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故我在》一颗懒银河

1、序.

　　高铁刚从漆黑的隧道里驶出，刺眼的光束便无情地打在车窗上，乘着热烈的夏风紧紧跟随。来到一座高桥，桥下是流淌不息的江水，江面波光粼粼，几艘甲板上放着集装箱的货船正慢吞吞地往前开。
　　车厢内部的空调不断吹出凉爽的气，这样舒适的温度待久了似乎很容易让人产生困意。冉清羽把杂志放回面前座椅下方的兜网中，抬手用食指的关节轻揉着发涩的双眼。
　　小桌板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微信的通知——有联系人给她发来了消息。她点进去，母亲的聊天框被置顶。
　　Mother:“怎么还没得到？”
　　高铁降速滑行有一段时间了，窗外的景色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树林，而是错落有致的楼房。她回复:“快了，还有十多分钟.”
　　母亲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你记到下车把东西拿完，坐到地铁了给我打个电话”
　　她找了个小胖手比“ok”手势的表情包发过去:“好的.”
　　她看了眼外面，高速公路上立着各种各样的指示牌，许多车辆飞驰而过。有些乘客已经起身，站出过道拿行李架上的行李，做着下车准备。
　　轻快的音乐声响起，乘务员正咬字清晰地播报：“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即将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穗番南站，请您整理好行李物品……”
　　她把小桌板推上去卡好，拎起脚边的书包放到腿上，静坐着等候下车。
　　高铁驶进站里，车内的光线变暗了。在到指定位置后，车身平稳停住，车门缓缓打开。
　　她低头背好书包，确认没有东西遗漏后才提步离开。奈何脚刚碰到站台就像着火了一样，热气迎面翻滚，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果然，穗番的夏天一点儿也不好过，待久了估计脑门都能煎鸡蛋。她顺着人流快速走进大厅，被热气灼烤的难受才得以缓解。
　　她乘扶梯下到一楼，出站后便按照路牌指的方向走去坐地铁。穗番南站的地铁有两种路线可以到客运站，不过中途都要转二次地铁。她伸出手指在售票机的屏幕上划动，挨个数两条线分别经过的站数做着比较。
　　付完款她拿上售票机吐出来的绿色圆币，把它放在手指的关节上运，到小指时她用拇指指腹接过，往上一勾，圆币又安稳地到了食指的关节上。她熟练地这般来回转着圆币，另一只手则悠闲地插进裤兜里，长腿向前迈。
　　她穿过闸门，地铁运行的轰隆轰隆声在脚下震动。她拨通母亲的电话，用林筑话道：“妈，我坐嘞7号线在汉隆转3号线去客运站。”
　　“嗯，你自家注意到点，看清楚再上车豁，不要坐反嗷。”
　　闻言，她抬头再次确认了一遍路线：“没坐反。”
　　母亲又嘱咐几句后才挂掉电话。她走进地铁，人挤人的，没有空位。她倚在扶杆上，戴着耳机听歌。
　　车门玻璃映着她扎高马尾微微颔首的侧影。上身是简单的灰T外套一件黑色格子衬衫，下穿宽松的卡其色束脚工装裤，脚着一双浅蓝跟米黄配色的平底鞋。她干净，不过淡漠的神情和吊儿郎当的站姿却不是一个女生该有的样子。
　　母亲经常说她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不文雅，不矜持，像个假小子。
　　在地铁上的一个小时晃眼就过去了。冉清羽买了三点钟出发去陵镇的客车票，她在候车室里找座位把书包放下，随后点开微信向母亲说了下她现在的情况。
　　编辑好的消息刚发出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看了眼那串眼熟却没有存在电话本里的号码，缓缓接通：“喂。”
　　“喂……”那边小声地问：“你放假了吗？”
　　“放了。”她淡淡地回答。
　　“呃……那你会回陵镇吗？”
　　她没说话。对方见她沉默了，抱歉地道：“对不起啊……打扰到你了。”
　　“吴同学，你不用跟我道歉。”她听出对方的不自在，礼貌提出，“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吧。”
　　吴同学连忙说：“请等一下！”
　　“嗯？”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但她的眉头一皱，“你说。”
　　吴同学似是松了口气：“我希望你回陵镇看看，嗯……这里变化了不少。”
　　“谢谢，我知道了。”
　　“好……那拜拜。”吴同学迅速挂了电话。
　　她把通话记录删除，退到主页，微信没有消息。距离上车还有段时间，她摘下口罩，喝掉出门时表姐在早餐店给她买的一袋酸奶。

　　自从吴正初中毕业后，冉清羽总能在放长假之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或者发来的短信。
　　她初一下学期的那次期中考，学校安排初二年级的同学和他们混座考，她坐倒数第二排，吴正坐她的右后方。写历史卷子的时候，她听见同班同学在抓狂：“哎呀！这个到底选什么啊？学长学长，你会不会啊？”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吴正说：“哪道题？”
　　“第三道选择题，帮帮忙！”
　　“开元啊……选C。”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两人即便压着声音，她还是能听见交流的内容。吴正给出的答案，她敢肯定，是错的。
　　监考老师收了卷子，她没忍住，终是转过身去看了眼他贴在桌角的名字，开口：“吴同学，‘治宏贞观，政启开元’的人是武则天，那道题你错了。”
　　“不可能啊……政启开元的就是李隆基。”吴正一脸不信。
　　“你可以回去翻一翻书。”她建议道，然后转回去收拾文具了。
　　吴正还想说什么，他朋友叫他：“走，吃饭去。”
　　“兄弟，第三题你选的什么？”吴正问。
　　“凭你历史水平用得着问我历史答案？”他朋友反问他。
　　“哦……”吴正离开前，默默记下了她的名字。

　　冉清羽检票上了客车，车上没几个人。她系好安全带，把窗帘拉开。客车缓缓开出，几缕斜阳悄悄爬上她交握的双手。
　　她闭上眼睛，浅浅睡去。醒来时客车停在了一个收费站前，父亲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她报了收费站的名字。
　　“一哈二姨会去车站接你。”父亲说，“你下车了不要到处乱跑。”
　　“好。”她打了个哈欠，应着。
　　客车继续颠簸好久，她终于到了县里的车站。还好她不晕车，不然这一整天下来够难受的。
　　二姨站在车旁，向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笑着喊了声：“二姨！”
　　“热么？”二姨拍拍她的肩膀，“这几天太阳好大嘞！”
　　“热得恼火！”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蛋，热乎得很，“我觉得我会被晒黑嘞。”
　　她们坐回车里，二姨问着她的近况，她一一回复。
　　她注意到，陵镇的路拓宽了。从前破烂的水泥路现在已是平直的柏油路，绿化带种植的花开得正艳，树木的叶片也不再是风尘仆仆的了，每个路口都装有红绿灯，画有斑马线。
　　一年半没在，陵镇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