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先天性中二病

1、丑小鸭

　　当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他在床头拿着一本书画着什么。带着疑惑的表情走近了，他这才看清原来他是在看一本安徒生童话。

　　“那是什么？”他到他身边坐下。
　　“‘丑小鸭’。”他回答。
　　“哦。”他闷闷应了一声，然后拉上窗帘，关灯睡觉。

　　在一片漆黑里他轻声抱怨：“……喂，你头发，没吹干啊。”

　　※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只丑小鸭，即使是在被人说成“你真是丑得让我心疼”的那个年代。

　　那个时候的他只知道棒球是九个人的运动，只知道大哥床垫里都是印着大胸脯女人的杂志，只知道电视是用来看动画片的东西。
　　偶尔会在转台的时候看见那些穿得花花绿绿在舞台上蹦跳的少年，而对他来说，他们并不比自己耀眼————因为站在投手板上的自己，才是最棒的。

　　可这样的他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地有了挫败感，他只有不自觉的低下脑袋，狠狠地在运动裤上擦去了手背上的污迹，然后躲到墙角里头去。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竟然朝自己走了过来，在那么上百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之间，不偏不倚地走向自己。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见他朝自己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说：
　　“你……你好，我叫赤西仁。”

　　多年以后，他觉得那就是所谓的命运。多年以后，他说他觉得至今为止最幸运的事情，便是“相遇”。（注：出自《POPOLO 2007/12》号刊）

　　※

　　当他看见他缩着脑袋躲进人堆里去的时候，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里的那只丑小鸭。在那么多面容姣好的男孩子里头，他显得是那样不起眼。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见他吃惊地看向自己，小动物一样，眼神倔强而又胆怯。

　　于是他笑了，带着那么点不好意思，他对他说：“你……你好，我叫赤西仁。”
　　那天他们就一起回了家。路上他知道了他叫龟梨和也，他知道了他其实是被父母骗来参加面试的，他知道了对他而言棒球就是全世界。

　　在那之后他很快就上了电视，而那天遇见的那个棒球小子却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他已经算得上是事务所新进少年中的半个风云人物。成天和几个同样受欢迎的少年混在一起嘻嘻哈哈。日子过得没心没肺。所以当他再一次看见那只丑小鸭的时候，一时间竟然记不起两人最初的那次相遇。

　　※

　　可他还记得。铭心刻骨。

　　他看见他被一群人围着，肆无忌惮地打闹，大笑。他看见他朝自己这里瞧了一眼，然后又撇开了视线。他知道他是忘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好失落。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挤不进那团光芒里去。
　　可他忽然啪嗒啪嗒跑了过来，低下头来细细看他，最后大声说：“和也！！你是和也吧！”

　　他的心漏跳一拍。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他的小尾巴。他和他一起练习，一起回家，互相串门，形影不离。他总喜欢走在距离他半个身子不到的斜后方，偶尔抬眼看看前头的他。

　　他终于等到可以和他一起上节目。虽然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待在不起眼的角落。而他却被安排到了最显眼的地方，和两个负责主持的孩子一起出尽风头。
　　但他很满足，只要可以在最近的地方看到他。

　　※

　　他在节目开始之前一回头，看见角落里抱着个抱枕兀自发呆的他。和当年第一次见面一样，还是小小的，灰灰的。像是个被人不小心弄丢的娃娃。
　　他忽然就有了怜惜的念头，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带着他的，要保护他的。这样的念头疯一样在他的心里长，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电影里的那些大哥，要罩着自己的小弟。

　　他开始无时不刻地偷偷关注他。他会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站出来，他会体贴地帮他找到好抱的抱枕，他会在节目结束后第一个问他：你累不累？
　　当他看见他弯起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朝自己笑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头痒痒的，想挠，却又挠不到。

　　之后他和他还有其他四个孩子组成了一个组合。明明还是青涩的少年却要努力装成大人的样子在台前努力发热发光。
　　他们的工作越来越多，他们去了泰国，去了台湾，去了纽约。但不管在哪儿，他总是记得在人群围上来的时候把他护在怀里，他总是记得在拿到水的时候第一个问他要不要喝，他总是记得他不喜欢吃蘑菇和番茄，会在他吃不下的时候帮他全部吃掉。

　　他们住一个房间。他会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转过头来静静看他。
　　他想，我一定要保护他。因为他是我的小乌龟，是只属于我的“丑小鸭”。

　　※

　　他开始越来越不甘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他开始对他的温柔越来越不耐烦。他开始越来越讨厌要一直被他保护着的自己。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死死抿紧了唇告诉自己我已经是个男人。

　　他学会在镜头前努力表现自己，学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八面玲珑，学会那些更长更复杂的舞步，让所有人都来注意自己的存在。
　　他感觉到他越来越疑惑，可他不后悔。他发誓不要再让他保护自己。他要让他知道，他不会永远都跟在他身后，而是要和他并肩一起。

　　他知道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疏远，可他无暇顾及。来自周围的压力太大，他努力想要一人承担。他不想看见他原本纯真的脸上有任何的阴霾，他希望他永远都活在简单的世界里。
　　他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有心痛和不解。他难受。可他不想说。他以为他会懂自己，最终一定会懂自己。

　　※

　　可他不懂。他不知道自己的小乌龟为什么忽然不要自己的保护。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横在了原本亲密的两人的中间。

　　他知道有人传言说他和他不合。因为他忽然不再叫自己的名字，而是改口“赤西君”。在节目上也会故意绕过自己的身旁，和其他人闹成一团。
　　他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

　　正巧两人被安排一起拍连续剧。他终于盼到了日日夜夜可以和他守在一起。
　　他卯起劲来对他好。
　　天气很冷，他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哪怕自己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在休息的时候会马上拉着他钻进保姆车，掏出准备好了的热咖啡塞进他怀里。他在拍完一段戏等待的时候会故意去惹他，看着他别扭地瞪自己的模样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满足。

　　即使拍摄结束，即使两人各自接了不同的工作，又开始相隔很远的生活，他还是会在知道他受到挫折的时候冲去他的身边，抛下一切只为了他。

　　在他看见满是疲惫却还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他爱他。

　　※

　　他在看见他空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差点就要哭出来。可他不敢。他怕一旦哭了自己一直以来努力所做的武装就都成了白费。他怕一旦哭了自己就会忍不住对他说出一直都藏在心里的那三个字。

　　我爱你。
　　赤西仁。龟梨和也爱你。一直都爱。

　　可他害怕。在棒球场上叱咤风云的他，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他，一旦到了他的面前还是会被打回原形，重又变成当年的那只丑小鸭。
　　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耀眼，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众人的焦点。而自己始终都只有跌跌撞撞跑在他的身后，努力地想要追赶上他。

　　他开始不要命似地接工作。整整一年被安排得只剩下五天的假期。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憔悴。可他还是不后悔，喃喃对着自己说：差一点，还差一点。

　　终于他的光环越来越大。几乎都要超越了他。而原先想好的轨道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上头强行让自己和另外一个组合的人出了CD，成了当年最为大卖的碟。
　　几乎人人都知道了他。可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戳着他的脊梁骨说：瞧，这个就是龟梨和也，背叛了自己的组合率先出了碟的人。

　　同伴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还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说气话。
　　他无措地站在乐屋里，回头看见他推开门走出去，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

　　他只觉得有人拿一盆凉水浇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悲伤，他愤怒，他追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把他按到很少有人通过的墙角边上，抓住他的衣领一遍又一遍地说：
　　“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但就你不能。赤西仁，就你不能！！”

　　※

　　他看着死死抓住自己衣领的他。明明和第一次相遇时候的那个孩子已经完全不同，可他就是觉得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那个傻乎乎的丑小鸭。
　　无论做什么都努力到底的，明明难受得快不行了还死不服输的，胆子很小有点自卑却还拼命装成一副非常自信的样子的，只属于他的“丑小鸭”。

　　他低下头，吻了他，然后说：“我知道的，和也。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逞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追赶我，我知道你想成为我的力量。我还知道你一直都像我爱着你一样地爱着我。
　　这些，我都知道。
　　所以没事了，和也。有我在呢。

　　他把他抱进怀里。长久长久。

　　※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迎来了正式出道的日子。他们终于可以肩并肩站在高处，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日本史上最初”的记录，看着欢呼的人群，彼此会心一笑。
　　他还是会在节目上跑神，因为他放心有他在自己身旁。他还是会叫他“赤西君”，因为他知道他不在乎那所谓生疏的称呼。

　　然后有一天他忽然说他要去美国留学，而他在知道了他的决心后只是平淡地说：“去吧。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小乌龟已经不再是丑小鸭，他已经和自己一样，都蜕变成了天鹅。从此能够一同翱翔在天际，恣意伸展他们羽翼，只要两人在一起，就能去往任何地方。

　　※

　　他在一个清爽祥和的早晨中醒来，而他早已经在厨房里头做两人的早餐。
　　他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看见昨天晚上他看的那本《丑小鸭》。书本被翻到了最后一页，上头被他拿笔淡淡地画了条线。

　　他仔细看去，那里只有一句话：

　　“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的幸福！”

　　他笑了。
　　伸手合上了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