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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男人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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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会办得很俗。蔡清和赵婷婷带着崔希秋迟到二十分钟,没人敢说什么。两个人坐了十分钟就走了,更没人敢说什么。崔希秋不是老板,她没法早退。冷眼旁观主管级人物三杯黄汤后原形毕露,荤段子小动作全都照应上来。刘菲丽当然是受灾中心。崔希秋也没能幸免遇难,被顶头上司搂着一起唱了一首情歌。顶头上司的狐臭借酒劲连升三级,唱完崔希秋跑到卫生间去吐了三分钟。
回程是和大家一起挤车,免不了被询问关于总经理的事情。崔希秋咬死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总要载我。大家问赵婷婷说了些什么,自然不能吐实,干脆说赵婷婷什么都没说。一车人都面露失望,但眼神仍是狐疑地在崔希秋身上打转。
崔希秋希望这事情就这么过去。她已经不是个偷偷哭喊要妈妈的小女孩。神在她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夺走她,在她不需要的时候用一种奇怪的形式还回来。没人有资格要她为此表现得欢欣雀跃。
可惜人的情绪是个奇怪的东西,凌驾于主人之上。不受控制。当天晚上崔希秋失眠了,似乎是因为兴奋。没来由的兴奋。
公司的工作很平淡。创始人赵亚新是个离职的公务员,在机关里有过一阵风光。因为某种原因离职经商后仍然无法割舍对公家的眷恋。这点从公司的科室和职务上就可以看出来。宇信的构架和政府机关差不多,比如人力资源部叫人事科。公司里有职称,正副科级都有。总经理是没有明言的处级干部。听说几年前还有党支部,随着公司唯一党员赵亚新的去世而被撤销。宇信的经营状况很好,这家贸易公司专做需要进出口配额的生意。最多是进口豪华汽车,每台落地就净赚几十万。进出口配额是蔡清和赵婷婷来处理,无法假手他人。因为货物非常紧俏,大把客户拿着钞票等着往下砸,公司的销售人员只管交货和售后服务。像崔希秋这样的文员就显得很清闲,颇有白拿工资的感觉。会计室的刘菲丽她们就辛苦些,要按月做帐报表,还要接待各方检查。
清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崔希秋这段时间破例和父亲聊了很多,都是关于死去的母亲。继母的脸拉得很长,一见他们父女二人坐在一起就摔摔打打的甩门出去。
她以前没发现父亲提起母亲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留恋。按他的说法,母亲是个内向到极点的人。外祖父是个老革命,曾经担任重要职务,退休后待遇也很好。从来没有工作过的母亲很有旧式大家闺秀的遗风,喜欢诗词古筝。不爱说话,很害羞。
她父母是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当时她父亲是市书画协会的会员,写的一手好字。提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母亲时的情景,他沉默片刻,两眼虚幻地看着前方,充满憧憬。他说她母亲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每个人都回头看她。母亲不是很美,但是有气质。父亲说到气质的时候非常用力。崔希秋记得他以前不止一次抱怨过现在的女人都没有气质。
崔希秋想起张爱玲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死去的母亲是白玫瑰,也是父亲曾经的床前明月光;继母是红玫瑰,当年身处在皎洁月光下的男人遥看花园里招摇的俗艳花朵眼馋,悄悄逃过去,扼杀了那片为他逗留的空灵。现在男人又拈着日渐衰老的花朵对心目中的月色空悲叹。
还是得不到的最好。或许她母亲死得明智。
问来问去都是这些,再往下问就不行了。他不知道前妻最喜欢吃的菜,也不知道她最喜欢的诗词。似乎两人的了解仅仅浮于表面。他的爱情也就是这种程度,难怪轻易便另寻新欢。
想知道更多。忍不住,崔希秋拨通赵婷婷给她的手机号码。
听到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时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原来她竟然还是如此渴望。
酸酸地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叫妈妈。电话那边乱了一阵,然后蔡清接手说:有事和我说吧。她太激动,晕过去了。
崔希秋立刻挂断了电话,还跑到卫生间去大吐特吐。
蔡清电话里的声音像极了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