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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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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星月不明,街道上已不见行人,偶尔有更夫高声扯起“天高物燥,小心火烛”,伴随着那竹梆子一处嘎嘎作响,直叫人一阵头皮发麻。饶是此刻已近子夜时分,东城外那家悦来老店却不见打烊,那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灯笼里烛火忽明忽暗,小伙计正倚在门前的凳子上,半支着脑袋流口水,许是在等什么人?
不想,掌柜的却突然冲出门来,一把揪起小伙计耳朵,甩手便是一个爆栗,“叫你睡?!”这老头显然气的不轻,小伙计本还在美梦里,竟生生挨了一顿胖揍,立马惊醒过来,他哭丧着脸,不停念道,“老爷不敢了,老爷不敢了。”
老头更是冒火,“你TM才不敢了!”
直到婆子也走将出来,高声骂了几句“老杀才、小杀才”,老头这才进了门去,留下小伙计卯足了力睁大眼睛,死死瞪着东城门外,无奈门前那两只灯笼颠来晃去,不一会儿,他便花了眼,又昏昏沉沉睡眼朦胧起来。
客人却在这时来了,轻裘白马,墨发缁衣,好一番风流态度,小伙计见识短浅,在这荒村野店,有生以来也未曾见过如此富贵公子,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猛地回身撞开客栈大门,惊慌失措地叫起老爷来。
老爷咚咚的脚步声一阵风传来,婆子也跟在身后走出了门,那客人刚刚下马,双手抱拳正想问个讯,不料,老头竟从身后抽出菜刀直直向他砍去,口中大喊:“你个杀千刀的畜生,还我翠翠来,还我翠翠来!”
婆子在身后落泪,呼天抢地,“翠翠啊,我的女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那客人并不惊慌,只轻巧往后退了几步,老头挥舞着菜刀一通乱砍,竟分毫不能近身半步,没过半会儿,气力使了大半,心中更是焦躁,最后竟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婆子急着上前搀扶,小伙计躲在一旁瑟瑟发抖,难得那客人却不恼,还愿意上前两步,他开口唤道,“老丈,老丈,莫不是认错人了?”
老头这才抬起头来,婆子也退在一旁观望,小伙计却忽的抖抖索索指着那客人,“妖怪啊,妖怪。。。”,说着竟昏厥过去,整个身体软软倒在地上,仿佛没了活气。
老头与婆子更加心惊起来,老头却偏好口硬,跑过去扇那伙计耳光,口中只管骂,“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小伙计仍是没有动静,怕真是吓得半死过去,婆子扯着老儿衣服,转过话头,腆着脸道:“我瞧这位客人气度不凡,老儿与我瞎了眼睛,错将客人认作仇人,惊扰了客人,万死万死!”说着竟是矮下身来,不住赔礼,只那老儿逞强,口中嘟囔不停,“哪个说是错认了,翠翠托梦来说腊月十二,子夜时分,就是这个畜生,就是这个畜生啊。。。”
婆子忙拿眼瞟他,老儿仍是不理,婆子急了又去揪那老儿耳朵,老儿这才低了声音,只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客人不放,幸而客人依旧好脾气,眉目间并未显出半分郁色,深夜里看了这半天闹剧,他只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朝那婆子问道,“老妈妈,可是将我当作了妖怪?”
婆子一听这话,满头大汗,面色甚是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老头倏忽间也变了脸色,蓦地,通一声跪倒在地,“客人,小老儿错了。”
他改口的快,连婆子也一阵惊讶,再抬头去看,那客人手心里把玩着一团火,惨蓝色游移不定莹莹鬼火,翠翠就在那火心里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客人只是用嘴巴轻轻送了一口气,翠翠便跟着消失不见了。
老头与婆子心里惶恐的厉害,连头也不敢抬起,却听那客人说道:“撤了招魂幡,放翠翠去吧,纵是阎罗殿,枉死城,也比孤魂野鬼强上几分。”
良久无声,婆子蓦地呜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我的儿,死的好惨啊,可怜我的儿,才二八年纪,就遭此横祸,老天好不长眼,害苦了我家翠翠,我家翠翠好惨啊!”老头跪在一旁,也一并跟着嚎啕起来,“客人讲话好生无理,小老儿夫妇一生劳碌,半点昧良心之事也不曾做过,临老却枉死了独生女儿,如今这血海深仇倒无处去寻!撤了那招魂幡,翠翠的一缕魂魄也就散了,小老儿夫妇这做父母的,难不成便眼睁睁望着女儿屈死,就此罢休?”
老头甚是激动,三句两句后,便又提了菜刀,正是恶向胆边生,他朝那客人吼道,“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既是女儿托梦与我,铁定错不了,今日定要你为翠翠填命!”
婆子在身后扯他不住,老头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脚,竟又起身扑将过去,手中菜刀跟着抖抖索索,竟兀自劈在了客人脑袋上,老头忽的便停了脚步,一双手彷如筛糠,婆子也吓得面如土色,饶是这二人上刻还凶狠非常,此刻却早已失了魂儿,丧了胆气,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客人依旧立在原处,殷红的血顺着额角,在那白净面皮上蜿蜒而下,生生毁去一张锦绣容颜,这边厢老儿与婆子已是心惊胆战,手足无措,却见那客人不怒反笑,两道修眉微微上挑,整个人凭空添了几许森森鬼气,夜风将他衣袍吹起,猎猎作响,而他只是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白色绸绢,慢条斯理将面颊上血污擦去,开口说道:“砍也砍了,在下已是血溅当场,不知老丈可解气否?”
老头早吓得半死,满口的牙磕磕碰碰,“你如何还不死?”
客人大笑,“你这老儿好不通情理”,说着回身去牵白马,又道,“翠翠已死,万望老丈与妈妈节哀,早早撤了招魂幡,对你们一家都有好处。”
尔后天色渐明,客人最终翻身上马,刚走几步,却又折回,原来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翠色美玉,赠与老头,一并叮嘱道,“这玉还望老丈随身,万不可丢失。”老头一头雾水,此刻倒也诚惶诚恐,磕头捣葱,说了无数好话,直至那客人走远,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婆子好容易缓过气来,这才起身,不停捶着自己发麻的腿脚,凑上脸来瞧那美玉,老儿双手摊开,口中直念叨:“好玉啊,好玉!”一会儿又摇头晃脑,“怪事呢,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