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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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马太福音 24:3-30 CCB
耶稣正坐在橄榄山上，门徒私下来问祂：“请告诉我们，这事什么时候会发生？你再来和世界末日的时候会有什么预兆？”
耶稣回答说：“你们要小心，免得被人迷惑。因为将来会有许多人冒我的名而来，说，‘我是基督’欺骗许多人。”」
【1】
一切事情是都是从平安夜那天开始变得诡异起来的。
1999年12月24日。
距离千禧年的到来还剩七天。
仿若一切美式爆米花砍杀恐怖片开场般，夜半，敲门声，无休无止。
今日是张雫搬来这栋公寓的第三天，她合理怀疑是因为自己在跨洋出差之前忘记了给城隍庙上香，导致风水不顺。
嘛……虽然这里好像并不归土地老爷管。所以她应该去拜拜妈祖娘娘么？
张雫陷入沉思。
十分钟后。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止。
张雫放下了手中的夜宵杯面，关掉了再度信号失灵满屏闪烁着雪花纹的老式电视机。她长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爬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前，向猫眼望过去。
只见门外站着位年轻神父。
他一袭大长黑袍，脖颈处露出半截白色罗马领的家伙，胸前悬挂十字架，指尖夹着圣经，浑身解数试图笑得和蔼，只是表情太刻意，显得没有说服力。
那双漂亮而苍白的指骨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吸血鬼。
似乎是笃定了她此刻一定仍然醒着，抑或者是即使进入梦乡，她也一定会梦游地爬起来为他开门，这个家伙从半小时前就坚持不懈地以同一个节奏连续叩着门，面带微笑。
啧，大半夜的，这让他看上去更像近期电台节目里热门都市传说里谈论的伪人生物了。不过……即便如此，眼前这个家伙无论怎么看，也是一个漂亮的伪人。
一个致命弱点，张雫对于赏心悦目的事物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
更何况，西方痴魂怨鬼的怪谈，和她一个来此处出差工作的纯血东方路人又什么关联？
张雫挑了挑眉，她打开了门，插着兜上下打量着来者。
“有事？”
看着开门后出现了一张东方面孔，这位努力装成善良慈爱神父的不明伪人生物似乎有些诧异，表情变得微微扭曲。
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他又恢复了那张笑眯眯的模样，冷静地开口说道：
“女士，您有兴趣了解一下耶稣吗？”
张雫沉默了。
就这？
他大半夜地跑来敲门的就是为这？
她还以为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天主教派人连夜来推销一下他们诺亚方舟的头等舱船票呢。
张雫揉了揉太阳穴，她很想装成听不懂英文的样子，把门立刻关上。
虽然初来乍到，但是她对于这身装束的家伙并不陌生。恰逢世纪末，她走在街上时总是能遇到几个试图向她推崇教旨的神父。
呃……所以现在的神职人员还要深夜上门传教吗？这也是他们业绩考核的一环吗？
但是他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好香。尽管隔着空气，她还是在他身上闻到了刚烤出炉面包的香气，混杂着水果熟透后弥漫的清甜。
看着眼前男人唇角处无意间沾上疑似糖霜的粉末，张雫感觉更饿了。
说实话，比起耶稣，她对椰蓉更感兴趣。
啊……好想吃蛋挞啊。
今天那顿晚饭根本没有吃饱，反而消耗了大量体力，拳头也好痛……因为初来乍到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物资采购，冰箱也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盒过期两周的泡面。
想到这里，张雫眼皮一抬，在关门之前，她拦住了这个陌生神父再度准备深情款款进行传教的台词，先发制人地试探性问道：
“等等，别说没用的。这位……神父先生，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带鸡蛋了吗？”
“呃，什么？”
对方似乎有些困惑，笑容短暂地僵在脸上。
“当然了，这位小姐，请问你缺的是金蛋，或者是银蛋，还是这颗平平无奇的……”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夹着的那本圣经渐渐焚烧变异，竖瞳散着诡异的紫光。
然而眼前的人类女孩根本没管这些异常细节。
“撒旦。”
她直接喊出了祂的名讳。
【2】
“傻蛋。”
在关上门前，张雫打断了眼前这位神父老套的寒暄冷笑话。
她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我需要鸡蛋，生鸡蛋，越多越好。再不然，纸巾也行。神父先生，你带了吗？”
东方人都是些实用主义者，从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信仰空话。
因此看见眼前这个年轻的神父先生一副支支吾吾，手足无措的模样，张雫便干脆很没什么同理心地扔下了逐客令。
“没有吗？那免谈了。晚安，神父大人。对了，别再敲门了哦，不然我明天打电话到教堂投诉你喔。”
张雫关上了门，打了个哈欠，将杯面盒子扔进了垃圾桶后，懒懒地向卧室走去。
嗳，所以现在西方的传教士都那么不上道吗？空手就来？国内骗老年人买保健品的传销组织还知道先拿些卷纸和鸡蛋引君入瓮呢。
总之，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干的。
她的信仰可是很贵的。
她回想起了刚刚门外那位年轻神父的样子。
卷发浅瞳，薄唇噙笑，双眼皮，下垂圆眼，颧骨深邃，皮肤白皙到透明，眼尾眉梢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总之，长得漂亮，不像凡人。
当神父倒是可惜了，他这副模样可不适合皈依什么见鬼的上帝啊。
张雫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创世纪杂谈录里，天使都是些有着十六只眼睛的古怪生物，俊男靓女都被打入地狱。这位年轻的神父先生，他会因为信仰格外虔诚而被他的天主网开一面吗？
当然，由于夜色昏昏，这个来自东方的无神论者也没有看清门外那只恶魔在看见她开门那刻时舔唇时细微闪过的那一丝快感。
——那是狩猎者终于找准目标后发出的讯息。
「原来如此。」
隔着房门，聆听完屋内人类女孩无意识的心声吐露后，祂勾起了唇。
【3】
祂已经沉睡了千年之久了。
烈火，断翼，比起坠落之际刻骨铭心的痛感，上位者那轻蔑的最后一瞥才是让祂无比痛苦的根源。祂看见自己的骄傲被往昔圣光刺透，爬满人间黏糊糊的诋毁。
曾几何时，祂被锁在火湖之上，抽筋剔骨，日夜遭受无止折磨，即不能起立，也不能昂头，以屈辱的姿态苟延残喘，只为了等待一个契机。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积怨已久，如今轮到祂的复仇。
地狱之主睁开了双眼。
【4】
令恶魔追随者感到意外的是，祂选择降落的地点平平无奇，不是浩淼雪山，不是涨潮死海，也非险恶深渊，只是夜晚纽约一间灯火璀璨的普通高级餐厅。
祂的心思不容猜揣。
路西法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歪头摸摸下巴，面无表情地拉开大门。
祂仅是径直走到人群中央，场内便开始变得一片混乱，群魔乱舞，人们纷纷褪去衣物，放肆交欢。这是恶魔与生俱来的诱惑力，无人能够幸免。
而祂，祂则随机蛊惑了餐桌间坐着的一位美人，漫不经心地垂眸，在她投怀送抱之际，熟稔地伸出指尖，扼住她的后颈。
啊……没劲。
看着眼前人类女人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情，在即将碰到她的唇瓣时，路西法恹恹地加深了几分手上的力度，眼里露出了一点恶意的笑意。
在那个吻落下之际，他即将拗断了她的脖颈，将这个堕落的灵魂纳入地狱。
「传说中的……真命之女，就是你吗？」
啊，真是无趣。
唇齿之交，祂微微抬头，拿浸满毒液的视线盯着上空。
不过，祂终于回来了。
三秒后，祂的身后将会响起毫无征兆的爆炸声，纵欲狂欢、烈火燃烧，蔓延至整个城市，这挑衅意味十足的举动仅仅是祂在回敬上帝前的小小开胃菜。
父，你满意这个游戏吗？
只是祂计算好的契机兀然被扼杀在了当下。
在恶魔之首即将对追随者选定的这只贡品下手时，祂的脸颊突如其来挨了一拳，紧接着破碎的酒瓶砸在祂的头上，猩红液体滑过祂漂亮的颧骨和唇角，使祂看起来愈发非人邪魅。
祂被一个愤怒的力道猛然推开。
“哪来的一大堆疯狗发癫？抓住人就乱咬？”
“呃……恃靓行凶也不行！”
饱含怒意的声音从祂身前传来，让祂感到舌尖泛起甜美滋味。
脆生生的灵魂，祂亘古不变的最爱。于是恶魔抬眸，祂不甚在意地抚了抚毫发无损的前额，重新看向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
那个刚刚挣脱他蛊惑的孩子。
她从他的手上抢回了那位神魂颠倒的昏迷女伴，他的新鲜贡品。
在怒瞪他一眼后，这个颇具勇士精神的孩子扶起了一旁浑身无力的朋友，将她背到了背上，试图离开这个混乱现场。
有趣。
一个东方女人。
黑发黑瞳，五官端正，眼神清明。
路西法眯了眼，不紧不慢地抬起了手，试图聆听她内心深处的欲望，重新施加控制，桎梏住她的行动。
然而恶魔愣住了。
空空如也。
她的灵魂深处，那是一片细碎泛光的白，漂浮着鬼画符字句，打捞不起任何欲望。祂徒劳无功。
这促使祂内心某处微动。
祂仿佛又听见了那声轻笑，屈辱感涌上四肢，像是在嘲弄着祂的不自量力：即便是等到末日尽头，祂也永远无法最终获胜。
祂不甘心！
从来无人能够逃出祂的引诱，除了千年前的那一位。那位令祂认清现实直堕深渊的好好先生——“圣子耶稣”。
所以……我无聊的“父”，不妨告诉我，她，这个东方人，她也是你的信徒吗？
【5】
祂端坐在獠牙王座之上，翻阅着手下递来的罪恶清单，指尖烦躁地敲着扶椅。
从漆黑的深渊中苏醒后，一切都显得那么乏味恶心。万千世人的欲望与尖叫涌入祂耳边，令祂愈发暴怒。
无聊透顶，庸俗至极。
祂甩了甩手腕，伸出了利爪，把那只从火湖里捞出了向来爱骗人的巨蟒拔了舌，又懒懒地剥了皮，恶作剧地做成了一个苹果的形状，把它塞了进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祂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
世界末日么……？祂很感兴趣。
可是倘若这个宏图伟业需要假借旁人之手实现的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哪怕这个“旁人”将会是祂的“孩子”。
这个预言简直是个羞辱，宣告着祂的无能。
直到一张薄荷糖纸忽然浮现，塞入祂的掌中，散发出草木清香。
它像是一道符咒，被叠成了千纸鹤的模样，瞬间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喧闹谩骂。
路西法漫不经心地打开了它。
绿色纸条上铅笔字迹潦乱地写着一个崩坏又质朴的心愿——
「亲爱的撒旦：要么世界毁灭，要么赐我真爱。」
呵，有趣。
嗅到了纸片上所沾染的那份熟悉透明的灵魂滋味后，祂垂眸笑了。
这尊恶魔之首重新回到了人间，祂站在了一座漆黑公寓的门外，玩味地盯着猫眼里的那个正在观察祂的人类女孩儿。
这个游戏，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拜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