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江湖远（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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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连秦枯鱼自己心里都没底，但她却是一定要去的。怕高州屿、川河他们听了白白为自己担心，所以她一点口风都没露，只说要跟在胜威将军身边见见世面。
高州屿和川河不疑有他，出发的那天早晨给她买了极为丰盛的一顿早饭。
高州屿看起来比秦枯鱼还激动，他给秦枯鱼的碗里夹了一块切开的蒸玉米，叮嘱道：“今日是你的大日子，黄历上写诸事皆宜。你多吃点，一定要在胜威将军面前好好表现。”
秦枯鱼嚼着玉米哭笑不得：“你这话怎么跟叮嘱小孩要上进的父母一样。”
“啊呸呸呸……”高州屿急忙说道，“乱辈分的话可不能乱讲。”
秦枯鱼笑着啃完两个玉米块，尽管高州屿让她再多吃点，可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只推脱自己吃饱了。
没人给他夹菜的川河嘴巴翘得老高，高州屿刚夹到秦枯鱼碗里的玉米就被他夹走了。
“你不吃正好，我爱吃玉米可以多吃点。”
高州屿听了这话拿手去敲川河，被他怒骂“不敬师长”。
看着高州屿和川河玩闹了一会儿后，秦枯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出发去找胜威将军了。
高州屿和端着饭碗的川河站在门口目送秦枯鱼离开。
嫌弃他们这样子丢人，秦枯鱼一直招手让他们赶紧进屋——对此高州屿坚信是川河端着饭碗才让秦枯鱼觉得丢人的。
转过一个弯儿后，连殷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哎呀……你吓到我了。”秦枯鱼被他吓了一跳，“你不吃饭出门，就是为了等在这里吓我吗？”
连殷眼神沉沉地盯着秦枯鱼，秦枯鱼本就心虚，这一下更是被他盯得心慌。
“你干嘛？”
秦枯鱼问。
“蠢货！”
连殷骂道。
秦枯鱼眼睛一瞪：“你好端端的怎么骂人呢？”
连殷一张脸都阴沉沉的：“你去送死还不是蠢货吗？”
秦枯鱼赶紧过去捂住他的嘴，她拉着连殷把他往巷子里拖。看了看四下无人才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还要紧吗？”连殷紧紧捏着秦枯鱼的肩，“我是郑国人，我比你了解他们。你要是去了肯定有去无回，想活的话就打消你的念头。”
秦枯鱼静静地看着连殷，然后伸手将他捏住自己肩的手拂下去：
“我是楚国人，我比你知道楚国人更需要什么。”
连殷冷冷地看着她，眼神跟淬了终年不化的寒冰一样：“你一定会死。”
秦枯鱼扭头就要离开。
“你以为那个什么将军是好人吗？”连殷急切地喊道，“他为什么不带别人，要带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他自己找死又舍不得随他征战多年的将领才带你，你要陪着这样的人去死吗？”
秦枯鱼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连殷，世上并非只有精于计较得失的人。有的人，哪怕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为了珍视的人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你真要去吗？”连殷的声音突然就软了下来，他语气中也带上了哀求，“秦枯鱼，不要去。为了你远在万里的家人朋友，为那些珍视你不愿失去你的人……他们知道后会很伤心的。”
秦枯鱼的背影看上去沉重哀伤了一些，她声音钝钝地说道：“我对不起他们。可我必须要去。”
连殷绝望地闭上眼，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秦枯鱼了。
“秦枯鱼，你回头看看我吧。”
秦枯鱼不解地扭头去看他。
连殷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就冲上去抱住她，力道紧得秦枯鱼都快喘不过去来。
秦枯鱼笑着说：“我可防着你呢，敢打晕我的话，我一定……”
她的话停了。
因为他看见连殷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环给她戴在脖子上。
秦枯鱼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纹路，想要借此找出这块玉的来历。
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连殷低落沉闷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没良心的。我把底都揭开想救你一命，你还暗搓搓地想辨认我的来历呢？”
“我看这块玉漂亮才盯着看的。”秦枯鱼干巴巴地解释。
耳边传来几声低笑。
秦枯鱼察觉到两人现在挨得太近了想要偏头躲开一点。她的头刚一动就被连殷用手制住。
“别动，我接下来说的是要命的大事。”
秦枯鱼插科打诨道：“要谁的命。”
“不是你就是我。”连殷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认真听。”
“还记得吗，我的亲信都被我哥哥收了。虽然他不信他们，但他确实在一些事情上需要倚仗他们，所以我猜他还是留了一些杀不掉的人。”
“这块玉危急时刻你可以拿出来碰碰运气。如果是我的人见到，或许可以救你一命。如果是我哥哥的人见到……那你倒霉了，你怕是要死得更惨了。”
秦枯鱼“啊”了一声：“你这完全要看运气嘛……我运气向来不怎么样。”
连殷苦笑了两声：“我今日特意看了黄历，上面写诸事皆宜。这样的好日子想必老天也会开眼一些，分你这个笨蛋蠢货一点运气。”
诸事皆宜！
高州屿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秦枯鱼点头，郑重地说：“我记住了……那我就先走了。”
连殷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秦枯鱼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一个表皮粗糙的，还冒着热气的东西。
连殷摸着她的头说：“蠢货主人，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活啊！我也会伤心的。”
秦枯鱼的眼皮颤了下，眼睫毛轻轻划过连殷捂住她眼睛的手。
连殷走开后秦枯鱼才睁开眼睛，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握着的东西——是一个还裹着外皮的蒸玉米。
……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倨傲自满的大皇子坐在郑国将领的位置上，脚下踩着还冒着鲜血的头颅仰天狂笑：“胜威大将军，我郑国最忌惮的人居然如此蠢钝，你居然敢只带一人踏入我郑国的土地。”
胜威将军冷着脸瞥过大皇子脚下的头颅，厉声说道：“蠢钝的是你。你毁了两国人的数十年的安宁。”
大皇子不屑地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佩剑站起来踢开脚下的头颅。
他温柔地笑着，用春风拂面的声音说道：“你是楚国人，你不懂。只要我杀了你再夺下乌山关，楚国的第一道门会由我打开，郑国千秋万代的辉煌以我为始！”
大皇子朝天张开双手展望他眼中辉煌的未来。
他猛地止住笑，歪头直直地盯着胜威将军，像猛兽盯着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你必须死。我得先当上皇帝啊，我可不想为那个老头子打一辈子仗，最后功绩还落在他头上——他老得连吃饭都要人喂了，哪里还能像我这样拿得起刀呢。”
大皇子这大逆不道的发言被持刀围住胜威将军和秦枯鱼的士兵们听得清清楚楚，可他们敛目闭耳不敢露出一点异样的表情。
“听说你原先不是大皇子。”胜威将军说，“你的哥哥们一个个的离奇死亡……”
“是我的手笔，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大皇子无所谓地说，“我得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啊！谁叫他们不长眼生在我前面。别说哥哥，就是弟弟惹我不高兴了我也会杀几个来玩玩……老皇帝全都知道，但他一个屁也不敢放。”
大皇子突然又褪下肩膀，一副很失落的样子：“胜威将军，我敬佩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才会跟你倾诉的。”
“老皇帝从没把我当作儿子。他把我当作他儿子们的磨刀石，可是啊——哈哈哈他那些儿子都太废物了，一个个都被我这块磨刀石磨死了哈哈哈哈哈。”
大皇子神色癫狂，秦枯鱼见他简直像个疯子。她转动了下眼珠看了看明面上对着他们两人的刀箭——不夸张的说，野猪也能捅成刺猬。
胜威将军用袖子掩饰着拍了拍秦枯鱼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而他自己，还有定力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秦枯鱼在旁边瞧着，那杯里的酒水竟是一下也没有抖动。
姜还是老的辣哦！
胜威将军：“你可知天下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更何况我是你们下帖子请来的客人。”
大皇子恍然大悟，仿佛刚发现一样地对着持刀握箭的士兵们说：“你们干嘛，怎么敢这样对待我们郑国的客人，楚国的胜威大将军呢。我们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都给我放下。”
无一人敢动。
大皇子又跑过去将那些人手中举着的刀箭拍到地上，可他刚拍下去走一步的功夫那些刀箭又举起来了。
胜威将军和秦枯鱼冷眼看着他做戏。
“啊，我知道了。”大皇子转过身来如沐春风地对两人笑着，“我忘了，我跟他们说过，谁斩下你的脑袋呈上给我，我就允那人万户侯。”
胜威将军：“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仍是大皇子吧。”
“当皇帝就片刻间的事情了。”大皇子挥了挥衣袖，用唠家常一样的语气说道，“你都是个将军了，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现在比皇帝还自在吗？”
“你哪怕登上皇位了，亦是乱臣贼子。”胜威将军说，“得位不正，天道诛之。”
“也就是你说这话我忍了，换别人我要先扒了他的皮。”大皇子指着胜威将军，一副宽容待人的模样，“其实有什么呢？老皇帝又没别的儿子了，天道还能选谁？”
胜威将军凝着眼：“天道在民心！”
“民心？”
大皇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是民心所向啊！”
“真可惜你不是个郑国人，不然你一定会知道郑国百姓有多爱戴我，我让他们赚更多的钱，吃更多的米。”大皇子遗憾地看向胜威将军，感慨道，“你要是郑国人，也一定会同样爱戴我的。”
“是吗？”秦枯鱼冷笑道，“那你刚才为何还要杀了你军中的将领呢？这起码证明了，你至少没得到他的民心吧。”
大皇子盯着秦枯鱼看了半天，皱着眉问身边的人：“这人怎么还活着？我以为她早就死了呢。”
将领：“是大皇子说，您要和胜威将军相谈。”
大皇子踢了那名将领一脚，语重心长地说：“你脑子有病啊？胜威将军会分身吗，他有两个人吗……哦，还是个女的——我是要跟胜威将军一人讲话——把她杀了。”
胜威将军掀桌而起。
大皇子被他吓了一跳，不解地说：“我是要杀她，还没轮到你呢。”
“罔顾世间法责的畜生！”胜威将军忍了多时，此刻终于畅快地骂了出来，“要杀就杀，谁要跟你费诸多口舌。”
大皇子失望地叹了口气，耷着身体走到正前方位置上，踩在郑国帅将的座椅上，左手拿着一把宝剑，刀鞘上嵌着宝石。
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胜威将军：“我小时候听你徒手搏杀猛虎、百步穿杨的事迹后就一直仰慕你，我敬佩你……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可你不理解我。”
“我以为你会懂的，世间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这是你教我的第一个道理，比先生嚼的烂道理管用多了。”
大皇子讲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歇斯底里地对胜威将军吼道：“我最恨有人骂我了，你还当着我的面骂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去死吧。”
秦枯鱼明显感觉到大皇子的这句话落下后，四周的杀气外泄得都要藏不住了。
大皇子“哗”得一声抽出宝剑，将寒光凌厉的宝剑高举着说道：
“杀胜威将军的人，赏万户侯。”
胜威将军抽出手中宝剑，而秦枯鱼也手握了一把箭搭了一根在弓弦上——这还是当初她在鸦羽身上学到的办法，这样可以更快地射出新的一箭。
“秦小将，秦枯鱼。”
胜威将军叫她。
秦枯鱼掷地有声地答道：“我在。”
胜威将军痛快地笑了起来：“我俩一起杀出去。”
这一刻，危险真正爆发的这一刻秦枯鱼反而不慌了。她一直猛跳不安的心在此刻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朗声答道：“能与将军并肩作战，是属下此生的荣幸。”
他们两人一人持剑，一人射箭，硬生生地压制住了几十人的围攻。
他们仿佛配合多年的战友一样攻守兼备，数刻下来竟没让人刺下一个致命伤。
胜威将军犹顾不及的时候，秦枯鱼为他射飞射来的冷箭，挡下砍来的刀；
秦枯鱼在地上捡箭的时候，胜威将军挥剑如风为她挡住伤害。
两人这么互相配合着，在郑国军营杀出了一条血路极其缓慢地移动着。
“这么没用。”大皇子手里端着一盘葡萄边吃边看，“就两个人还杀这么久。”
一位中年人出现在他身边，不明意味地看着人堆里酣战的两人：“胜威将军，不愧神勇无双之名。”
“当然了，我佩服的人能差得了吗？”大皇子咽下嘴里的葡萄，指着秦枯鱼说，“那家伙是谁，射箭射得不错。”
中年人盯着杀得神佛不分的秦枯鱼看了会儿：“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兵。”
大皇子听了他的话却认真思考了起来：“胜威将军厉害我知道，楚国怎么来连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小士兵都有这身手……刚才胜威将军叫她啥来着，什么鱼来着？”
中年人：“秦枯鱼。”
“好，秦枯鱼。”大皇子说，“我改主意了，别把她弄死了，我要留下她。”
中年人低头劝道：“可她是楚国人。”
大皇子无所谓地说：“楚国人有什么……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她在楚国也没混出个名声啊。我先留下她，实在不愿意我再杀了她，不就再拿把刀的事儿吗？”
大皇子瞥了眼中年人：“你怎么这么啰嗦，也不知跟谁学的……义父，你可不要变糊涂啊。”
中年人低头拱手。
大皇子不耐烦地将手中的葡萄扔到中年人的手中，懒洋洋地说：“人抓到了带到我面前，我先去睡一觉。”
在大皇子走后，中年人再一次将目光定在秦枯鱼的身上——或者说，是定在因为她对敌时不小心露在外面的玉环上。
中年人眯了眯眼睛——那个人还没有死，秦枯鱼知道他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江湖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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