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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谢臻(8) ...

  •   寺门前的石阶蜿蜒向下,足有几十级,一眼望不到尽头。
      谢臻始终走在她身旁半步,衣袖偶尔相触,却恪守礼节没有搀扶。

      只有嘉宁自己知道,他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始终虚虚护在她腰后,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台阶有些滑。”谢臻声音依旧温和,可她看见他眼尾泛红,“当心脚下。”

      她机械地迈着步子,想起今早出门时还满心期待。
      想着今日要与谢臻商议将婚期提前,想求他带自己提前完婚逃离魔爪。

      谁能料到太子会突然出现,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如今满脑子都是太子最后那个眼神,像毒蛇盯住猎物般的势在必得。

      太子那句“处理好和谢臻的事”……
      他分明是要她退婚……
      可若真退了婚,等待她的就是东宫那座吃人的牢笼……

      脚踝传来尖锐疼痛时,嘉宁才发觉自己踩空了台阶。
      谢臻箭步上前揽住她的腰,却在相触的刹那像被烫到般松开,转而抓住她的手臂。
      “伤着没有?还好吗?”

      她试着踩了踩地,钻心的疼立刻窜上膝盖。
      这具身子本就娇弱,方才又经太子一番折腾,此刻连站立都成问题。

      石阶蜿蜒至寺庙大门,少说还有几十级,她恨极自己的无能,被太子欺辱时反抗不了,现在还要连累谢臻。

      这疼痛奇异地让她清醒,太子要她解除婚约,可她今日约谢臻来本就是为了商议提前婚期。
      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哪还有脸提这等奢望?

      “都怪我……”谢臻出声,这句话说得极轻,含着化不开的涩意,“没保护好你。”

      山间的风掠过他紧绷的下颌,将未尽之言吹散在空气里。
      那双向来澄澈的眼睛此刻映着阴影,似乎还残留着一抹刺痛。

      这话一语双关,似乎连掠过他们之间的风都滞了滞,像柄钝刀同时割开两颗心。

      嘉宁知道他不只是在说此时此刻,方才太子当面羞辱她时,他作为臣子甚至不能出言反驳。
      君臣之别像天堑横亘其间,比这山阶更难以跨越。

      “不怪你……”
      嘉宁摇头,一片槐花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她几乎要咬碎银牙才忍住眼泪,后面的话消弭在喉间,化作一声压抑的哽咽。

      该怪这吃人的世道,怪她庶女的身份,怪太子连她最后这点温暖都要碾碎。

      谢臻的手紧了紧,扶着她往下走了几步,嘉宁疼得吸气,下台阶本就费力,崴脚后更是寸步难行。

      他立刻扶住她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青年鸦羽般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那阴影随着她踉跄的动作颤动。

      “很疼?”他停下脚步,声音绷得极紧。
      “不疼……”嘉宁话音未落就踉跄了一下,被谢臻牢牢接住,带到一旁的平台。

      “别逞强。”他在她面前蹲下,露出挺直的脊背,“我背你。”
      “这、这不合礼数……”她小声嗫嚅。

      谢臻回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执拗,“现在只有我们。”

      只有我们。
      这四个字让嘉宁鼻尖一酸。
      是啊,此刻没有太子,没有侯府,只有他和她。

      谢臻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现在不是讲究虚礼的时候。”
      他察觉她的犹豫,声音沉了下去,“况且我们有婚约。”

      说完自己先怔了怔,随即苦笑。
      方才太子抱着嘉宁时何等肆无忌惮,而他这个正牌未婚夫,连背她下山都要找借口。

      四目相对的刹那,嘉宁撞进他映着天光的眼里。
      那双向来含笑的眸子此刻像两潭冻住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视线下移,看见他攥紧的拳头。
      这个向来克制的君子此刻肩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方才太子抱着她说的那些混账话,到底还是在他心里扎了刺。

      山道上的风大起来,吹得谢臻衣袂翻飞。
      他固执地不动,像尊石像。

      是啊,他们本该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可太子抱着她耳语时,谢臻只能以臣子身份垂首而立。
      现在连这点亲近都要战战兢兢……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绞痛起来,酸涩漫上心头。

      嘉宁最终慢慢攀上他的背,隔着衣料感受到他瞬时的僵硬。
      谢臻起身时托住她腿弯的手掌滚烫,她慌忙按住自己飘起的裙裾。
      这个动作让两人贴得更近,她甚至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隔着层层衣料,他的体温依然清晰可感,背脊比想象中更为宽阔。

      嘉宁双手虚环在他颈间,指尖不敢真正触碰他的肌肤,只悬空地维持着一个恭敬的距离。
      这个距离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亲近,实则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搂紧些。”谢臻的声音发哑,“会摔。”

      山风掠过耳畔,嘉宁迟疑片刻,将手臂收拢。
      环上他脖颈时,不小心碰到他滚动的喉结,那触感让她耳尖发烫。

      两人同时一颤。
      她从未想过,克制守礼的谢臻身上竟有这样灼人的温度。

      谢臻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

      他托着她腿弯的手掌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能疼痛的脚踝,手指不敢多挪半分,规规矩矩扣在膝弯,保持着最守礼的距离。

      她能感觉到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不像是背着一个人,而是背负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还很疼吗?”走到转弯处,谢臻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风里有些模糊。

      嘉宁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她的动作,连忙道:“好些了。”

      话音未落,谢臻踩到一块松动的台阶,她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胸口贴上他的背脊。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瞬间的紧绷。

      “抱、抱歉……”嘉宁慌忙后仰,脸颊烧得厉害。
      她看见谢臻耳尖红得几乎滴血,连后颈都泛起薄红。

      “无妨。”他声音比方才低沉许多,托着她腿弯的手掌微微用力,“是我没走稳。”

      山风掠过石阶,谢臻背着她一步步往下走。
      这回他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刻意放慢,像是怕颠着她。

      嘉宁清晰感受到他肩背的轮廓,紧绷的肌肉线条透过衣料传来温度。
      她不敢搂得太紧,又怕摔下去,手指虚虚搭在他肩上。

      他衣领间飘着淡淡的松墨香,混合着方才在佛殿沾染的檀香,清冽又温和。

      这气息让她想起今早出门时的心情,满怀期待地想要与他商议提前婚期,如今却只剩满心惶惑。

      心跳声大得吓人,嘉宁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谢臻的。
      “早上那会……”谢臻开口,又停住,像是在斟酌词句,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也是这般心不在焉。”

      嘉宁一愣,随即想起晨间差点摔倒的事。
      是啊,从出门那刻起,她就魂不守舍。

      可这话要如何说?说太子和她的三日之约?
      说嫡姐在东宫等她借腹生子?说那些肮脏的交易和算计?……

      “我……”她刚开口,一片落叶就飘进谢臻衣领。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去拂,指尖却意外触到他后颈的皮肤。
      谢臻差点踩空。

      “别乱动。”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声音压抑着什么,“当心摔着。”
      她立刻缩回手,却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不是怪你。”

      石阶似乎没有尽头。
      嘉宁伏在谢臻背上,数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有花瓣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袂上,又被风吹走。

      这样安稳的时光还能有多久?
      太子不会放过她,而谢臻……谢臻又能护她到几时?

      “嘉宁。”谢臻唤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想说便不说。”

      嘉宁把脸埋在他肩头,无声落泪。
      她知道的,谢臻看见了太子对她的轻薄,看见了那些不堪的威胁。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太子是君,他们是臣。

      谢臻脚步微滞。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际时,青年耳廓肉眼可见地泛红。
      “再忍忍。”他托着她腿弯的手掌收紧一瞬又立即放松,“看到马车了。”

      嘉宁低头,他的衣服已经被自己攥出了褶皱。
      两人交叠的衣袖在风中纠缠,心口胀胀的。

      她想松手,却又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太子的威胁言犹在耳,此刻贪恋的温暖随时会变成刺向谢臻的刀,她觉得自己卑劣至极。

      她偷偷将脸贴在他背上,隔着衣衫听见他心跳如擂鼓。
      两颗心隔着衣料跳动,一快一慢,渐渐合成相同的韵律。

      远处钟声再次响起,惊起一群归巢的倦鸟,扑棱棱掠过他们头顶。
      门口渐近,嘉宁看见等候的马车。
      谢臻背着她走过最后一段石阶,青石板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停着的马车旁,车夫和小厮们见他们这般模样,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识趣地背过身去。

      谢臻在马车前蹲下,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转身时衣摆沾了泥都未察觉。
      嘉宁的脚刚触地就疼得吸气,不得不扶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能上去吗?”谢臻虚扶着她手肘,目光落在她裙摆沾的泥点上。

      嘉宁咬唇点头,却在上车时犯了难。
      受伤的脚使不上力,另一只脚无法支撑,几次尝试都狼狈地滑下来。

      “失礼了。”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忽然腰间一紧,谢臻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穿过膝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嘉宁惊呼卡在喉咙里,只来得及抓住他前襟。
      松木香混着墨味扑面而来,他的心跳声震得她指尖发麻。

      这个姿势比背着更加亲密,她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
      裙裾翻飞间,她羞得满脸通红。

      胸膛的热度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脸颊。
      与太子那种侵略性的炽热截然不同,是能融化坚冰的暖意。
      嘉宁不敢抬头,生怕看见他眼中的嫌弃或怜悯。

      谢臻稳步踏上脚凳,将她稳稳放在车厢内的软垫上。
      他的动作轻柔克制,指尖在触到她手腕时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像是无声的安抚。

      他站在车辕旁,月白色的衣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嘉宁看着他垂下的眼睫。

      却见谢臻已经后退一步。
      “我骑马随行。”他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只是眼底暗潮汹涌,“有事就让碧云唤我。”

      嘉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解释太子的事,想问他是否介意,想告诉他自己的恐惧……
      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只挤出一句:“多谢。”

      谢臻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转为替她放下车帘的动作,“好好休息吧。

      帘子落下前,嘉宁看见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谢臻翻身上马的背影,月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马车开始移动时,她听见谢臻在外头轻声嘱咐车夫慢些赶车。

      车帘落下的那一刻,嘉宁的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这样温柔的人,她怎么舍得让他卷入太子的报复?

      可若要放手……心脏传来的痛楚告诉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原主残留的情感早已变成她自己的爱恋。

      马蹄声与车轮声交错,像两颗乱掉的心。

      她蜷在软垫上,莫名恨极这层车帘,它挡住的何止是风,还有那些呼之欲出的解释与剖白。

      她不知道车窗外,谢臻握缰绳的手紧了又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晃动的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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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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