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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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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间,周瑜做了一个梦。那是在一处山坡上,周围皆是一片茂密的树丛,一个正直壮年的男子手持弓箭,正准备射向灌木里的一只野兔。
那男子缓缓转过头,冲着周瑜灿烂一笑,周瑜惊愕地发现,此人正是孙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远处射来的一支箭正中孙策的脸颊,鲜血顺着箭尖缓缓流淌下来。
周瑜大惊,刚想冲过去查看孙策的伤势,不料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一阵白光闪过,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身处室内,榻上的孙策奄奄一息,紧握着孙权的手,留下一句“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便合上了眼。
往后眼前便是一阵漆黑,周瑜明明清楚地感受到有人轻轻地为自己擦拭伤口,包上绷带,可眼皮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但是周瑜已然明白,遇见刺客时那强烈的惶恐不安与惊慌失措的感觉从何而来。孙策便是因为刺客刺杀而伤重逝世,周瑜怎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诸葛亮因为刺客而丧命?
他不能失去诸葛亮,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想到此处,周瑜便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一线阳光照在了周瑜的脸颊上,他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银白色盔甲的武将:“你醒啦?多谢你保护了军师。”
那人快言快语,不等周瑜回答,便大跨步地向外走去:“军师,那人醒了。”
匆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而后便是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其中不免夹杂着担忧与挂念:“还好那只箭矢并未上毒。醒来便好,无事便好。”
“…你也无事便好。”望着眼前安然无恙的诸葛亮,周瑜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下,抬眼打量起了四周,“这是何处?”
“这是前往荆州的船上,他便是常山赵子龙。”诸葛亮指了指身旁的那位武将,将一杯水递到了周瑜手中,“我到达长史府的第一天便给子龙寄去了书信,让他明日便来甘露寺前的接应我们。最后也是他赶走了刺客,救了我们。”
“既如此,在子瑜府时为何又要说三日再回?”周瑜接过茶盏,轻啜了口香茗,抬眼向诸葛亮问道。
“长史府中人多嘴杂,以防万一亮只得谎报日期,却没想到刺客来得如此及时。”诸葛亮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自责的神色。他伸手解开周瑜的衣襟,见肩膀处的伤口纱布下并没有再渗出血,这才松了口气。
“你知江东危险重重,为何还要在那停留?为何还要带我出游?”周瑜继续追问,目光深沉地望着诸葛亮,眼睛眨也不眨,似乎想要将对方的心看透。
“你思江东心切,我怎忍心不顾?”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他接过周瑜已喝完的茶盏放置一旁,搅了搅温好的药,将汤匙递到周瑜手中,看他一口口喝下,方才露出笑意。“你已不可能再回东吴,若亮再将最后见到的机会都剥夺,未免也太不人道。”
“不可能再回东吴?”听闻此话,周瑜并未如从前一般咄咄逼人,反而轻轻一笑,“孔明,你敢不敢和我打赌,就赌我能够再回东吴,能够再得到我主的信任,能够再次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
“此赌局倒甚是有趣,若是如此,亮愿奉陪。”诸葛亮挑眉一笑后便爽快地点头应允,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起来,“亮还真想看看,公瑾是如何能从天罗地网中回到江东。”
“一言为定。”两人相视一笑,气氛颇为活跃,一如当年赤壁之战前夕,讨论战术时两人一起伸出写着带有“火”字的手掌。
“禀军师,已到荆州。”本站在船头的赵云掀开布幔,向里恭敬地行了一礼。
“还能走吗?”诸葛亮将手伸至周瑜面前,关切地问道。
“肩上这点小伤并无大碍。”周瑜笑着摇了摇头,将诸葛亮伸来的手紧紧地握于掌心,与他一同并肩走下船。赵云虽心存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只是微微向周瑜点了点头。
“你的部下难道不会在意凭空多出个与军师关系如此密切的人?
他们不在意,难道刘玄德也不会在意吗?”周瑜瞥见赵云疑惑的神色,转头在诸葛亮耳边低语道。
“你说的人是子龙吧,”诸葛亮扬了扬羽扇,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子龙从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他不会管,其他人更没有胆子管。至于主公,他正准备夺取西川,不在荆州。”
“他居然没有带你去?”周瑜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地问道。“有士元相佐,还怕大事不成?”诸葛亮又是轻笑几声,手持羽扇指向对面的江山,“亮便留在荆州,防住曹操的突然来袭——以及江东。”
“孔明确实是高瞻远瞩。”周瑜神情瞬时冷了下来。荆州,是他之前梦寐以求的地方,未曾想到到头来竟便宜了刘玄德。未夺下荆州,自己死也难以瞑目,如今却实实在在地踩在荆州的土地上,一股别样的心绪瞬时涌上周瑜心头。
刘玄德处将才络绎不绝,荆州,何时才能归我江东所有?周瑜感受着江风的吹拂,眼中闪露出一丝迷茫。
跟随着诸葛亮的步伐穿过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宽阔而幽静的庭院,庭院四壁种植着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大树底端的花朵竞相开放,美丽异常。一阵清风吹拂而过,一株株花朵摇摆起身子,发出阵阵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推门而入,只见几、桌、案摆放错落有致,颇为考究。“公瑾可喜欢这里?”诸葛亮用羽扇轻轻点着四周,含笑向周瑜问道。
“比起那牢房,自然更喜欢此处,孔明费心了。”周瑜撇了撇嘴,
仔细环顾了周遭的环境,发现无论是何处都有士兵把守着,“不过依我之见,与那牢房也并无什么区别。”
“既是赌约,自然不会让公瑾赢得那么痛快,”诸葛亮淡淡笑道,“此处位置偏僻,环境静寂,离亮住所也甚近。若公瑾在屋里待得闷得慌,可让门前的士兵找亮来。”
“我可不会自找不痛快,”周瑜摆了摆了手,冷哼一声,“孔明还是好生休息吧。”
话虽如此说着,但周瑜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诸葛亮见状勾了勾嘴角,指着案上的一副棋盘,笑问道:“闲来无事,不知公瑾可愿陪我下一局?”
“陪你一玩,孔明别输太惨便是。”周瑜挑了挑眉,没有半句多语便坐在案前,手持一颗黑子仔细思索后落在棋盘上。
“看来公瑾甚是自信啊,不过亮亦自认为棋艺不俗。”诸葛亮摇了摇羽扇,拾起一颗白子将黑子围剿其中。
一时间,棋盘上风云突起,变幻莫测。二人棋力旗鼓相当,难解难分,各占半壁江山,黑子、白子交替飞舞,局势愈加凶险。
正当二人厮杀正欢时,门外忽有一士兵慌慌张张地闯进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启.启禀军师.”
“何事惊慌?”诸葛亮收回放在棋盘上的目光,转头望向那位士兵,抬起手轻抚羽扇,神色威严地问道。
“夫人.夫人带着小公子,说是吴国太病危,乘船去东吴了!”诸葛亮闻言,神情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惊慌,手中的白子“吧嗒”
一声落在了地上。周瑜见状,弯腰拾起棋子放回棋盘上,抬眼笑道:
“此乃我主公之计也,欲用小公子为质,换取荆州。”
“亮又何尝不知。此棋,留待来日再下吧。”诸葛亮拂了拂衣袖,便吩咐一旁的士兵准备好船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周瑜望着诸葛亮离去的背影,慢慢收拾遗留在桌案上的残局,将棋子放回盒中,伸出手指在里随意搅了搅,听着“唰唰”的摩擦之音,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主公开始出手了。周瑜暗自想道,眼里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他与诸葛亮赌自己能否再回东吴,亦是在赌荆州能否再回东吴。
此番就算诸葛亮去的及时,将刘禅顺利带了回来,也无法阻止郡主的离开。这样也好,倘若孙刘真有一战,她也不必夹在两者之间,难以为人。周瑜轻轻打开窗,看着飞翔于天际的鸟儿,终是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后来周瑜从诸葛亮的口中得知,赵云与张飞两人截江夺回刘禅,并未使江东的计策得逞,而孙夫人终平安回到了孙权身边。
若说起周瑜最悔恨的计策,那必定是以主公之妹为诱,引刘备来到江东,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抱得美人归。
岸上军士齐声大喊“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那一刻,周瑜是真的被气到了。自己从未想过利用主公之妹,亦从未把她当做能够搅动乱世的一颗棋子。她身为女子,正值芳华之年,应当在家侍奉母亲,求得一如意郎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巩固“孙刘联盟”政治的牺牲品。
希望你平安回到江东后,如鸟一般高飞于九天之中,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周瑜仰面躺倒在榻上,默默地在心里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