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是清尘浊玉》月亮桶

55、低语

　　“陆瑑？！”霍钰低声惊呼：“你怎么来这了？”这个时间，陆瑑理应跟在吴元桀身边才是。

　　陆瑑笑得柔和：“我不是那种时刻都要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

　　反应过来的霍钰才想起陆瑑的身份。就是说啊，哪里会有掌印寸步不离皇帝的情况。

　　“没能一直跟在你身边，让你觉得不安了。”说着，陆瑑有些悔意，也有些自责。

　　“我没事的，一切都好，没什么可担心的。”霍钰不禁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什么人能伤得了我。就算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能伤害我。”

　　陆瑑还是笑着，用一切温柔的表情来面对霍钰，但余光却是死死盯着一旁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吴元皓。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霍钰周边？陆瑑不解，但更多的是提防以及排斥。他实在太不像是会出现在霍钰身边的人了。

　　“翎王殿下。”陆瑑走近，恭恭敬敬但实则用自己的身体阻隔了吴元皓和霍钰直接的空隙。

　　“哦，原来是陆大人。”吴元皓也回给陆瑑一个完美的神情：“久不见陆大人，现下看来，陆大人这日子，看上去倒是比本王要好上不少啊。”

　　意有所指，吴元皓心里的声音陆瑑听的一清二楚：“殿下过奖。不过殿下跻身此处，实在是让咱家好找。”

　　“寻本王？什么时候这宫宴之上，还能有人来寻本王的影子了？”吴元皓自嘲到：“可是皇兄寻我议事，不过眼下看来，皇兄好像并没有闲心召我的样子。”吴元皓偏头，向吴元桀的方向示意。

　　“陛下并无要事，只是殿下身份尊贵，委身于此等角落实在委屈，让旁族瞧去了也是显得咱们不是。”陆瑑尽量把话说得让人无法反驳：“高台之上留有殿下的坐席，还请殿下随咱家前去。”

　　话音刚落，陆瑑已经侧身让出位置，颇有吴元皓不起身不罢休的阵仗。

　　“陆大人真是爱说笑。”吴元皓笑：“以往无论再重要的宫宴，本王躲在府中的时候，怎的不见陆大人来寻？如今这是为了瞧自家娇妻一眼，倒是打着本王的称号成了人之美？”

　　听着这席话，陆瑑没有什么反应，不过所言倒是一字不拉得落在了霍钰耳朵里。有些气恼地，想要起身反驳，不过还未动作前就被陆瑑从背后按住肩膀。

　　放下手中的酒盏，吴元皓转身对上因站姿而比自己高上不少的视线：“如今陆大人见也见到了，若无旁的事，就还请回吧。”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万年不变的面上，还是那副笑容，比起吴元皓的冷嘲热讽，倒显得陆瑑心胸大了不少：“殿下多虑，咱家来寻殿下，当真是陛下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殿下。”陆瑑补充到：“今日是何场面，想来不用咱家提醒，殿下心里也门儿清得很。殿下犯不着给咱家面子，但陛下的面子，还请殿下掂量清楚了，再决定是给，还是不给。”

　　吴元皓被陆瑑这一番话说得是无言以对。眼神看向高台之上，不知是因为陆瑑的缘故还是什么，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吴元桀对他不满的模样。

　　“本王知道了。”态度一下子占了下风。不过也是，谁人的硬骨头碰上皇帝，都得变软。

　　“殿下，请。”陆瑑再次摆出侧身的姿势，示意吴元皓先行。

　　这回倒是请得顺利。只不过，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吴元皓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从陆瑑的身侧绕到了陆瑑护着的霍钰身后。

　　动作缓慢，好像故意做给陆瑑看得一般，吴元皓凑近霍钰耳边，双臂用力禁锢着霍钰的肩膀，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和空间，低语了些什么。

　　随即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次擦着陆瑑的肩膀，向着高台走去。

　　霍钰的神情在顷刻间变换，短短的几瞬，却足以让霍钰咬紧牙关，钻紧手心，全部身心都用来承受从吴元皓口中呼出的话，因此而变得颤抖不停。

　　陆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谁能知道他在吴元皓靠上去的一瞬间心里涌起了多大的火气，但他不能作为，起码，现在万万不能。

　　“将军。”待吴元皓刚走远两步，陆瑑有些着急地开口：“什么都不要听，不要往心里去。”

　　霍钰没有答复，还是愣愣地盯着桌面，双眼涣散无神。

　　陆瑑轻叹口气，抬眸看向顺意：“照顾好小姐。”便抬步随着吴元皓的方向追赶去。

　　他究竟说了什么？霍钰不是那种什么都听什么都信的性子，更不是回因为一句话就变得如此的人。

　　吴元皓，他究竟是什么人？

　　明明平日里半点交集都不曾有，又为何莫名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不光如此，费尽心机靠近霍钰，又是所谓何事？明知对方目的不纯，但又奈何此人常年混迹于他视线之外，让他无计可施。

　　加快步伐，陆瑑有些不安地向霍钰的方向望去。就算已经如此了，自己却连留下来宽慰的权利和资格都没有。真的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呢。陆瑑自嘲。

　　“小姐，小姐？”顺意握着霍钰的肩膀，轻轻摇晃着，想要唤醒不知沉溺于何处的霍钰。

　　手掌附上肩头，包裹着顺意的手：“顺意啊。”霍钰眼神仍涣散：“原来我真的，一直都是傻子吗？”

　　“小姐在说什么啊？”顺意不解，而且霍钰此刻的情况实在说不上是好，搞得顺意心慌不已：“小姐可
　　是觉得有哪里不适？撑不下咱们就回宫，小姐您跟顺意说啊！”

　　顺意是真的着急了。她的小姐明明，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这种神态才对啊。

　　霍钰扭头，看向二人方才离去的方向，又抬首向高台之上那抹在黑夜中也惹人注目的金黄色身影。

　　“我没事。”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算是对顺意的安慰：“回宫，现在回宫。”

　　“是。”虽说霍钰的状态看上去并不是她口中说的‘没事’，但顺意还是照做。

　　“我自己回去就好。”说着，霍钰拉开顺意扶着她的手。

　　“小姐？！”顺意不解：“小姐这样顺意怎么放心让小姐一个人回宫啊？！”

　　“我没事，我的情况还没有差到需要你保护的时候。”霍钰现在有点没有耐心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面临着不可控的危险，但还是尽量耐着性子跟顺意讲清楚：“你去找快意，就说我会在纤懿宫等姐姐来。”

　　“小姐...”顺意还是不放心，但又因为是霍钰的命令而陷入两难。

　　“快去。”霍钰推搡着，让顺意远离自己。她知道自己失控后是什么模样，因为不想伤害顺意，所以想让她远离自己。

　　“是。”顺意拗不过，只得照霍钰说得去做：“那小姐小心。”回答她的只有霍钰留下的背影。

　　霍钰不是冒失的性格。因着今日只是开宴，欢迎宾客罢了，实际上并没有她要参与近来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将听来的名字一一对上脸。现在目的达成，就算自己消失，也并没有人会多看一眼，会多想一瞬。

　　步履蹒跚。可以说是步履蹒跚了。霍钰心不在焉地走着，红砖绿瓦从自己身边脚下掠过，她都没有心思去看一眼。

　　‘霍将军很伤心吧，爱了处心积虑要害自己父母的人。’

　　吴元皓的话语无时无刻不盘旋在脑海，像毒药一样侵蚀着自己理性的弦。

　　可她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一个让自己平白无故就讨厌的人的话呢？霍钰想要冷静下来，她应该冷静下来的，来判断这句话的真伪，来琢磨来人的用意。

　　可怎么，心里的血却越烧越热呢。

　　因为事关父母。

　　不会的，怎么会是陆瑑呢？霍钰感受得到，眼眶中有热泪在打转。可她不想让这泪落下。不可能是陆瑑的，霍钰想要这么说服自己。她失去所有的时候，之后陆瑑站在她身边，在她的世界崩塌的时候，之后陆瑑撑起了她头顶的一片天空，在所有冰峰都用尖端朝向她时，只有陆瑑用身体护着她，给她唯一的温暖。

　　所以，怎么会是陆瑑呢？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泪水顺着眼角落在了嘴角。好咸，好苦。

　　抬起头，擦掉眼角凌乱飘落的泪花，开始清楚地注视着眼前的红砖绿瓦。

　　哈，怎么又是这里。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为被抛弃的自己，流泪。

　　*

　　纤懿宫的门，霍钰进的顺畅。所有人都知道霍钰，所有人都不会拦霍钰，哪怕主人并不在里。

　　霍钰自己也不知道在有着霍珺喜欢的味道的空间里待了多久，她只是愣着神，等着熟悉的身影降临。

　　“橙儿？”等到了，是有些焦急的身影，为了她。

　　“姐姐。”抬起头，映入霍珺眼帘的就是已经红透了的双眼。

　　“橙儿？”霍珺忍不住的心疼：“怎么回事？可是有谁欺负你了？同姐姐说，姐姐马上要他的脑袋。”

　　有些奇怪，明明这些话，平日里都是霍钰来说才对。可看着霍钰哭红的眼，霍珺才顾不得那么多。她只知道，她受尽苦难，受尽委屈的妹妹，又一次，在这宫中，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

　　擦干眼泪，霍钰忍住自己的泪水，尽量平淡地面对霍珺：“姐姐，那个翎王，是什么来头？”

　　“翎王？”霍珺迟疑了一秒：“好啊，就是他让我们橙儿掉泪啊，橙儿别担心，就算他是什么翎王，姐姐照样能拿他的脑袋。”

　　是不是气话霍钰不知道，但她只知道，现在还不是要吴元皓脑袋的时候：“没有，姐姐别多想，橙儿只是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如此大胆，在我面前说一些不着边的话。”知道是因为自己才让霍珺这般气氛，霍钰尽量用平稳的声线安抚着霍珺。

　　听到这，霍珺放下些心来，但又随即变得更气愤：“那翎王啊，是出了名的风流男子，若是他当真冒犯了橙儿，姐姐为橙儿出头就是，橙儿又何必哭成这样，让姐姐好是心疼。”

　　看着霍珺，霍钰一肚子的疑惑，突然就问不出了。

　　姐姐已经受够了苦楚，如今，还要拉着姐姐入这趟浑水吗？