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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末代皇帝颁退位诏书,宣告着封建王朝的覆灭。
时东北总督乘烽火乱世,领百万大军,割据六省,独揽中原大权。
“你说埋在土里的那些个皇帝老儿,晓不晓得咱们这些普通百姓,也有随意踏足紫金城的时候?”
在前引路的是位年已六十好几的前朝太监,如今已是紫金城“善后委员会”的科长。
“嘿,瞧您说的,普通百姓哪有这福分敢往这紫金城里钻,小姐糊涂。”
他这话说的倒真没什么毛病。虽说这前朝没了,可咱这“伪皇帝”却还领着两位嫔妃住在东侧英华殿内,一切日常照着旧例。多少富甲巨商四处奔走关系,妄图进这紫金城一趟,过把皇帝瘾。这等人尚且难得这个资格,更何况是普通百姓。
“我也是沾着哥哥的光。”
自哥哥余孝熠领了“善后委员会”主席的职后,一改往日浪子作风,倒兢兢业业起来。只等站稳了脚跟,立足了威信,便随即安排母亲与妹妹拜访紫金城。
可出发前,母亲以昨夜失眠提不起精神为由并没有与她同行。在她看来,母亲这是“近乡情怯”了。
赫赫有名的京城余家,当家人余静逸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余孝熠,字岚谦,生于大革命前夕,尚未足月时,金帝薨;长女余孝宁,小名岁同,生于民国元年。而余静逸一生未有婚配,故兄妹之父不详。
因此坊间传闻道:余静逸与前朝先皇有段情爱过往,其子孝熠实为皇室遗珠,加之帅府夫人乃先皇胞妹,余家因此得以受帅府庇护数十年,为六省世家中最为鼎盛。
“你可曾听过家兄是先皇遗子的传闻?”
余孝宁本不太爱听这些坊间传闻,可唯独对兄长的身世颇为上心,心想若能确认孝熠生父,亦有助于探明自个儿的身世。想必浪荡如孝熠,亦是因此原由,才肯同意接手这烦闷的差事。
“哎哟喂,这话可不兴说,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听她此言,这老太监扑通跪了下来,脸被吓得惨白。
虽说如今提倡人人平等,可他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奴才,一惊一吓之间便循了旧礼。
“快起来。”
余孝宁本走在前头,只听“哐当”一声响,转身只见老太监的双膝狠狠地磕在了砖土之上。
她赶忙伸手去扶他,心头顿生歉意。
她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能与前朝公公聊上几句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还是位年纪不小、资历不浅的公公。
在余孝宁的搀扶下,那老太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双手拍打着腿间的细尘,目光始终未敢直视她。
别看这老太监年纪大了,脑子却清明得很,眼前这位余小姐是委员会主席余大少的亲妹子,自己若是没心没肺地张口就来,怕是待会儿就该打包袱走人了。
余孝宁见状,说道:“莫担心,我不问就是了。”
老太监心虚地点了点头,跟着余孝宁的脚步,往御花园走去。
路上,余孝宁随口问道:“你几岁进的宫?”
老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十三岁。”
“那你跟我说说,我母亲尚在宫里时的那些事儿吧。”
虽说关于“良词小姐”的事儿并非什么秘闻,可这也关乎到余家颜面,若是一句说不好,也是能要了他半条老命。
余家势力如日中天,北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先不说余主席与林少帅情同手足,就说这眼前的余小姐,更是早已与少帅订下了娃娃亲,假以时日,少帅继位,她便是大帅夫人。
余孝宁见他面露难色,道:“这逛园子乏味得很,你要是说得本小姐高兴了,等回头我与哥哥知会一声,该有你的好处。”
一听这“好处”二字,这老太监心下便生了几分小心思,可又怕担责任,诺诺道:“小姐不知,其实小人当年主要是在园子里当差,对宫里的事也就是知晓零星。关于余夫人,也都是听更老的老人说的……”
“那你便将知道的当作是故事,说予我听听。”
宫里人都惯叫她良词。
她初入宫时并没有名字,因年纪与公主相近,内务府欲遣其至永寿宫,侍奉年华公主。内务府总管领其予皇后过眼时,皇后瞧其单纯可爱,长相更是与女儿年华颇有几分相似,特赐名“良词”。
良,善也。
望其日后将以良善之词辅佐公主于左右。
而年华公主与其熟络后,二人不日便结成亲密玩伴。皇后感二人投缘,赐良词与公主同住、同学,成为公主侍读女官。
良词天资聪颖,数年间,随年华公主学会了诗书礼仪、舞蹈绘画,甚至包括了极为难学的洋文,风头极盛。被她所吸引的王公子弟数不胜数,其中便包括皇太子——爱新觉罗劭珩。太子对她产生了异于常人的迷恋,孝景帝为阻止这段感情,将年仅十五岁的良词幽困于久无人居的延禧宫内长达三年之久。
孝景二十六年,东北总督林权呈旨,求娶年华公主,孝景帝允,择吉日成婚。在年华公主请求下,孝景帝特赦良词出宫,而后良词更名改姓,以“静逸”之名开启了她在宫墙外的乱世沉浮。
余府位于京城西郊,远离尘嚣,偏僻幽静。从正门而入,一条宽直大道赫然出现在眼前,道两旁错落有致地栽种着棵棵栾树。若在盛夏,枝叶茂密、郁郁葱葱;花蕊盛开,花絮满顶,艳阳普照下犹如黄金团簇,璀璨夺目、绚丽奢华。
只可惜眼下正冬,树枝间唯有暗红色花果点缀,地上铺满残余的金黄,伴着夜色,是一种辉煌过后破败的寂寥。
渐行至大道尽头,是一座欧式椭圆形喷泉池,旋转的水花宛若起舞的仙子,舞动着轻纱绶带,绘画一副精致壮丽的水墨画作。
府邸楼阁以西洋式建筑风格为主,且分今白馆与故明馆。今白馆为主楼,共分三层。首层分过厅、正厅、餐厅与厨房;二、三层为卧室,供静逸、孝熠与孝宁居住。副楼故明馆共分两层,供仆役居住。今白馆与故明馆间相隔露天花园,伴以游廊串连,静逸时常在此打理花草。园中更有一小亭,供一家夏日乘凉。
孝宁到家时已是傍晚,见今白馆前停着辆“督牌”黑色轿车,晓得是大帅府来了客人,脑袋里不由地嗡嗡作响,心情也随之烦躁不堪。
侍女小之在门口迎她,打开车门,伸手轻扶着她下车,又从她手里接过了围巾衣物。
府中管家关妈站在一旁,通传:“大帅夫人到访,正在厅中。”
大帅夫人年华,乃前金公主,荣兴皇后所出嫡女,后下嫁东北总督林权。清廷覆灭,林权举事,如今她已是六省大帅夫人。夫人温婉大体,与大帅感情甚笃,夫妻二人育有一子,名尚希,字宸栩。
听说是林夫人到访,余孝宁瞬间松了口气。她回望那辆“督牌”黑色轿车,不禁失笑,未曾想自己对于那纸“婚约”的畏怯,已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她不愿再想,而是问道小之:“哥哥呢?”
小之双目一黯,失落道:“少爷刚派人来传信儿,说今晚应酬,晚些儿再回。”
“你今晚还是早些睡吧,我这位好哥哥啊,今晚定是不归了。”
余孝宁的故意调侃,令小之白皙的双颊顿时烧得火红,欲想反驳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见小之这副羞怯的模样,也不忍再戏谑,只道:“明早备好干净的衣裳。你明白的。”
小之一瞬便听懂了她的意思,欢喜道:“还是小姐最照顾小之!”
厅内,余静逸身着宽松寝衣,正挨着沙发靠垫,慵懒地同年华说着话,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见女儿回来,她倒回了些精神头,说:“可算是回来了,你林阿姨说要见见你才肯回去。”
余孝宁亦是陪着笑脸缓缓向着二位长辈而来,可她笑在脸上,恼在心头。林夫人的意思恐怕是想看看她这个未来儿媳是不是又出去同人鬼混了。
所幸大帅外出督军,周现凛主持城中因此颇为繁忙,无暇相约。
否则,今夜又得害母亲在夫人面前损了面子。
“年华阿姨!”
余孝宁规规矩矩地向年华鞠了一躬,虽说林余两家往来亲密,夫人与大帅待她兄妹更是亲厚,可该有的礼数是缺不得的,她不愿让外人认为母亲这种出身,养不出规矩孩子。
“好!”年华欣慰地朝她点头,转头又小声地与静逸说着些什么,两人打量孝宁一番,心满意足地相视而笑。
余孝宁不乐意与年华继续客套,耷拉着肩膀道,“我今日逛园子着实有些累了,先上楼歇歇。就不打扰母亲与阿姨说体己话了。”
余静逸是最了解自己小女儿的,怎会识破不了她的小伎俩,但心下又不愿为难她,只能顺着她去。
孝宁见母亲点头应允,心中窃喜,与年华告了声别,便迈着掩饰不住欢快的小碎步,回房洗漱去了。
听孝宁脚步声渐远,年华低声问道:“怎么今日不随她一同去呢,免得她乱想。”
静逸默不作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年华笑吟吟地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添满茶水又递上,并说道:“我瞧你从前也没那么忌讳宫里。”
静逸指尖抚上眉峰,幽幽道:“老了,心思多了,怕这怕那的。”
年华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笃定道:“岁同肯定起了疑心。”
余静逸截断她的话道:“你放心,她只不过是去随便逛逛,毕竟是岚谦的一番心意。”
年华恳切道:“我最不放心的,是你!”
静逸眸光悠长阴郁,沉默良久,年华在旁也不敢多话,瞧她如此悲戚不免内心愈发忧忧,抽出了怀里的帕子,拭着泪。
静逸双手抚着紧闭的双眼,一下下地揉着,倔强地不愿流下泪,只说:“我何尝不想回去,回家去。”
次日,小之早早起床,备好了余孝熠的换洗衣裳,唤来家中司机送其前往余孝熠位于北海的办公室,那儿是“少帅集团”嫡系的大本营,林尚希在那儿给他安排了间休息的屋子,她常去。
冤家路窄,小之刚上楼便迎面撞见她最为厌恶的人,那女人一身浓烈的香水夹杂着烟酒味儿,熏得她直打了两个喷嚏。
“哟,这么早就来给岚谦送衣裳啊。”
女人名叫裴稚,她正叉着腰,在楼梯间居高临下地瞅着她。
小之并不愿理会裴稚,本想绕开她,岂料裴稚不肯罢休,“他还没醒呢,他折腾了我一夜,好歹让他休息休息,你说呢?”
裴稚趾高气扬地宣示着主权,小之的存在,对她说是一种极大侮辱,她容忍不得旁人与自己共享一个男人,即使她不爱这个男人。
反观小之,小之出生于保守的大户人家,虽说家道中落,可骨子里的教养,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听到裴稚这样露骨的话,她又羞又恼,只觉着这样的女人,压根儿配不上她家少爷。
“让开。”
小之为尽快脱身,强忍着一腔怒火,踩着步子继续朝楼上而去。
裴稚着实觉着小之无趣,不愿再逗她。可忽然间却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便再次叫住了她。
“喂!”
这毫无礼数可言的叫唤声,彻底将小之激怒,她也顾不上什么尊卑贵贱,回嘴道:“裴小姐,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无所事事,离了男人便闲着慌,我给少爷送了衣服就要即刻回府干活儿,您放过我行吗?”
论卑,她是仆役自然卑微;可论贱,谁又能比得过眼前的裴稚。
小之这一咋呼,把裴稚吓得不轻,想不到这小丫头被逼急了,竟也有脾气。
“哦唷,年轻人火气怎么这样大?脾气差的女人可不讨岚谦喜欢!”
小之骂道:“疯子!”
“告诉你家小姐,今晚八点,清裕俱乐部等她贵驾。”
“你这种腌臜货色,也配与我家小姐讲话!”
小之所言处处针对,至于得罪与否,倒毫不在意。
裴稚身为京城知名“交际花”,早已被世俗所唾弃,不知看尽了多少豪门贵妇的白眼。更别说余家这样的大门大户,何况二人间还隔着一个万恶之源——余孝熠,因此她与裴稚敌对,更是无可厚非。
裴稚不怒反笑,更朝她靠近了一步,在她耳畔细声道:“装什么装,你跟他的事儿我一清二楚,他什么事都同我说,包括你们第一次,还形容了你那欲拒还迎的害羞样呢!”
裴稚的粗鄙之言对小之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羞辱,这让她的傲气瞬间消失无踪,她涨红了脸,此刻的她极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出什么事了?”男人清朗的嗓音从楼梯间传来。
余孝熠从房内而出,倚着楼道围栏,探出头,盯着楼梯间的二人。
小之抬头对上余孝熠的目光,瞬间镇定了心神,强扭出一丝笑,“少爷!”
余孝熠应道:“还站那儿做什么,上来。”
小之一扫心中不快,以胜利者的姿态朝着裴稚挑衅一笑,抱着手里的包袱如同一只雀儿,蹦蹦跳跳地往楼上去了。
余孝熠一边瞧着,一边嘱咐道:“慢点儿,小心别摔着!”
说罢,他又瞧了眼裴稚,可裴稚却不在意,径自离去了。
余孝熠矗在房门口,待小之进来后,关了门,顺手上了锁。他双手一捞,将走在前头的小之稳稳地抱入了他的怀中。
“怎么现在才来。”他在小之的脖颈间亲吻。
“你怎知道我会来?”小之被吻得全身酥麻,说话声软得跟棉花糖似的。
余孝熠真想立刻吃了她。
他轻声道:“你怎会舍得我一个人在外头过夜。”
一个人?方才的裴稚难不成是鬼?这下小之倒是清醒了不少,忙推开他,快步穿过会客厅,走到办公桌前,搁下了装着干净衣服的包袱,一言不发,余孝熠瞧她气鼓鼓的样子,也不生气。
“你肯定是误会我了,她昨夜的确同我一块儿。底下那群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你不是不知道,惯爱听外头的风言风语,以为我与她真有那些风月事儿。昨晚我和她都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就把我和她都扶到了这儿,后半夜我醒了酒才明白老子被那群狗崽子给坑了。”
余孝熠极力解释着,尽可能地划清他跟裴稚的界限,说什么也不能因为刚吃过肉就放过这递到嘴边的一块香肉。方才撩起的情欲之火,没了她,还怎么灭。
余孝熠的休息间分两厅一卧,卧室里放置着床铺等日用品,厅里除开办公桌便是一把长椅,而长椅上却架着床被子。
小之的心微微一揪,她估摸着,余孝熠后半夜怕是真的在这长椅上休息了,看来他方才的解释并不是谎话,心下已然原谅了他。
余孝熠与小之好歹已处了几年,她什么心思,他自然是能全盘读懂的,包括她此刻已然心软的眼神,心中不免窃喜。自己只是随手做的局,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了去。虽说他堂堂余府大少爷没必要去讨一个仆役的欢心,但小之对他真心实意,他也不愿她伤心。
“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我要是不心疼少爷,也不会一早叨扰您跟裴小姐。”她满嘴酸呛,边说着边解开了包袱,取出一件雪白的衬衫,递给余孝熠。
“快换了吧,这邋遢样子被别人看了去,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笑话您。”
余孝熠握住她拿着衬衫的芊芊玉手,轻轻一吻,“也只有你,敢说本少爷邋遢,先放下,等干完正经事儿,再换。”
“什么正……”未说完,余孝熠便将她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她倒是不抗拒这所谓的“正经事”。她觉着自己与裴稚是不同的,这是她一个陪房应尽的义务,不像裴稚那样的不自爱,更何况,她喜欢少爷,乐意把自己献给他。
静逸一上午都未见过小之,不免担心道:“都大中午了,小之呐?”
“给哥哥送换洗衣裳去了。”
孝宁懒懒地倚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无需多说什么,母亲自然懂她的意思。
静逸也确如她所想,不再追问。
孝宁放下报纸,端起母亲刚为她沏好的上好红茶,一边喝着一边同母亲打趣道:“您说啊,这小之生得那样好看,想找些什么样的人找不着啊,怎么就喜欢上了哥哥呢?”
小之正属二八年华,生有一副好皮囊,年幼时家道中落,入织坊学艺,被同窗诬陷盗窃,遂被逐。后被孝熠搭救,随其入府。
在孝宁看来,小之相貌出众,将来靠着余家的关系,嫁个富贵人家不是难事,可她偏偏上了哥哥的道儿,鲜花插在牛粪上,着实可惜。
静逸点点头道:“你哥哥的确配不上人家。”
孝宁嗔怪道:“我说着玩的,母亲倒是认真了,谁家夫人像您似的,肯将自己的儿子与婢女相提并论。”
静逸瞥了孝宁一眼,原本弯如月牙的唇角缓缓趋平,只说了句:“你哥哥这个浪荡公子……”
孝宁见母亲面露不豫之色,这才发觉自己在瞧不起小之的同时,亦是瞧不起当初的“良词”,赶忙找补道:“也对,哥哥那不靠谱的,小之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了。”
说完,又小心觑着静逸的脸色。
孝宁知道静逸喜爱小之,但喜爱归喜爱,可到底是如爱护宠物一般,母亲属意的儿媳从始至终唯有一人,便是大帅次女林俐。
可若与大帅家结亲,这一夫一妻是最基本的尊重,小之日后恐怕连个填房,都轻易不好混上。
午觉后,孝宁踩着一双绒底拖鞋,懒乎乎地从楼上下来,正巧在餐厅里碰上了端着盘子的小之。
小之乖巧,一归家,便着手准备着孝宁爱吃的茶点。
“小姐好!”
孝宁点了点头,瞧着小之面色红润,心想那余孝熠怕是为此费了不少力气。
小之一面伺候着孝宁用餐,一面将今早遇见裴稚之事,同她复述了一番。期间,还不忘逞能几句——“这种女人太不知廉耻,总赖着少爷,害得少爷在外头落了个坏名声,您是不知道少爷有多嫌弃她,昨个儿竟在长椅上休息的。下次见着那个姓裴的,我定要拿鞋子砸她。”
这全天下的女人,怕是有了爱情便没了脑子。宁可信天上下刀子,也不能信余孝熠狗嘴里能吐出肉渣滓。先不说他迷恋裴稚极深,就说小之,除了一张貌美青稚的脸蛋儿,别的一无所有,凭什么能让余孝熠推开裴稚为她守身如玉。何况裴稚是什么人物,小之虽美,却远不及裴稚,裴稚身上的那股子骚气,小之更是“望尘莫及”。
这则“守身如玉”的“笑话”可是被孝宁记了下来,心想改日一定要说给旁人听,一起乐呵乐呵。
小之告退前,孝宁不忘嘱咐她,勿将今日之事透露一分一毫,若是被母亲知道,哥哥免不了被责骂一顿,她不愿母亲与哥哥为着一个风尘女子,生出不必要的嫌隙。
傍晚,“守身如玉”的公子哥儿回了家,余静逸象征性地过问了几句,他只说委员会那儿活多、应酬多,抽不开身。
余静逸又提醒他,如今南北对峙,北平城更是暗流涌动,大帅近日又在外督军,余孝熠身为政府要员、少帅臂膀,工作上切勿松懈,应以身作则办实事,让他莫辜负大帅的期望。
孝熠认真地听着,也郑重地应了下来。
饭桌上,兄妹二人互拌了几句嘴,时间也就这样打发了过去。
吃过晚饭后,孝熠陪着母亲聊天,而孝宁则上房休息。
自昨夜起她周身不适,总觉得去了趟紫金城,带回了一些里头的污秽之物,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也有所忌惮。
房中,她将马尾辫散开,换上了一身轻薄的睡裙,躺在房中的摇椅上小憩,不知怎的,心下还是有些虚虚地,自打午后小之同她说起裴稚向她提出邀约,她便一直心念着此事。
裴稚是个背景复杂的女人,余孝宁虽只见过她两三面,对那些风情场上的事儿也是略有耳闻,却不曾深究,更不曾与裴稚有更多的交集,若强行牵连自己与她的关系,除了孝熠,倒还真有另一人,那便是她的未婚夫——林尚希。
一想到林尚希,余孝宁猛一激灵,倏地坐直了身子,大帅正外出督军,城中无主,正是“办大事儿”的好日子。
“不会的,不会的。”余孝宁口中喃喃。
嘴上虽是在宽慰自己,但她心中的不安却是实打实的,她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拨通了电话。
“转双叶官邸。”
接电话的是双叶官邸的老管家,她的老熟人。
孝宁起头便问道:“阳晖呢?”
这声称呼虽有失礼貌,两边总机亦能听晓,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也顾不上礼仪尊卑,更何况她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
“余小姐好,司令去了清裕俱乐部。”
又是清裕俱乐部!
她刚放下电话,正筹划着下一步动作,一顿敲门声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岁同,睡了吗?”
是孝熠,他在门外问着,语气中却隐隐有些怯怯。
孝宁回头瞧了眼书架上的西洋钟,八点整。
她收拾了心绪,假装散懒地打开房门,却见孝熠满面难色,似有难言之隐,她心下只觉大事不妙。
不出所料,林尚希果真趁着其父不在家的空档,瞒着所有长辈,办了件令人咋舌的荒唐事。
而这荒唐事,要从他与她的婚约开始说起。
林尚希与余家兄妹自幼一起长大,与孝宁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年后,他与她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可造化弄人,自他去国离乡,二人相隔万水千山,这份感情却没能跨越地域、时间的鸿沟。待他归国,已是沧海桑田。
她第一次见到裴稚,便是他归国的那日。
而自己身旁,也另有良人。
可长辈们,却还沉浸在他们自己制造的幻想中,就如小说读者一般,即使故事的结局已然分崩离析,可终是带着个人信念,祈望在脑海中,给予男女主角一个圆满的结局。
因此他们的婚约,在无数杂念中,应运而生。
“宸栩的副官来电,请求你前往清裕。他不知为何,竟将全城的贵族官宦子女召集了来,晾在广场上。若你不去,他便不开席。这样冷的天,那群少爷小姐,哪儿吃得了这样的苦,若真出事了,他能担得起?”
临近元旦,若真出了事,他确实担不住这后果,因此她得保全他。
与母亲打过招呼后,余家兄妹由小之引路,坐上了府邸专车。
临走前,静逸还不忘关切二人,“岚谦,照顾好妹妹。”
静逸敏锐,许多事并不过问太多,就算天塌了下来,她都无所畏惧,只是自己的女儿,不容有失。
孝宁摇下车窗同她说道:“母亲,您好生在家,等我消息。”
开车的司机,名为窦辞,已在余家工作四年,忠心耿直,恪尽职守,因此静逸特安排他为孝宁的专属司机,只负责孝宁一人的出行。
他从后视镜瞧着正在整理衣衫的孝宁,少有的素面朝天,并且有些心神不宁。
孝熠亦注意到了妹妹的异样,自上车起,孝宁便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外衣,这分明是心慌的表现。
孝熠伸手握住了她一直摆弄的双手,道:“没事的。”
窦辞是个明白人,他感知到了气氛的严肃,此行怕是万分火急,一脚油门,不出十分钟,车便稳当当地停在了距离清裕俱乐部不远处的小巷里。
窦辞不忘出发前余孝熠的交待,只将他二人送到目的地附近即可,切勿招摇。
孝宁敞开车门,一脚落地,又记起件重要的事,转身同窦辞说道:“若有人来找你,你听吩咐即可。”
孝熠疑惑地瞟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北平的春夜,异常清冷,她搂了搂身上的大衣,让衣料更加贴合皮肤,这样便可稍暖一些。
清裕俱乐部前有一片小广场,名叫清裕广场,兄妹二人站在巷子口观望,广场上确实聚集了不少相识的少爷小姐,一群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除此之外,周围还布防了许多士兵,全是林尚希手下。
兄妹二人步子极快,周遭的士兵瞧见他二人,本想上前阻拦,可看仔细了,才发现来者非凡,即刻改行了军礼。
“这夜风总算是把您给吹来了,余大小姐!”
裴稚那张冷艳的脸,再配上嘴角的微笑,在这样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风韵,可余孝宁就偏偏讨厌这种俗媚的风韵。
余孝宁无视旁人的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这是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裴稚本想凑近她耳畔说话,没想到却被余孝熠抓着胳膊往前一甩。
“你怎么在这?”
裴稚倒是不恼,只冷笑道:“少帅在,我便在。很稀奇吗?”
余孝熠怕是被这句话刺到了心底某处,因此不再与她纠缠,目光亦冷冷地看向了别处,不再与她搭话。
林尚希的副官见余家兄妹到场,赶忙上前招待,心底更是松了口气。自家少帅鲁莽冲动,余小姐又心高气傲,若她真犟着脾气死活不愿露面,今晚怕真得出大事。
他高声朝人群道:“请各位少爷小姐入内就坐。”
众人鱼贯而入,眨眼间,裴稚不见了踪影。
余孝宁向副官询问整件事事由。
跟在她身后的副官解释道:“下官也是云里雾里的。大小姐、周司令一早到了,少帅就偏要等你来。”
林尚希的行径令余孝宁愈加匪夷所思,这二世祖仗着自己是林权的独子,心里明白,即使闹得再过分,他父亲也舍不得要他这条命,这北平城也就由着他想怎么戏弄就怎么戏弄。
可这样大的动静,邀请京中名门子弟,以她为中心做这个局,到底是图什么?
厅内,灯光炫目的中心舞台下环绕着宾客坐席,约莫能容百人,仆役侍从们奔走其间,丝毫不得空闲。
周现凛与林俐各自独坐一桌,这二人身份特殊,没人敢贸然同台落座,纷纷避让。
余孝宁聪明,朝哥哥示意,让他去与林俐同坐,又朝林俐微微点了点头,算打了声招呼。而她自己,则坐入周现凛那桌,至于座位,倒是离他最远那个。
周现凛,字阳晖,长孝宁九岁,年轻有为。是林权手下最为得力的高级将领,更是六省内唯一可与林尚希比肩的“大人物”。
周现凛知她气恼了自己,在故意使小性子,本想再捉弄一下她,又生怕火上浇油,即使众目睽睽,亦唯有放下颜面,去博红颜一笑了。
想罢,便拿起饮用过的茶杯,坐到她身旁去了。
“恼我了?”
孝宁并不搭理他。
“我确实事先知道,但万事涉及你,我不得不谨慎。”
他态度极为诚恳,可孝宁依旧不搭理他。
周现凛又道:“林尚希做的局,我大可不必理会。”
他所言非虚,他与林尚希虽共同辅佐大帅,但终究派系相异,以他为首的晖系与以林尚希为首的嫡系,挣扎在权力争夺的漩涡之中已有数年之久。他若想避开此局,易如反掌,可如今他甘愿蹚这趟浑水,全是为了她,她若不来最好,她若被迫出席,他还能在一旁保护周全。
“你想护着我,这些我都懂!”
见孝宁理会自己并理解自己的苦心,周现凛欣慰地笑了,搂过她的肩。
“出了事儿,咱们可以一起商量,旁人瞒我就算了,但我不愿你也如此!”
周现凛认真地听着,也认真地向她道歉,护着她是真,可瞒她也是真。不告知她,确实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担心她毫无防备走入这个局,便当真成了局中人。
相较于林尚希与她的感情,他与她的感情没有年少基础,更没有父母的支持。大帅私下里曾多次提醒他,孝宁是他钦定的儿媳,更已有婚约在身,劝他切勿越界。
可感情,何来边界。
孝宁一改冷漠,温婉而笑道:“下不为例。”
说完,便亲昵地依进他的怀中。
周现凛笑容满面,宠溺地在她额间亲吻。
二人的亲密举动,引得在场无数目光,余孝宁与周现凛的交往,虽说并非人尽皆知,却也从不遮遮掩掩。
余孝宁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抗拒那纸强加的婚约。
她乖巧地依偎在周现凛怀中,问道:“你们大帅就这么由着儿子把一众军政名流、豪门巨富拒之于门外?”
周现凛轻哼一声,漫不经心道:“林尚希这小子,这回怕是真要捅大娄子了。”
孝宁心中一紧,没再多说。
待众人全数就坐后,“哗”,一道灯光打在了舞台正中央,光圈内站着位手持话筒的司仪。
司仪红光满面,笑逐颜开道:“感谢京城各界人士,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林尚希先生与裴稚小姐、余孝熠先生与林俐小姐的订婚仪式,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两对新人。”
“……”
掌声寥寥,不见踪影。
随后,宴会厅内爆发出巨大的嘈杂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订婚宴”,谁人能不诧异。
余孝宁亦惊得从周现凛怀中抽离,与余孝熠隔桌相觑。余孝熠一旁的林俐有意无意地往周余二人这桌瞟了几眼,二话没说,拉着余孝熠就往舞台中央而去。
余孝宁往周现凛的大腿上拍了几拍,问道:“你可知道?”
周现凛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却不再多说。
林尚希的请帖前几日就由专人送至了他的手中,请帖正中烫金大“囍”字让他误以为林尚希与孝宁好事将近,可翻开帖子细看,宴会时间、地点颇为详细,可结亲双方姓名,竟只字未提。这让他察觉到了一丝猫腻,遂立即派人去打探孝宁行踪。
据副官汇报,孝宁近来常在府中,并未与林尚希有任何来往,也未曾去过大帅府。至于喜帖,林尚希给数得上的大户都送了过去,唯独缺了余府。大帅在外地督军,夫人又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城里所发生的事儿大帅府怕是全然不知。
他交待了副官务必将此事保密,副官亦询问他是否要向上头汇报,遭他拒绝。或许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爱人与权力,皆可双收。
这些背后里的事,周现凛虽不明说,可其中利弊余孝宁再清楚不过,他与林尚希对立数年,林尚希此回若是犯下大错,对他来说百无一害。大帅本就对周现凛寄予厚望,因此半步都不可踏错。
而眼下时机业已成熟,是时候该向大帅表态。
周现凛侧身同副官耳语,命他将此刻发生的一切,向大帅详细汇报。
副官姓孙,是周现凛的心腹。
孙副官正欲离开,又被余孝宁叫停。
“我家司机正在广场前不远处的小巷内等候,麻烦派人告知司机此处情况,让他速速回家向我母亲汇报。”
孙副官一下接到两件重要指示,不敢怠慢,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二人视线中。
孝宁抿嘴一笑,又赖回了周现凛怀中,“大帅府,今夜怕是要翻天咯。”
周现凛低头瞧着怀里的人儿,那张未施粉黛的容颜竟让他险些失神,他笑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今夜的裴稚与林俐,应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裴稚倾心林尚希,林俐爱慕孝熠,多年心愿终得所偿,羡煞在场多少思春少女。
可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余孝熠虽说是个纨绔,身边更是彩蝶如云,但他心底最在意的,到底唯裴稚一人。眼瞧着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心下失落至极。可世间的情爱又怎比得过名利诱惑,林俐虽说不是林家亲生却胜似亲生,相貌也算出众,这六省之地最有油水的一块肥肉已然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嘴里,如此一想,他也就没那么失落了。
林尚希携裴稚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余孝宁将台上四人逐个欣赏了遍,男则面如冠玉,女则闭月羞花,两对佳偶,也算是般配。可这算是哪门子的订婚礼,无德高望重长辈在场,即寒酸又仓促。
林尚希注视着台下的余孝宁,看她靠在别的男人怀中,那毫不掩饰的嘴角,在向他恭喜祝贺,他心中五味杂陈。
一场“歌舞升平”的订婚宴,就这样在阴谋、算计中开始,却远远没能结束,它拉开了一场“闹剧”的序幕,它让每个人都深陷其中,无人幸免。
待林权得到消息并赶回北平,已是第二日巳时。
余静逸自昨夜赶到绯园官邸,便与年华商讨对策,二人均彻夜未眠。
“是我管教无方!”林权负手于茶几前来回踱步,整张脸泛着紫红。
余静逸忿火中烧,但在年华面前不好发作,憋了一夜,眼下面对着林权,她倒是不再给他面子,怫然不悦道:“宸栩此番太令我失望了,两人情分不浅,又何苦这样羞辱岁同!”
虽说余静逸平日里很是疼爱林尚希,可眼下这事儿关乎着女儿的声誉与余家在京中的地位,她不得不将话说重一些。
以年华对静逸了解之深,晓得她真的动怒,怯怯道:“原本以为他与那个裴稚,只是为了激恼岁同,没想到……”
林权恼极了,心想千不该万不该在外出督军期间将京城大权交到逆子手中,若不是接到急报,连夜驱车回京,这孽障怕是要将这天给翻上一翻!
而眼下见余静逸横眉冷眼,且自知林家理亏在先,林权更是怒不可遏。
他停下步子,朝外头的方向一指,道:“我已经派人去把这逆子抓了回来,今日定给岁同一个交代。”
此时,余孝宁正宿在某间书房的简易木头床上。
她刚醒,尚有些迷糊,脑海里努力回想着昨夜的事儿——宴席散场后,她随周现凛返回瀛台办公处,原先陪着他处理军务,渐渐地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后半夜也就没了记忆。
这间书房,便是周现凛在瀛台的休憩之处,门外是他的办公室,出了办公室便是会客厅与会议室。
她本想翻动一下身子,“唰”,盖在被子上的军装,滑落在地,她掀开被子坐起身去捡。这样的动静,睡意全无。
余孝宁收拾好被褥,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床头贴心地放置着事先备好的洗漱用品。这里已不是她第一次到访,可每回到此,都得感叹此处的朴实无华,三个书柜并排而立,床头、柜间全是书。
在她与周现凛相识前,还真未发现这个“粗人”,竟也沉醉于文学笔墨。
余孝宁随手取过床头一本书翻看着,品读许久,因内容过于深奥,竟让她读困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在屋内徘徊了片刻,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估摸着外头没人,便放心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与会客厅一门之隔,余孝宁轻推房门,开至细缝一条,窥探厅内,却不见一人,只听见零星谈话声。
军情有关皆是机密,她明白其中轻重,又匆匆合上了门,静待散会。
但没一会儿,房门便被重新开启,是他回来了。一个对视,二人皆会心一笑。
她像小兔儿似的蹿进了他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后,余孝宁环着他的腰,恬然问道:“开完会了?”
“晓得你醒了,过来瞧瞧你。”周现凛道。
孝宁窃喜,两人相处三年,即使是细微的动静,只要关于她,他都知晓,她亦是。
周现凛见她一张俏脸靠得极近,不由地由搂紧了她,两人腻歪了半天,才听他在耳畔低声道:“岁同……”
余孝宁娇嗔地回问道:“怎么了?”
周现凛松开了她,带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神情无奈道:“少帅的副官,正在外头。”
孝宁心中一沉,方才的兴致消逝了大半,她其实一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来找她,但没想过会是林尚希。
“他找我做什么?”
“大帅命你前往绯园,他专程来接你。”
周现凛见她愁眉苦脸,心下也不免替她感到委屈,但大帅的命令,他们这些晚辈总不好推脱,况且出了这种大事,难免要被一同问责。
更何况,比起问责,他更担心大帅独断,在此事上会有悖理法,强行下令让孝宁与林尚希成婚,那他所做的一切谋划,便功亏一篑了。
“去吧,大帅向来对你仁慈。”
孝宁心下明白,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遭,但依旧扭捏。
周现凛见状,又安慰了许久,说道:“待会儿见到林尚希,不必对他太过苛责,他心里有你,因此安排周全,不然怎肯到我的地盘来寻不痛快,若让长辈们知道这一夜你一直与我在一起,难免责怪。”
孝宁点点头,不再抗拒,只道:“那就走吧。”
周现凛牵着余孝宁往会客厅去,林尚希的副官瞧见她,连声向周现凛道谢。
临走前,二人相拥告别,他为她围上围巾,泰然道:“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大帅会明白的。”
下楼后,只见一辆督牌车就停在门前,副官低声道:“少帅在车上。”
副官引着她从左侧上车,入座后她一言未发,只安静地注视着窗外。待副官上车,司机打着油门,便往绯园官邸而去。
车内,林尚希面色冷峻,又夹枪带棒发起第一轮攻势:“厉害啊,能让我爸的‘爱犬’当你的姘头?”
余孝宁也不甘示弱,回击道:“怎么着也比不过您啊,娶个娼妓回府当夫人。”
二人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可又势均力敌,首轮交锋过后,又重归平静。
半晌,余孝宁轻叹了一声,她想尽早结束这对峙局面,好让自己缓缓口气,因此变换了语气,道:“宸栩,谢谢。”
林尚希尚在恼着,可听她向自己道谢,瞬间偃旗息鼓下来,亦明白她所谓何事,回道:“小事而已。”
此后,二人便未再交谈,直至抵达绯园官邸。
绯园很少这样热闹过。年华、余静逸端坐在沙发上,大厅中央跪着林家大少爷林尚希,余孝熠、余孝宁与林俐皆低着头站在他身后,像审判庭上的犯人与证人。
门外,林权亲军扣押着林尚希麾下第一军副军长一干人等。这阵仗之大,令在场所有人无不胆战心惊。
年华虽一直嘱咐林权不要动怒,可当林权亲眼瞧见逆子,着实没忍住,立即找来皮鞭,往林尚希身上抽去,林尚希死咬着牙,挨着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我将北平的管制权交给你,是让你用来气老子的?用来给老子丢人的?”
林尚希被打得嘴唇发白,眼冒金星,仍不见棺材不掉泪,嘴硬道:“既将大权交予我,难道不是任凭我处置?”
林权再度挥起家法,一旁的年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挡在儿子面前央求着丈夫,林权听见年华的啜泣声,瞬时没了脾气,将手中皮鞭往地上用力一掷。仆役机灵,迅速将皮鞭捡起收好,以免自家老爷再度失控。
林权深知儿子的倔脾性,也知继续打下去也无意义,不如好好让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儿给个解释。
“那个妓女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愿意娶她?岁同又哪儿让你不满意了?”
林权自认为对儿子不甚了解,他看着儿子与孝宁一同成长,更清楚林尚希对孝宁的心意,可昨晚林尚希整得这一出戏,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我没打算娶裴稚!”
林权气急败坏,又指着他破口大骂。
“我就是在城里无聊坏了,闹着玩。”
“不出一日,半个中国都该知道你的婚讯。怎么补救,如何补救?闹着玩?你是该把自己给玩死,省的我跟你母亲往后再替你担心。”
听得“死”字,年华更是悲从中来,呜咽不断。
林尚希见母亲哭天抹泪,父亲暴跳如雷,才觉自己这回是真的闯了大祸。他趁林权外出督军,做这一局,原本只是试探余孝宁的态度。至于裴稚,从决定带她回国起,都只是他的一枚棋子,是引余孝宁上钩的鱼饵,他对她毫无半分感情。可他做了这样多,冒了这样的风险,但余孝宁却不以为然。脑海中闪过她在台下的那个发自内心的笑意,真教他心灰意冷。
“我一早已派人去报社登澄清文,向全国民众道歉。”
林权反呛道:“你最应该向岁同道歉!”
“不必向我道歉。”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孝宁身上,她往母亲的方向望去,见静逸朝她微微点头,心下安定了许多。
林权向来对小辈宽厚,见余孝宁开口,便说道:“委屈你了。”
余孝宁想起临走前周现凛交待自己的话,便鼓足勇气,直言道:“我与宸栩,自打他留洋,便缘分已尽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习在我看来已是糟粕。世界之大,我与宸栩又何苦被婚约束缚,更何况如今闹到这种地步,是时候各走各的路了。”
林家理亏,眼下孝宁更是回绝了与林尚希的婚约,林权不好再劝,只道:“好孩子,耽误你了。这婚约,便遂你所愿,废了罢!”
林尚希见父亲如此轻易地便答应了孝宁,赶忙挽回道,“我不同意!”
“别再说了!废了,废了罢!”本瘫坐在地上的年华悲切道。
她在仆役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并来到余静逸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已示歉意。
“我们林家,再无颜面迎娶岁同,对不起。”
余静逸亦扶住了年华,二人无言相对,唯有泪两行。
待秘书处主任到场,林权下令罢黜林尚希第一军军长职位,又命他好生反省一段时日,此后再做打算。不仅如此,林权更下令,将林尚希手中掌握的大小事务均移交周现凛全权处理。
命令一出,无人敢有异议,只见秘书处主任在一旁吞吞吐吐道:“昨晚周司令送了辞职信过来,他让我将信件交给您。他说自己身为少帅顾问,未能察觉不妥,对昨夜之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愿辞去一切职务,去前线立功反省。”
“荒唐,如今六省政界污泱一片,除了他,无人再有能力管辖。传我指令,即刻任命他为六省行政部部长,全权接管北平。”
林权取过周现凛的辞职信,三两下便撕成了碎纸。
时代背景为清末民初,但与事实无关,内容纯属架空。
并非甜文并非甜文,加之文笔生涩,人物形象并不饱满,请谨慎阅读QAQ,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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