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于镜中的鱼（重生）》乘纸飞

64、志四海（五十四）

　　回家受到父亲和姐姐的轮番控诉后，秦枯鱼被责令关在家里好好反省了。

　　偏巧由于决赛的日子将近，木樨书院为了学生们观赛方便还放了半个月的假——让秦枯鱼想要找借口溜回学院都没办法。

　　秦枯鱼院子的那一方小竹林这几日撒欢儿一样地冒小竹笋。瘦削尖尖的竹笋犹入无人之境，从院子的各处冒出来。

　　又不能出门，也没什么人说话。秦枯鱼在每日练完箭后就蹲在地上用刀除竹笋。一刀一个，割下来的竹笋味道太苦吃不了，她就拿来剥着玩。一层层拔下笋衣后露出嫩生生的笋心后搁到围墙上喂野鸟吃。

　　这日，她照常除完竹笋后，就这么坐在地上开始思考起来。

　　摄政王失踪这事情，怎么还没闹起来？

　　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自从在晋王陵出现后就再没了音讯，都没有人找他吗？

　　觉得自己就这样干等下去也不行，秦枯鱼手撑着地站起来，两手拍了几下抖落沾上的泥土。

　　她得出去看看。

　　打定主意后，秦枯鱼回房间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正门肯定是不能走的，得寻个人少一点的地方翻墙溜走。

　　攀上一座围墙后，秦枯鱼跨坐在墙上伸手去抓从树梢飘下来的野樱花瓣。这种野樱是龙吟城的特产，花瓣十分柔嫩，但凡收到雨淋风吹就撒雪一样落下。

　　秦枯鱼皱了皱鼻子去嗅那层薄淡如水的花香。

　　没闻到。

　　她伸手将散落下围墙的衣衫抓回到手心捏在一起，免得等会蹦下围墙的时候勾到不平的墙面勾破了。

　　“等等，你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蹦下来？”

　　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被秦枯鱼听入耳朵，她顺着望过去，歪头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指着他说：“春风醉！那个……吕什么，赵云英认识的那位乐师！”

　　吕松乔见秦枯鱼憋了半天也没想起他的名字，抿着唇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她别的信息说了一堆，都还没想起名字。

　　“我是吕松乔。”

　　秦枯鱼恍然大悟：“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住在那后面。”吕松乔往后指着一条绵延的巷子，“今日我不用做工，现在打算去书坊寻一下有没有新来的乐谱。”

　　秦枯鱼点头，随口说道：“看来你真的喜欢乐理，连难得的休息日都要去找乐谱……可惜楚国只把乐声当作消遣玩乐，辜负了你们的心思。”

　　吕松乔只是温柔地笑。

　　秦枯鱼看着，倒是有点明白了赵云英为何会对他心生好感了。这个人如春风一样温暖，山石一样稳重。赵云英那个急性子，的确是很容易喜欢上这样的人。

　　“何止是我，你们不也是一有空就抱着弓箭研究吗？”

　　秦枯鱼听到这话后生出了点调皮的心思，她故意说道：

　　“我可不是这样，本姑娘现在就要溜出去玩……你说的另一个人是谁啊？”

　　吕松乔的脸皮薄，秦枯鱼就逗了一句就羞红了耳朵。反倒让秦枯鱼生出了两分愧疚出来——何必要去逗他呢。

　　吕松乔呼吸几下后振作了起来，对着秦枯鱼说：“秦姑娘，这墙这么高，你要从上面跳下来吗？”

　　高？

　　秦枯鱼前后晃着身体往下面看，不在意地说：“这也不高啊。”

　　“哪里不高！”

　　吕松乔被她危险地动作吓得把手抬起来，似乎是想要把她扶正不要乱动。

　　“你瞧你旁边那棵树，枝子都要伸到你手边了……这还不高吗？”

　　秦枯鱼不在乎的一笑，伸手抓住野樱树枝——满是花朵的树枝被她这一抓掉了一大片花瓣。

　　她看着吕松乔问：“你想要这花吗？我给你折一束。”

　　吕松乔出声要阻止她危险的动作，可秦枯鱼已经手脚麻利地站起身来折了好几根野樱花枝。

　　她蹦下高墙将花束递到吕松乔面前，说：“给你，去送给赵云英吧。”

　　吕松乔顶着两颊的两团粉云盯着秦枯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害羞啊。”秦枯鱼砸了下吕松乔的肩说，思考了一下后又将花束分成了两分……

　　“嗯……也给你妹妹带一份。免得她说你偏心。”

　　撂下这句话后，秦枯鱼就丢下吕松乔像个小黄鹂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从家里溜出来后，秦枯鱼就直奔着龙吟城内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茶馆酒楼而去。

　　这里的酒馆茶楼都挨得近，秦枯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着，花一份钱能听到两份消息。

　　就是风有点大，也有点凉……难怪坐在窗边的人没几个。

　　等小二将煮茶的小火炉点上后，秦枯鱼将花生核桃橘子一齐扔到上面烤热，然后用竹片夹下来慢慢剥着吃。

　　“要说龙吟城现在最热闹的事，就是学院比赛了。这次木樨书院给咱们长脸了，有两人进入了决赛呢。书法的吕婴、射术的赵云英……都是刚入学的学生，真是年少有为啊。”

　　“可不是嘛，咱们这下可都长脸了。以后谁再说木樨书院只骑射拿得出手，我第一个不答应。”

　　“亥……就是决赛有圣上亲临，一票难求，不然我真要到现场助助威。”

　　“得了吧，你？到时候人家还以为来到了屠宰场呢，怎么听见了杀猪叫声。”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秦枯鱼继续两手垫在桌子上剥花生吃，焦香脆！

　　“不过……你们有听说另一件大事吗？”

　　突然有一人低下了声音。这种讲八卦秘辛专用语气立马将一群人的脑袋吸引了过去……察觉到可能是自己想知道的那件事，秦枯鱼手下剥花生的动作慢了慢，也伸长了耳朵去听……

　　“秦家似乎不愿跟迅王府接亲啊！”

　　亥……怎么是这事啊！

　　秦枯鱼立马丢了兴趣。她也没有听自己八卦的兴趣，在桌上放了茶水瓜果钱后就起身离开了。

　　听了老半天，吃得她一嘴花生味了还没听到摄政王的消息。这不应该啊，仲人杰那么一个小角色死了都闹了起来，没道理摄政王不会啊……

　　本来她是想借着摄政王的事情传播一点神神叨叨的传言，皇上最是信这些，定要找钦天监的人来问。

　　刚巧她手上有钦天监正史在外面养外室的把柄可以威胁他，如此一来正好搅黄她和小王爷的婚事。

　　可这导火线都没烧起来，她这准备的烟花再精美都绽放不了啊。

　　秦枯鱼走下茶楼，谁知刚一出门外面就落起雨来了。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地上明暗斑点交错，不一会儿就下大了。

　　有雨伞的茶客们相继撑伞离开了，秦枯鱼却一直站在门口踯躅。

　　她出来时没看天色，身上一件可以避雨的东西都没有。偏巧这两日天气燥热，她穿的都是凉薄的纱裙，一沾水肯定狼狈到不行。

　　秦枯鱼等了一会儿，本以为这场急雨会很快结束，却没想到大雨转小雨一直细细密密地下着。

　　盯着脚边背着蜗牛壳爬得沉重的蜗牛，秦枯鱼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雨要下多久呢。

　　“秦枯鱼？”

　　吕婴从楼上的隔间下来，站在楼梯上，下了一半后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枯鱼回头。见是吕婴，因着那晚和小王爷的对话让她又想起前世跟吕婴的那些纠葛起来，心里正烦着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干脆什么反应也没有给的转回身去了。

　　“小吕公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三位长辈模样的人从吕婴先前待的那件隔间出来。

　　吕婴回神，说道：“几位世伯稍等，天上落雨了怕是几位不便于行，方才我已让家丁买了几把伞来，你们或可以让他们送你们平安归家。”

　　“小吕公子果然周到。”

　　秦枯鱼捂住耳朵不去听，她承认了，她就是有点嫉妒别人有人送伞了。

　　那几人由家丁撑着伞离开后，吕婴来到秦枯鱼的身边站定，瞅了眼她捂住耳朵的双手，问：

　　“你不回家吗？”

　　说什么废话呢！

　　我要是能走还用得着在这里站这么久吗！

　　秦枯鱼撇撇嘴，侧过身去装作吕婴不存在。

　　吕婴掩饰地看了看天空：“这雨下得挺大的……我送你吧。”

　　秦枯鱼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狐疑地看向吕婴。

　　“你还有伞吗？”

　　“没有，全都在家丁手里了。”

　　“真笨，既吩咐了买伞怎么不给自己留一把。”

　　吕婴没有说话。

　　他慢慢地将宽大的袖子展开抚平褶皱，挡在秦枯鱼的头顶。

　　秦枯鱼看向他，目露不解。

　　吕婴：“我用衣袖帮你挡雨，沿着屋檐下面走你不会淋湿的。”

　　秦枯鱼别扭地用脚底板摩擦地面，不明白吕婴中了什么邪。

　　“秦枯鱼，你站那儿干嘛呢？”

　　是赵云英。

　　秦枯鱼看见她如见菩萨降临，因为这货是坐在一辆马车上的。

　　“下雨了，我没带伞。”

　　秦枯鱼隔着雨丝大力朝着赵云英挥手。因着她的动作，一向克制守礼的吕婴赶紧退身一步避开她的身体。

　　“哦……那上我的马车啊。”

　　秦枯鱼乐呵呵地跳进雨里跑向赵云英的马车。

　　在拍落身上的雨珠时，秦枯鱼偶瞥见马车车厢内放着一束野樱花。她露出心照不宣地表情，故意问：“哟，这是谁给的啊。”

　　“路上买的。”

　　“是看一位卖花的老奶奶买的吗？”

　　“啊，是吧……你说话怎么这个语调……听着好别扭。”

　　“嗯……我猜那位卖花的老奶奶是不是姓吕呢？”

　　赵云英这才反应过来秦枯鱼在戏弄她，又羞又急地将手伸到秦枯鱼腰间去挠她的痒。

　　秦枯鱼受不了痒赶紧求饶：“错了错了，再也不戏弄你了。”

　　“我才不信呢。”赵云英两手抱在胸前。“老实招来，你怎么知道的？”

　　秦枯鱼做出一副神棍样子：“算的啊……要我也给你算算姻缘吗？”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秦枯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死皮赖脸地凑到赵云英面前看她。

　　赵云英：“你看我干嘛。”

　　秦枯鱼：“看你生气了没有啊。”

　　赵云英：“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秦枯鱼放下心来，说：“那就好，生气老的快，也会变丑的。万一那谁谁被吓跑了怎么办。”

　　赵云英气结：“你……”

　　秦枯鱼赶紧收住，问：“你这是去干嘛啊，怎么还坐马车出门呢？”

　　赵云英指着头上的珠钗说：“打扮成这样只能是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了。装模作样的可憋死我了，要不是这场雨落下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秦枯鱼不见外地捻了一颗葡萄吃，说：“不想去推了就好啊，反正也没人敢得罪你。”

　　“这次推不来。”赵云英神色难看，骂道：“那摄政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设了一个宴给好多人都递了帖子。”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设宴，到底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下次我绝对不会去了。”

　　一颗葡萄“咚”的一声砸到马车内的木地板上，然后沿着木板滚到了外面泥泞的地面。

　　秦枯鱼难以置信：“你见到了谁？”

　　赵云英不明所以：“摄政王啊。”

　　秦枯鱼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你确定，看到的是摄政王的脸？”

　　“你怎么回事？”赵云英当秦枯鱼故意作怪，嘴里嚼着葡萄不在乎地说：“摄政王我还能认错吗？”

　　你可能还真的认错了。

　　秦枯鱼如遭雷劈。

　　不然，你见到的那位摄政王不是阴间的鬼魂，就是还魂的怪物……

　　秦枯鱼的神情渐渐变得警戒……要不然就是——那也是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