子。我和弟弟在路上拨开橘子咬了几口,又苦又酸,就扔在了路上。
来到吉东家,吉东家院子很大,有几间茅草屋。我们还没来得及拜年,培吉大娘一把把我们拦在怀里说:“我的孩子来,看小脸冻得,快过来暖和暖和。”大哥端来火盆放在我们脚下,大嫂端来了热腾腾的水饺说“大兄弟,你们哥俩就在这里吃吧,吃饱了再出去玩去。”弟弟拉着我的衣服要走。培吉大娘说“你们哥俩就在这里吃,没外人。”我和弟弟坐在小桌子上不客气的吃起来。旁边是吉东、培吉大爷、大哥、大嫂和他们的小儿子。说实在的培吉大娘家的水饺很难吃,肉少油少白菜多。因为人多,大家吃的热气腾腾的。
后来我们又到了小二家、小田家、小三家,给他们家的老人拜了年,兜里揣了满满的好吃的。
热热闹闹的一天很快过去了,吃完晚饭,家里来了许多街坊。有:小二的大爷、前边的大老爷、培吉大爷,小年的爸爸和生产队长,在我们家的堂屋里喝着茶,吸着烟叶,聊着天和外边的新闻。培吉大爷坐在屋子外边烧着茶炉子。生产队长,村里人都叫他白毛,一头的白发,当过兵,我们喊他二姑父,至今也弄不清他是那家的姑父,听妈妈说二姑和她解放初期在区上一起工作过,是一个土改工作队的,反正二姑见了我都是很亲热,他们家的三闺女都把我当弟弟待。小二的大爷瘦高廋高的,有一米八多,在铁路上工作,见多识广。小三的爸爸个子不高,很精明,能说会道。他们在哪里吸着烟、喝着茶、拉着呱。我在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一会说着村里发生的故事,张家长李家短的;一会又说着去年的收成,来年的年成;一会又聊起了三国、水浒。二姑夫说起了当兵时的故事、议论着我父亲又升了什么官衔了。小二的大爷说着铁路上事,说着闺女在城里找婆家的事。那位大老爷听到高兴时,脸上出了少有的笑脸,在椅子腿上磕几下烟袋锅子,冷不丁地也插上几句。后来大家又说起了‘四清四不清’运动,他们议论的我大都听不懂。培吉大爷烧的炊子啪嗒啪嗒的响着,他一会拨弄一下炉子,一会进来给茶壶里添点水,他只十默默听着大家说话。
初三,妈妈带着我们了来到老娘家。老娘家(外婆)小院不大,里边住了很多人。老爷、老娘和三舅、四舅住北屋,大妗子一家住在堂屋的东边,二妗子一家住堂屋的西边,院子的东屋是厨房,大舅、二舅在外地工作,至今没有分家,也不知道这一家人乱哄哄的怎么过的。
我跑的快,先到了姥姥家。老娘、妗子们忙着做饭,没人注意我。我径直地路走到二妗子住得那个堂屋里,见墙上也挂着老爷轴子,就饶有兴趣地看起来。二妗子从外边进来,见我一个人就问:“你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我指着墙上画说:“俺家也有这个,为什么家家都有这个呢?”二妗子又问了一遍:“您娘在那里呢?”我这才回过神来说:“在后边呢。”二妗子说:“你这孩子,云山雾罩的。”说着叫上四舅接我妈妈去了。
不大一会,妈妈和弟弟、妹妹来到院子里。老娘和家里人迎了出来,有喊姐姐的、有喊大姑的、有提东西的、有抱孩子的。妈妈答应着,问着好。老娘说:“别站着了,快进屋去暖和暖和。”老娘和妈妈来到屋里,其他人都散去了。姥姥是位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的有点瘦弱的微微摇动脑袋的老太太。姥姥养了五个孩子,妈妈是老大,姥姥是妈妈最为挂念、维护的人。娘俩来到屋里,妈妈拿出带来的礼物:大米、馒头、红糖、点心等。看见表弟、表妹在旁边瞪着小眼看着那些点心,妈妈赶快取开了拿给他们吃。姥姥把馒头大米放了起来,娘俩有啦了一会体己话,就一起做饭去了。我在厨房里看了一会老娘他们包饺子做饭,就来到大表姐、二表姐屋里。见大表姐在做针线活、二表姐趴在桌子上照镜子梳头,一头黑亮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表姐的屋里有一股香喷喷的香胰子味。大姐笑着说:“你又来俺家做什么、进门也不知道喊姐姐。”我赶紧叫了她们姐姐。大姐问道:“上学了吗?”我说没上。二姐背着我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野孩子。”我不服气地说:“过了年,我就要上学了,妈妈还给我买了新书包呢。”二姐身子旁边的台子上放了几朵鲜艳的堆纱的绢花,我拿起来喜欢的看着说:“给我一支好吗?”二姐说:“你一个男孩子要这干什么,等你将来娶了媳妇再给你。”说着从我手里夺了回去。大姐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我说:“我不想要媳妇,我有妈妈。”大姐逗着我说:“给你找一个大耳朵的,圆鼻子的、长尾巴的媳妇好么。”我急忙说:“不要、不要。你自己要吧。”大姐、二姐笑了起来。
正玩着,四舅喊我去姥姥屋里吃饭。出门见大妗子往小桌子上摆饭菜,大妗子说:“别走了。在这儿吃吧。”我想跟姐姐们一起吃,不想走。四舅只好自己吃饭去了。我和大妗子一家人挤满了一桌子,小表弟、表妹嚷嚷着,饭菜热腾腾香喷喷上来了,大舅在部队上没回来。我与表弟、表妹们抢着往碗里夹菜,人多饭也吃的香甜。大妗子笑着说:“你看还是俺家的饭好吃吧,俺家里多热闹啊,以后就住到俺家里别走了。”我说:“俺不。”二表姐说:“要不说‘外甥是老娘家的狗,吃完了就走’”大姐指着我的头说:“你就是一个喂不熟的小狗。”大家说说笑笑地吃着饭。大妗子和两个表姐逗着我说着傻话,说着我小时候来姥姥家的趣事。在我们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吃完了饭,我和表弟、弟弟跑到大门外放起鞭炮来。玩的时候把隔壁大老娘的那个邋里邋遢的满嘴鼻饹馇的儿子揍了一顿。回到家后大老娘找黑着脸找来了。妈妈听了后生气说:“那是您舅,你怎么能打您舅呢。”妈妈陪着不是让我给大老娘认了个错。大老娘这才放开笑脸说:“没事的、没事的,都是孩子们,有空您娘们到家里来坐坐呀。”妈妈答应着送走了大老娘。
晚上,我和弟弟妹妹与老娘妈妈挤到一个大床上休息。妈妈一直和姥姥啦着家常,很晚了,我们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